5 誤會(1 / 1)

虛空之城 一葉玄在手 4257 字 7個月前

伴隨著磅礴渾厚的法力,殿堂四壁搖身一變,成了一處荒郊野嶺。

“這裡是……”橙淺舟都不大記得了。

“那是你?”幽灼提了提下巴。

橙淺舟隨她目光看去,便看到不遠處的草叢中躺著一個人。一動不動,不明生死。

那是他?記憶中自己如此狼狽的時候隻能是……!

“難道是當年我同她初識的涵山?”

橙淺舟快速走向躺倒在地的人,蹲下來仔細瞧,驚訝不已:“真是我。所以我回到了自己的過去,百年以前?!”

幽灼從旁閃現,垂眸看看地上的“橙淺舟”——臉上衣服上,都是血,周圍的草也被血染得黑紅;雙目緊閉、麵色憔悴、氣息微弱,身體幾乎沒有呼吸起伏,跟死了沒什麼兩樣。

往內裡探探,更加糟糕——七經八脈全斷了,靈海碎成了渣渣。

“你好慘。”她由衷發表感慨。

橙淺舟苦笑站起,“對呀,挺慘的。”

“誰弄的?”

“……我親兄。”

四下荒無人煙,一個僅差隻腳後跟踏入陰間的人隻能在昏死中等待生命流儘了。

“得有多大的恨。”

“被挑了經脈後、昏迷之前,我竟完全沒有一絲對我兄長的懷疑。”橙淺舟回憶起來,可見得眼底的失望與憤恨,“我那麼信任他,親眼看著他挑斷我全身經脈,倒地時我對他說的卻是,‘你是誰,你不是我哥’。我的靈海,是被毫不知情地灌了幾年的藥,給毒廢的。他早想害死我了,而原因隻是父親未將掌位傳給他而是給了我。我後來還得知生父母的死亦出自他毒手……

“我們所見,是靜止的?”橙淺舟平複心情,轉開話題。

“當然不是。”

橙淺舟忙觀望四周,急切地找尋著什麼,然後他看到個剛收起飛行的禦劍、往這邊快步奔來的女子。

從見到女子那一刻,橙淺舟心情再沒有平靜過。

“輕綿……”他叫出她的名字。

淌下兩行淚,沉澱長久的情感由手釋放,伸出手,想抓住她。而她到他身前時,卻直接從他身體穿了過去。

牧輕綿俯下身蹲在奄奄一息的“橙淺舟”身側。

幽灼說:“這是重塑過去的虛影,你碰不到。”

身邊女子近在咫尺,橙淺舟不相信地再度伸手去撫她的臉,卻穿了過去。

當真碰不到,如若空氣,沒有一絲觸感。

“為什麼,明明……這麼真實。”

牧輕綿麵對遍體鱗傷的將死之人,眼底流露慌張、悲痛,想碰但無從下手,又或許是,不敢。

她知他尚存一絲生氣,顧不得太多,暫時輸了些真氣給他先護住性命。

天色不早了,荒野不宜多待,她便背他離開。男子高大健壯的身軀壓在她肩背上,兩個人的重量靠她兩條腿支撐,走得艱難又遲緩,但嗬護般的小心。

“是她救了你?”

“若沒有她,我早已成了孤魂野鬼,豈能活到現在。”

在法力驅動下,場景轉為一個山洞。

被悉心治療過的“橙淺舟”坐靠於石壁前,呼吸均勻,氣色已無早先的淒慘。牧輕綿則安靜地坐在一旁,麵色平和,一會兒看看邊上人,一會兒望向山洞外的景色,不知心裡在想什麼。

可以從“橙淺舟”手腕及頸項處的襟袖中露出的一些白色布料判斷,他身上應是包紮了不少紗布。山間人跡罕至,紗布從何而來?

是牧輕綿將她的白色裙擺撕下了一層。她原本潔白的衣裳上粘到了些許傷者的血液,似一朵白花被紅色裝點。

“已過了十多日。”幽灼說。

她就這樣默默地同一個不省人事的傷者待了十多天,為他治傷,陪伴著他。

橙淺舟看女子的眼神中多了很多東西。

“可以……不看這裡嗎?”話中包含祈求。

不給看?那更想看了。幽灼:“不。”

隨後又道:“她的功力弱了很多,感受到了嗎?”

“為了……救我。”

昏迷好久的“橙淺舟”終於醒了。

因為傷口的疼痛,他皺了皺眉,加深呼吸,緩緩睜開雙眼。視野中,被自山洞外麵傾瀉進來的光朦朧了的人影好半會兒才變得清晰。

他看到的是一個側對著自己的年輕貌美的女子。女子看著一處,好像在發呆,未察覺到他醒來。

“是你救了我?”

“你醒了?”女子定了一下回過神,轉向他,麵上難掩喜悅,關切地問,“感覺怎麼樣?”

“你是什麼人?”

幽灼批評:“怎麼剛見就唐突地問人家姓名?”

橙淺舟自是知錯:“早些年打打殺殺慣了,性子總會冷漠些。”

女子並未生氣,她說:“我叫牧輕綿,也是修者。”

“牧、輕、綿?眷理山聖女牧輕綿?”

