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玲和黃奕嵐走在林蔭道上，躲在梧桐的陰影中緩慢行走。夏末的天氣，暑氣還是沒有完全消散，好在兩排的梧桐成蔭，總能減少些悶熱的不適感。

“康哥畢業了，以後就我們倆上學啦。”黃奕嵐手扶著書包的背帶，看向秦玲說。

“嗯，康哥他分到了鹽道街，其實也挺近的，過河就是。”

“總歸不一起上下學，見麵機會就少了很多。”

秦玲沒說話。以前天天一起上下學，暑假也天天混在一起還不覺得，這幾天分開了，下午放學回家時間也不一樣，加上家裡有人幫忙後媽媽有時間做飯了，秦玲再也不是到處蹭飯吃的小朋友了，感覺確實與陳康好像見麵沒那麼頻繁了。

“沒事，你們回家還天天在一起玩呢。”黃奕嵐看著秦玲的樣子，安慰道。過會又道：“不過康哥人真好呀，好溫柔，跟我們說話也沒有不耐煩，你看我們班的男孩子都什麼牛鬼蛇神，還跟女生打架。”

秦玲看著黃奕嵐氣哼哼的模樣，也想起她跟他同桌的‘光榮事跡’，也不禁好笑。

是呀，這個歲數的男孩，都好像有使不完的勁，瘋瘋癲癲的，像這燥熱的夏天，太過熱烈，總有要灼燒人的不適感。好像隻有陳康不一樣，和煦的像蓉城秋季的一陣微風，沁人心脾。

秋季快來了，蓉城最美的季節，似乎帶著一絲淡淡的愁緒。

四年級一開學，秦玲感覺就非常不適。

唐老師調離到其他學校去了，現在教數學的老師姓錢，歲數40好幾，臉圓圓的，一臉富貴相。秦玲本來就適應能力慢，換個老師，確實沒有三年級那麼遊刃有餘了，但也沒有說就到下遊了呀，怎麼感覺這個錢老師很看不上她。

再則，這個謝老師也感覺跟前幾年不一樣，以前就漠視而已，現在經常讓她起來回答一些大部分人的都回答不上來的問題，還經常讓她跟班上一些倒數的學生一起罰站。秦玲本來就敏感，被全班注視著罰站，真想有個地縫鑽進去。

這次小考，秦玲語文隻考了80多分，在班上排中間。本來這次秦玲以為罰站什麼的跟她沒關係了。但是，

“秦玲。”

秦玲腦子裡‘噔’的一聲，往講台上一望，謝老師也正看著她說：“起來。”

秦玲頓了下，緩慢的站了起來。

“你這作文寫的什麼呀，遊蛙泳形容像隻小鴨子，錯彆字這麼多，字也寫的亂七八糟.....”

秦玲握著手邊的筆，握的死緊，嗬，上學期還發了本子獎勵說她字貼寫得好。

“這個寫同類型地名，就你寫錯，寶雞是什麼，不知道就不要寫_”

嗬，你不知道而已，家裡賣的啤酒箱上麵就寫的寶雞市。

“謝老師，”突然，旁邊的聲音打斷了上麵喋喋不休的某人，“寶雞是陝西第一個市，我去過。”

謝老師被打斷正想發火，看是賈澤，壓住火氣，但一聽他這麼說，很是傷麵子，但也隻硬邦邦的說：“賈澤，下次發言先舉手。”接著又轉到其他站起來的人開始數落：“什麼上公交站看書，阿姨還讓位讓你坐著看，眼睛還要不要......”

秦玲撇看了眼賈澤，賈澤確沒有關注她，繼續看他課桌下的小說。

晚上10點了，秦玲還在寫被要求罰抄的語文卷子，她一筆一畫的認真抄，連一根直線都跟卷子一模一樣，雖然她知道謝老師根本就不會看。沒關係，她也不再覺得謝老師是東南小學最漂亮的老師了。

上學期期末，秦玲媽媽沒有時間去開家長會，是劉二嬢去給秦玲開的家長會。秦玲在門外等著劉二嬢，看著劉二嬢在與謝老師和錢老師談著什麼，以前秦媽媽從來沒有湊上去問過什麼，更不要說從來沒有開過家長會的爸爸。

劉二嬢出來，和煦的對著秦玲說：“走，鈴鐺兒，回家。”

回到家，劉二嬢把閒下來的秦媽媽拉到一邊，嘀咕了一陣，秦玲看見了媽媽點了點頭。走回來看見秦玲正乖巧的坐在汽水台後麵看著她們，她笑著對秦玲說：“彆坐這了，有媽呢，去玩吧。”

“劉叔，今天大年，晚上在我屋頭吃吧，二姐他們要明天才能到。”秦媽媽照例到劉爺爺屋裡看看他的情況，劉二嬢他們春節回雲南了，本來說大年趕回來，但結果有事耽誤要晚一天才能到蓉城。劉爺爺也沒有去其他女兒家，說是不想跑，實際是不想給女兒們添麻煩。二嬢也怕家裡沒人老爺子出什麼事，就麻煩秦媽媽沒事去看下劉爺爺，怕有個什麼事好能及時發現。

“哎，算了，今天沒什麼胃口，也不想動。”劉爺爺坐在他的太師椅上攪著秦媽媽端來的芝麻餡湯圓。

“那你今天就彆做飯了，晚上我給你端飯菜過來。”秦媽媽鋪平了床上的被子，把被套一角捏在了褥子的下口壓著。

晚上秦媽媽搞好了一桌飯，先用碗分裝了一碗飯菜，讓秦玲給劉爺爺端過去。

“劉爺爺，吃飯了。”

