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院樓的大樹底下，董言路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眼神有些迷茫。
他好像從來沒了解過林意巧。他見過活潑調皮的她，知道她的堅強獨立，也看過她發脾氣的樣子，但跳湖自殺的林意巧，他怎麼也想象不出來。
宋美玉遞給他一個筆記本。
“這是什麼？”
“我也不知道，她在信裡讓我轉交給你。”宋美玉苦笑：“她應該沒想到自己會被救上來，這兩天都沒跟我說話。”
董言路低頭翻了一下，滿滿當當的一本快寫完了，都是她的筆跡。每一篇都有日期，開頭就是‘致言路’，應該是日記本。
‘言路’，林意巧從來沒這麼叫過他。
宋美玉坐在石凳上突然冒出一句：“林意巧還有一個姐姐。”
董言路驚訝地看了她一眼，又皺眉：“她沒和我說過。”
“去世的人，有什麼好說的。”
“……”他頓時啞口無言，瞪大了雙眼。
“兩個月前，她爸去世了。”
“她媽媽呢？”
“初中的時候就改嫁了，她判給她爸的。”
董言路心下酸澀，不忍心再聽。
宋美玉仍繼續說：“我和林意巧不在一個高中，有一天，聽說人工湖裡浮上來一具女屍，手上係著一條紅手鏈，我嚇壞了，連忙給她打電話。”
她頓了頓，看著他眼裡的疑惑不安緩緩道：“我以為那是她。”
“怎麼可能呢？”董言路喃喃道。
“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知道。”宋美玉看向他，眼眶微紅：“但我留不住她。”
“所以你找我……”
“我想讓你幫她走出來。”
“她……”董言路沉默了幾秒，“她可能不需要我，我們早就分手了。”
“但你還喜歡她。”宋美玉語氣肯定，“至於意巧……”
她頓了一下，“她有什麼事都喜歡自己一個人消化，從不主動跟人傾訴心事，但我看得出來，你對她是不一樣的。”
林意巧是怎樣的一個人呢？董言路忍不住想到他們剛在網上認識的時候。
她很健談，思維跳脫，對待事物都有一些奇妙的看法，那時候他們一天到晚總有聊不完的話題，就這樣相處了一年，林意巧先捅破了窗戶紙。
她對待愛情是勇敢無畏的，好像沒有什麼事情能讓她害羞一樣。
但是，他今天認識的林意巧與從前的她完全像是兩個人，到底哪一個才是真實的她？
如果從前的都是偽裝，那對他的喜歡是真是假？
董言路沒再細想下去，在失去親人的痛苦麵前，這些小情小愛實在是不值一提，他也沒有資格拿著過往再去尋求一個沒有必要的答案。
宋美玉交代完出院的事情就走了，臨走前還把林意巧的租房鑰匙給了他，“有什麼事情隨時給我打電話。”
“好。”董言路鄭重其事地說了一句：“謝謝你。”
“是我要謝謝你，”宋美玉笑了笑：“她是我認識了十一年的好朋友，是我的親人，我隻要她好好地活下去。”
‘親愛的美玉：在此我首先要向你道歉。對不起，要給你留下陰影了。但我實在堅持不下去了，原諒我的懦弱，好嗎？’
‘我愛你，美玉。相識十多年，我有時候真不敢相信，那些痛苦的時光竟然都成了過去。是你支撐我走過來的，如果沒有你，就沒有後來的林意巧。’
‘但是我好想回到小時候，一切都是最好的樣子，我有一個打鬨的姐姐、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我的生日有兩個蛋糕，我還有一隻可愛的小狗……’
‘美玉，再見了，我想見他們。’
天色漸暗了，落日餘暉下的小鎮逐漸變得冷清。
空蕩蕩的街道上，宋美玉忍不住落淚，她最好的朋友差一點就走了，而她什麼也做不了。
董言路重新買了吃的東西再次返回了病房。
林意巧眼神無波，對此好似並不意外，直到他支起小桌板，她才開口：“我不餓。”
“不餓也得吃，不然身體扛不住。”
“吃不下。”
“我喂你。”
她避開麵前的勺子，瞪了董言路一眼。
他卻動作不變，笑著說：“我給你吹吹？”
“……”