女子麵露驚喜:“你認識我?”

“橙淺舟”又答非所問:“那你可知我是誰?”

停了一下,似乎有些鄭重地:“昊萊宗掌座,橙淺舟。”

“你果真認識我!”

“橙淺舟”神色變了,激動地想起身但牽動了傷口,吃痛地擰起眉,牧輕綿下意識想扶他。

他的激動並非源自興奮而是……

“彆碰我!”

憤怒。

牧輕綿倏地頓住了,疑惑和受驚地抬起視線,對上的是一張陰沉的臉。

“我記得很清楚,牧輕綿,我兄長就是你讓你給廢的。”

“你兄長是……”

“不敢認嗎?”

男子說話的語氣很重,牧輕綿每每都輕顫一下。

她想起來自己確實廢過一個人,她隻廢過一個人,已是兩三年前的事了。

那人衣著像大宗派,竟是橙淺舟的兄長麼?

“你也是修者,不會不知廢掉一個修者的修為意味著什麼!惡毒的女人。”

牧輕綿努力保持鎮定:“是修為重要,還是人命重要?他殺害無辜子民。”

“休想騙我!我哥不可能濫殺無辜,不許你汙蔑他。”

“他真的……”

“住口!彆挑撥離間了,牧輕綿,你到底想乾什麼?害我兄長不夠想害我?”

“我若想害你,豈會救你?”

“我手裡有整個昊萊宗,誰知你安的什麼心!”

牧輕綿欲言又止,對著那雙充滿厭恨的眼睛終是放棄了爭辯,臉色十分不好,但未作出什麼過激之舉,隻是站起來,悶著聲走出了山洞。

對於這段往事橙淺舟是極想逃避的,此時的他早已側過身閉上眼睛不忍看。

地上的傷者怒氣未散,粗喘著氣。

幽灼望了望洞口的方向,也不安慰逃避的人,因為該安慰的,不是他。

像跟他作對似的,橙淺舟不願看到的過往幽灼偏要一一重現。

牧輕綿並沒有一氣之下離開,而是又回到山洞去。

自“橙淺舟”醒後兩人的相處從沒好過,“橙淺舟”對牧輕綿極其抗拒與反感,恨不得要殺了她。

而牧輕綿一忍再忍,嘗儘卑微。

“離我遠點。”

每次靠近,他都會對她說這句話。

“你需要醫治。”而她對他總是異常的隱忍,無論他說怎樣難聽的話。

她像沒有脾氣,除了與初時比多了點冷外,平靜如常。她喜歡沉默以對,也不過問也不多言,按照自己所想埋頭做事。

“彆動了,你會死的。”

“橙淺舟”真的很倔,寧願傷口一次次裂開,也要拚命動彈反抗她。她隻好點他的穴,他動不了,仇視地瞪她。

“經脈全斷了,不痛嗎?”

幽灼:“經脈全斷了,有沒有想過她是如何為你一根一根修複好的?”

她不忍看他痛苦,於是她每次出現都很快結束,然後消失。

每次消失後她都會再出現——她不走。她走了,他就死定了。

更倔的,其實是她。

許是源自她的堅持,“橙淺舟”的態度從強烈轉成麻木。雖然喜怒無常,時而也會冷嘲熱諷。

兩個人的存活光她的功力維持終究是不夠的,需要補充食物,尤其是重傷未愈的“橙淺舟”。

有次牧輕綿從外邊好不容易摘回來幾顆果子,“橙淺舟”說不吃臟手碰過的東西,死活不肯。

“那可委屈你了。”她隻好掐著他下巴,硬塞給他吃。

他有些失控地破口大罵:“你在羞辱我嗎,滾——滾遠點!我不需要你救,不需要你可憐!賤女人,你每碰我一下我都覺得惡心。我要殺了你!”

果子散落一地,牧輕綿第一次忍不住發作,扯住了他領子:“好啊!有本事等你好了堂堂正正跟我打一場,在這裡發瘋算什麼本事?橙淺舟,現在的你,不過是我輕輕給一掌能死的廢物,拿什麼殺我?”

“橙淺舟”緘了口,久久隻剩一副頹廢之相。

他為什麼發瘋?除了覺得為仇人所救受辱,另一個原因,就是自己廢了。身體是他的他不會不知曉,靈海潰爛、經脈寸斷,撿回一條命也頂多是個凡夫。從一個強修,一落千丈,淪為徹徹底底的廢柴。

人在麵對一些殘酷現實,往往需要發泄才能學會接受,牧輕綿便成了他的宣泄口。

“橙淺舟”的不配合導致他傷情一拖再拖,過了很久才見好轉,他可以走動了。

沒再怎麼反抗,因為他知打不過。

他嘗試逃脫,但每次都會被追上。

等他可以正常活動,牧輕綿帶他離開了山洞。

他們要走出深山。

“你要帶我去哪?”去的不是他宗門的方向。

“我不知道昊萊宗發生了什麼,但現在那裡很亂,還是離得遠點好,去哪都行。”

“莫不是想帶我上眷理山做奴為婢?”

“眷理山,不養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