“鈴鐺兒來了。”劉爺爺掀開床被，艱難的從那張老式床榻上坐起來。

“劉爺爺，你不舒服嗎。”為什麼這麼早就上床睡覺了。

“沒有，爺爺怕冷呢，床上暖和。”劉爺爺又坐在了他那張八仙椅上，打開蓋在晚上的盤子，菜散發著熱氣。

“劉爺爺，到我們家吃吧。”

“不了，你們坐在外麵吃飯，爺爺怕冷，還坐著擠，就這吃了。”秦玲爸媽因為要照顧店麵，都在飲料展示台後麵吃，位置小，人還多，確實不好坐。

“那劉爺爺你先吃，我吃完飯過來拿碗哈。”秦玲看劉爺爺開吃了，就準備回家了，今天媽媽買了她愛吃的口水雞，雞冠還躺在她碗裡等著她寵幸。

“鈴鐺兒，等會兒過來，爺爺給你個東西。”劉爺爺笑眯眯的對著秦玲說。

“好嘞。”

“媽，我去劉爺爺那拿碗。”秦玲兩口吃完，看她爸爸還喝著小酒，也沒事乾，就準備去劉爺爺那拿碗，劉爺爺還說要給她東西呢，嘿嘿，肯定是過年禮物。

“等下，拿點水果過去。”秦媽媽叫住秦玲，起身進了屋裡，拿出一顆完整的柚子和一把長細的道具，對著秦爸爸說：

“你把這顆柚子殺了。”接著有扯了跟塑料袋，裝了幾個蘋果和梨。

“媽，蘋果和梨不好吃還麻煩，你拿橘子吧。”秦玲最愛吃橘子，還方便，她一天能剝十個吃。

“你劉爺爺牙口不能吃了，太酸。”

秦玲提著一個塑料袋和一個裝著剝開的柚子的筲箕往劉爺爺家走去。

“劉爺爺，我來了。”秦玲跨進門檻，天太黑，她看不清內屋情況，把手上的東西往地上一放，摸索著找牆邊的燈線。

燈一開，秦玲眼睛眯了一下，才把地上的東西一提，往前走把東西放在了圓桌上。

劉爺爺又睡在了床上。

秦玲最近視力越來越不好了，昏黃的日光燈下看著也模糊，她又往床榻邊走近些。

“劉爺爺，你睡著了嗎？”

走近細看，劉爺爺雖然頭朝外，但腦袋耷拉下來，整個人也感覺蜷縮在被子秦玲叫也沒反應。秦玲本來想走，又想著劉爺爺要給她東西，走又不甘心，就往下一蹲，朝上看劉爺爺往下耷的頭。

“啊啊啊，劉爺爺，你怎麼了，媽，媽.....”隻見劉爺爺眼睛緊閉，但嘴角留著白色泡沫，牙齒緊咬，神情痛苦。秦玲嚇死了，搖著劉爺爺的手臂，但沒有反應，她趕緊跑出門就開始大喊：“媽，媽，快來，快來.....”

“怎麼了，怎麼了。”周圍還在家的老人都被秦玲這一嗓子吼出來了，秦玲的媽爸也被叫了過來，看見秦玲這幅莫樣，都心裡一緊，本來想開口罵她大驚小怪的，都非常緊張的往劉爺爺家走。

看到劉爺爺的情況，周圍老人些都往裡湧，開始查看劉爺爺情況，“老劉你爪子了，不要嚇我哦。”

作為目前這條街唯一的正常壯勞力，秦媽媽趕緊到何奶奶門口打電話，回來後對秦爸爸說：“老秦，趕緊開三輪車過來，如果120緊到不來，你和老表連到被子一起把劉叔抬到三輪車上，我們自己去醫院。我也給三姐打電話了，直接讓她去華西，二姐我也給BB機留言了，讓他們直接去醫院。”說完，她就去給劉爺爺收拾證件。鄭奶奶鄭爺爺正在給劉爺爺擦拭嘴角，把衣服被子攏好。

表舅已經把三輪車騎到了門口路牙邊上，正在往上麵鋪床被。

“哇嗚哇嗚”，好在華西確實近，救護車幾分鐘就到了，但焦急等待的幾分鐘，似乎無線拉長了時空。黑漆漆的街道因為這令人緊張的警報響聲，似乎亮了很多燈，對麵樓房的窗戶也探出了很多腦袋。大家也顧不得這麼多，趕緊協助醫生把劉爺爺台上了車，秦玲爸媽也跟著上了車。上車前秦媽媽給秦玲說：“這兩天你就待在陳康家，彆亂跑知道嗎？”然後就關上了救護車的門。

“哇嗚哇嗚”的聲音遠去，但周圍的老人確都沒回屋，似乎心有戚戚焉，“老楊也走了，老劉不會......”

“不要亂說。”

“我們都老了......”

秦玲站在道牙邊，望著已經看不見的救護車方向，久久回不過神。陳康站在秦玲的後方跟他一起看著微弱燈光的路麵。

良久，陳康扶著秦玲的雙臂：“走吧。”

秦玲跟著陳康後麵走著，看著前麵杵著導盲杖的陳叔叔，又側頭看了眼劉爺爺家已被關上的房門，鼻子酸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