兩人對峙許久，林意巧終於僵持不過敗下陣來，“我自己來。”
她蔫蔫地垂下眼皮，聲音細細的。
董言路收了笑容，看她一個小餛飩分三口吃，好像在吃毒藥。
“一會兒護士說沒問題就可以出院了。”
“美玉呢？”
“她有事先走了，我送你回去。”
林意巧擦了嘴靠在枕頭上，“去辦手續吧。”
“這就飽了？”董言路看著碗裡還剩一大半的餛飩皺眉。
“嗯。”
董言路沒再說話，收拾完餐桌去了護士站，等他再回來的時候，林意巧已經站在口等著了。
“走吧。”他順手接過她手裡的包。
沒想到落了個空。
董言路跟在她身後亦步亦趨，“我來拿吧。”
林意巧沒回應，自顧自走著。
天徹底黑了，飽經風霜的路燈仍在工作。
董言路跟著林意巧走到了一棟老舊的住宅樓前。
她轉過身：“你可以走了。”
“我沒地方住。”
“旅館。”
“天太黑了，我不認識路。”
“……”
他努力裝出一副害怕且無辜的樣子，林意巧沒再說什麼，轉身上樓。
董言路笑著跟了上去，她的心軟還是沒有變。
林意巧進屋便脫鞋躺在了床上。
董言路關上門，打量著房間。這是標準的一室一廳，還帶一個開放式的廚房，能看出來沒怎麼開火，茶幾上擺著零食和泡麵。
他聞了聞空氣中的味道，最後看向了床頭櫃上的煙和打火機，“你會抽煙？”
“……”她不知道是不是睡著了。
“抽煙對身體不好，還是少抽。我爸就是吸了半輩子的煙，去醫院說是肺癌，雖然是誤診，但現在也不吸了……”
他的話沒說完，林意巧有了動靜。
她坐起來當場點燃了一支煙，隨後盯著他，慢慢吐出煙霧。
這是挑釁？
董言路被她不耐煩的眼神盯著，心底有些想笑。要放在以前，他早把她按腿上打屁股了！
看來那股犟勁也沒變。
而且，她頂著一張單純無害的臉熟練地吞雲吐霧，還真有點……怎麼說呢？純潔的性感。
他一臉癡漢地發呆，林意巧沒了興致，擠開他坐在沙發上看起了電影。
“I'm Chris Gardner.I met my father for the first time……”
董言路回過神，看著平板裡播放的電影，忍不住問道：“這個電影我們不是看過嗎？”
“閉嘴。”
“……我隻是想和你說說話。”
林意巧按了暫停鍵轉頭看他，“我和你說得很清楚了……”
“我知道，但是作為朋友，在你難過的時候，難道就不能關心關心你？”
“‘致言路’。”
她的話被打斷，有一片刻的晃神。
“這一次跟以往不太一樣，我的心裡空落落的……”董言路念了一句就停住了，他嘗到了淡淡的煙草味——有人在他嘴角落下一個吻。
他不敢動，時間仿佛靜止了，隻能聽到兩人的心跳聲。
林意巧拉開距離，眼神淡淡地琢磨著他的臉。
雙眼皮的瑞鳳眼，鼻梁不是過分的高，唇形飽滿，顏色也不寡淡，這每一樣都戳到了她的審美點上。
唯一的缺點就是皮膚比較黑，但不影響他的帥氣，反而會增添一絲野性的男人味，不笑時眉眼淩厲，顯得很凶，笑的時候卻又低調起來，和他的好脾氣一樣讓人忍不住親近。
林意巧含著他的唇瓣閉上了眼睛。
柔軟——與他外形不一樣的反差感，還有任由索取的性格，她不作思考地摟住了他的脖子。
董言路也閉上了眼，呼吸急促，動作卻仍然溫柔，他就連抱也怕勒疼了她，小心翼翼地。
他輕柔地送上了舌頭，卻沒有得到回應，林意巧啃著他的嘴唇，越來越用力……
“嘶！”董言路捂著嘴，疼得眼裡都是淚花。
林意巧睜開迷蒙的眼，對他疼得腦袋發懵的狀態無動於衷，看樣子甚至還有點意猶未儘、躍躍欲試。
董言路緩過勁來仍不敢放下手，委屈地說：“疼。”
她沒聽到似的，仍傾身過來。
他看著她水亮的嘴唇有些忍受不住誘惑，“彆咬。”
得到她的點頭保證，他才拿開手。
溫度開始上升，正當他掩飾不住生理反應時，嘴上劇痛傳來……
“嘶！”
“這一次跟以往不太一樣，我的心裡空落落的。但隻是一段時間，我很快就忘了這種感覺。不會有例外的，結束才是答案，地久天長隻能是一時的承諾，不會是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