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年這一年,發生了兩件開心的事。4月30日謝老師在課堂宣布五一節後每周隻上5天的課,周六上午不再上課。
當謝老師在講台上宣布的那一刻,台下爆發出驚人的“啊啊啊”聲,大家都沸騰了。
秦玲開心死了,可以多睡一天懶覺了,天知道上午上課是多麼痛的領悟,她寧願下午上課,多上幾節課都可以。
“黃奕嵐,你怎麼了,少上半天課還不開心啊?”放學後秦嶺和黃奕嵐在菜市場買了串糖油果子分著吃,但秦玲看黃奕嵐興致不高,奇怪的問道。
“我媽他們早知道要改成5天上學,早就給我報了班,開始執行的時候就讓我去上課。”
黃奕嵐踢著地麵的石頭,接著說:“給我在少年宮報了書法課。”
秦玲沉默了。前段時間秦媽媽帶秦玲去了趟少年宮,看了各種興趣班的報名表,結果┅┅什麼都沒有報。
第二件讓秦玲開心的事,就是基本隔兩周周末舅舅就會從綿陽來蓉城,因為┅┅他成為一名鐵血球迷。隻要全興主場,舅舅就會從綿陽坐班車來蓉城看,如果周六晚上的比賽,周天就回綿陽,如果是周天晚上的比賽,他就連夜坐火車趕回綿陽。
秦玲實在搞不懂,為啥有這麼大興趣,每周那可憐的休假往返兩座城,還要擠臭烘烘的火車,還是經常沒有座的綠皮車。直到5月7日,她懂了。
1995年5月7日中午,秦玲舅舅風塵仆仆的到了秦玲家,秦媽媽已經做了一桌子菜,等著她哥到來。
“今天晚上的火車票買好沒有呀?”秦爸爸給秦玲舅舅倒著酒問。
“買了,還是站票。”秦舅舅拿起酒杯一飲而儘。
“你這算鐵杆球迷了吧,”秦爸爸笑道:“我這假球迷,都還沒去現場看過。”
“走呀,今天就去現場感受感受,跟你看電視完全不一樣。”秦玲舅舅鼓動道。
“票不好買吧,我這都沒有搞過這些。”秦爸爸意動。
“現場有黃牛,我有沒法提前現場買票,都是買的黃牛的票。”
“黃牛票貴吧。”秦爸爸遲疑道。
“隻要不是前排座,一般三四十,”秦玲舅舅用筷子夾了顆炸花生米放到嘴裡,咀嚼了下道:“還好啦,一個月也看不了兩場。”
“好,今天我跟你去。”秦爸爸點點頭,又看了看秦玲,道:“小孩兒進去能買半票不?”
“秦玲這個子直接就進去了,不用買票。”舅舅看了看秦玲,一推定音道:“帶上秦玲”。
就這樣,5月的第一個周末,秦玲就被安排了。
晚上6點半,秦玲一行三人坐上到體育館的公交車。路過無數次的成體中心,但秦玲從來沒有走到近處看過。原來它這麼大這麼高呀,秦玲心想。後來,秦玲見過鳥巢,見過俄羅斯的世界杯球場,但都沒有當時成體給她的壓迫感,那是小小的她見過最龐大的建築。
但更新奇的是體育館前滿滿當當的人,秦玲除了學校操場上開周會上看見這麼多人擠在一起這還是第一次,人被人潮推著往前走,秦玲終於知道什麼叫人從眾。
秦玲被爸爸拉著,往兩邊的小商販走去。他們擠向一個手上捏著一遝票的男人。
“要哪種票呀。”男人問,把手中的票一把捏開。
“要普通票,兩張。”舅舅說道。
“80。”
“60。”
“70。”
“65,不行就算了。”舅舅作勢要走。
“好好好 ,65就65,虧慘了。”那男人抽出兩張票,示意舅舅掏錢。
“虧串串。”舅舅遞了錢,拿了票,他們三人就跟著人流往入口走。
“哥,你可以呀。”秦爸爸錘了下舅舅。
秦玲新奇的看著兩邊商販,賣的都是她沒見過的東西,有一麵麵黃色的旗幟,有大有小;有賣熒光棒的,大喇叭小喇叭的,還有各種橫幅。
秦玲爸爸也是第一次來,也很感興趣。蹲在小販攤前左看看,右看看,給秦玲買了個小小的喇叭,出口處是個足球的形狀,異常可愛。秦玲吹了吹,聲音卻異常刺耳。
門口檢完票,走到了體育館一層架空區域的5號樓道口,他們跟這人群緩慢的往上爬樓梯。
走上最後一截台階的那一刻,秦玲被這一幕震撼了,無論是耳朵還是眼睛。
入眼的是大大的顯示屏,顯示著‘四川全興:天津三星’的字樣。顯示屏下口已經坐滿了人,正下口還看見了一個大鼓,放在正中央,前排已經有人在揮動那黃色旗幟。秦玲往兩側一看,兩側人流正密密麻麻往前蠕動,人生鼎沸。大大的足球場已經有球員在熱身了,已經坐定的人已經在喊著什麼口號了,可惜周圍太吵鬨,秦玲聽不清。
舅舅推了推定在那不動的秦玲,好笑的說:“鈴鐺兒,回神了,往上走,我們在上麵。”
往上爬了一會,到了他們買的那一排,找到位置坐下。
“小姐,你先坐著,等會兒有人了起來讓位,到時候坐過道。”秦玲爸爸對著秦玲說道,他們運氣好,買的是挨著過道的位置。
秦玲對周圍一切都很好奇,左看看又看看,等待的時間一點都不覺得無聊。
一陣鏗鏘的音樂響起,看台前麵的人已經吼叫著站了起來,後排的他們也跟著站了起來,秦玲定眼一看,原來是球員們入場了。
隻看兩隊球員各自站在一邊,形成一排,秦玲也分不清誰是誰。
“藍色球衣的是全興隊,白色的是天津隊,鈴鐺兒,給藍色衣服加油哈。”舅舅對著秦玲笑著說,後又自己嘀咕:“奇怪,今天怎麼沒穿黃色。”
“升國旗,奏國歌,”一聲女聲從天際傳來,然後就傳來了秦玲最熟悉的旋律,秦玲跟著大人們再一次站起,像是在學校操場上無數次合唱一樣開口,但周圍的共鳴聲響徹了體育館的上口,突然給了秦玲不一樣的感覺,覺得心臟都砰砰的響。國歌一奏完,全場全體高呼,直衝腦門的感覺就更直接了。
隨著一聲哨響,比賽開始了。其實秦玲坐得遠,根本看不清下麵人的編號,也不懂球,不知道什麼叫越位,什麼叫犯規,眼睛隻跟著場上的足球跑,聽著幾萬人的呐喊聲,看到藍色球衣踢到就開心,白色球衣踢到就皺眉。
兩邊來回了幾次回合,就看著現場的大人們時而站起來扯著嗓子大喊,時而捏著拳頭甚至雙掌合十祈禱,當球沒進時哎的一聲,對方沒進時又鬆一口氣的樣子,秦玲覺得他們表情可真豐富呀。
可是沒等幾分鐘,隻看白色衣服的踢著球到了前場罰球,大家都捏著嗓子看著白色球衣發出一腳角球,直接到了球門前,白色球衣輕輕一踢,球進了......
現場一片嘩然,隻聽舅舅“哎”了一聲,很喪氣的莫樣,秦玲也跟著失落。但這個時候開始,藍色球衣的攻勢開始猛烈了起來,幾波攻勢,白色球衣陣地幾近崩潰。
終於,一個遠腳過去,球反彈回來的一瞬,一個大力抽射,球應聲入網.....
看台觀眾全都站起來,握拳雙手往前一伸,大力一吼,全場沸騰,直衝天際。秦玲也被情緒感染,自覺就站起來,興奮的吼叫。
全場黃旗飛舞,伴隨震耳欲聾的打鼓和‘雄起’聲,上半場結束了,一比一平。
其實秦玲這時候都不知道雄起是什麼意思,隻覺得全場同時喊的時候是那樣有力而強大,屬於運動場上的獨特語言。長大點才知道,一句四川的怪話,竟然能成為一個賽事的巔峰符號,並在後來20年成為一項運動的專屬加油口號。
中場休息的這15分鐘,秦玲能夠明確感受到周圍大人的心情比起剛開始比賽時開心了很多,熙熙攘攘的還能看見繼續揮舞的黃色旗幟和零星的口號聲。舅舅也明顯很輕鬆,跟旁邊不認識的叔叔正交流著平時看比賽的心得。好家夥,還是重慶坐車來看球的,晚上還要坐大巴回去上班。
下半場開始,雖然全興一直壓著天津隊在踢球,但比分遲遲沒有突破。全場觀眾從一次次站起來捏拳恨不得自己上去踢一腳,到一次次失望坐下,已經沒多少時間了。隻聽舅舅嘀咕:“不會又隻拿一分吧。”
這時,隻見藍色球衣接住一個空中停球,穩穩接在腳下後,直接左晃右晃帶球突破兩人,直接射門,球進了。
“魏群,魏群。”全場高呼,秦玲也記住了她認識的第一個球員的名字。
全場一陣喧嘩。秦玲一看,眼睛瞪的老大。
什麼叫熱浪,這就是。隻見對麵觀眾席,人潮已起起伏伏,歡呼聲伴隨著人形波浪的節奏,頂破蒼穹。
波浪已推至秦玲他們這區,秦玲緊張到了嗓子眼,不待有所動作,已被舅舅拉著手整個人提了起來,雙手揮向空中,“啊”的大叫,小臉已興奮的通紅。
誰說四川沒有海,海浪的熱情在人們的心中,海浪的浪漫在人們的行動中。
最後幾分鐘,一腳前場任意球,頭球攻入,三比一,比賽結束。
舅舅高興的不行,抱著秦玲道:“鈴鐺兒,看你一來,我們隊就贏了。今年第一場勝利,全取三分,鈴鐺兒是個小福星,以後都跟舅舅來。”
秦玲在舅舅懷裡看著周圍的興奮呐喊的大人們,黃色旗幟飛舞,鼓聲激蕩在心尖,似乎心臟要跳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