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公爵夫人的秘密 “我曾發誓要將……(1 / 1)

夜漸漸地深了,崔梅恩從書房回到了自己的臥室。她昨日去拜訪了封地裡的大修道院,鎮壓了一場不大不小的邪丨教活動,舟車勞頓,今天一回到公爵府就好好地泡了個澡,順帶給自己放了半天假。

房間裡燃著明亮的燭火,崔梅恩將濕漉漉的頭發用毛巾包起來,毫無儀態地趴在床上翻看一本小說。

臥室裡隻有她一人,公爵府上下都知道,夫人不喜歡留人在身邊伺候,在沒有吩咐的情況下,沒人敢隨意接近她的書房和臥室——上一個這麼乾的仆人已經徹底失蹤了,沒人知道他去了哪兒。

崔梅恩在溫暖的燈光下翻過一頁,小說上寫滿了批注,潦草激昂的一長串文字,敘述了書寫者對主角行為的憤憤不平,指責他在功成名就後拋妻棄子有違騎士的美德,又痛斥將公主嫁給他的國王腦子多少有點毛病,言語間透露出滿滿的少年意氣。

小說的書頁已然泛黃變脆,昭示著它曾經曆過的歲月。這是前任公爵的舊物,被崔梅恩從書房帶來的。

崔梅恩幾乎能想象出他讀這本書的樣子:金發的青年躺在沙發上,把書頁翻得嘩嘩響,讀著讀著就眉目扭曲,一下子從沙發上跳起來,滿世界找批注用的羽毛筆,接著一邊抓著頭發一邊在書頁上寫個不停,差點沒把墨水瓶打翻。

更有趣的一點在於,他在好好一本書上塗塗改改,責罵書中主角如何忘恩負義的時候,可沒想過自己日後能乾出更過分的事情來。

念及此處,寡婦輕輕地笑了。

她興致勃勃地翻到下一頁,一隻骨節分明的手卻忽然從背後伸出,摁在了書頁上。

“我親愛的契約者,”那人一手摁住書頁,一手環住她的腰,微一用力,便將她摟緊在了懷中。他比她高出一大截,低頭埋首在崔梅恩的頸窩,含糊不清地說,“崔梅恩,你失約了。”

崔梅恩順勢向後靠在他的懷中,側過頭去夠他的嘴唇,他便與她接吻。她一點點輕啄少年淡粉色的嘴唇,就如鳥兒啄食穀物一般又輕又快。

少年從崔梅恩手中扯過書本丟開,握住她的肩膀,用力將她扳了過來。

這個吻一開始淺嘗輒止,之後就激烈了起來。崔梅恩由主動變為了被動,黑發黑眸的少年摟住她的身體,對她步步緊逼,如同一條正捕獵的毒蛇。

直到她因呼吸急促而試圖推開他的胸膛時,他才意猶未儘地結束了狩獵,末了還在她的嘴唇上狠狠地咬了一口。

崔梅恩的大腦因為缺氧而微微地眩暈。她一手撫在上下起伏的飽滿胸脯上,一手去摸自己的嘴唇。少年的牙齒將她咬出了一個小小的口子,幾滴血珠正緩緩滲出,看來這幾天她不能品嘗辛辣的美食了。

她將手指含在口中,看著少年的眼睛,舌頭舔乾淨了指尖的血珠。她的呼吸有些急促,因方才結束的親吻而麵色紅潤,少年的麵孔卻依舊蒼白。

他的麵上沒有任何表情,緊抿著唇,隻有喉頭上下滾動了一下。

此時此刻,如果有外人在場,一定會被麵前的景象嚇得目瞪口呆。少年不是彆人,正是崔梅恩從家中帶來公爵府的小拖油瓶——崔梅恩對外宣稱他今年十七歲,正好與公爵唯一的兒子同歲。

幾措黑色的短發胡亂地翹著,讓少年看上去像一隻被弄亂了毛的黑貓。他的眼珠也是黑色的,同崔梅恩夫人如出一轍。

這就是為什麼崔梅恩夫人介紹二人身份時,從未有人對此提出過疑慮。在帝國,黑發黑眸並非一個普遍的特征。他們同時具備這一並不普遍的特征,隻可能是因為具有緊密的血緣關係。

崔梅恩沒有被他冷淡的神色嚇到。她在厚厚的鵝絨被子上打了個滾,手撐著下巴抬起上半身,對他笑道:“昨天晚上臨時有事,所以我才在大修道院住了一晚。時間太晚了,今天一大早又要出發,不方便派人送信,我不是清晨就回來了嗎?現在也在等你,哪裡說得上失約——”

她沒有說完這句話。因為下一秒少年把她摁在了被子上,揪住她的頭發迫使她仰起頭,強迫她與自己對視。

他長著一張清秀的臉,動作卻很是粗魯,與其說是像在麵對母親或者情人,更像是在訓誡寵物。

崔梅恩並沒有因此生氣,就連半分驚訝也沒有。她眨了眨眼睛,露出一個無辜的表情。

“對不起,是我的錯。我應該派人給你說一聲的。”她仿佛哄孩子一般柔聲道,“彆生氣了,好嗎?”

很顯然,少年的怒氣並未因她的安撫而緩和。

他俯下身去,放開她的頭發,在她的耳邊低聲問道:“你昨晚睡在了大修道院?和某位仰慕你的騎士、還是那些好色的神父?”

不等崔梅恩的回答,他繼續說道:“你知道自己是怎麼死而複生的嗎?你現在用的這具身體裡注入了我的魔力,才不至於讓它像彆的死人一樣腐爛——”

他用冷淡的語氣拖長了最後一個單詞的尾音,再度靠近她,貼在她的耳邊咬牙切齒:“你對我的報答就是在跟我定下約定後又隨意毀約,跑到那些塞滿年輕騎士的修道院裡去,是嗎?”

他越說越急躁,明明臉上沒什麼表情,語速卻越來越快,最後一個上揚的尾音他是咬著崔梅恩頸間的一小塊肉發出來的。

黑色的鱗片從少年的皮膚下浮現出來。窗戶明明是關著的,房間內點燃的燭火卻如同被氣流吹拂一般,大幅度地搖晃了起來。

也許是因為崔梅恩的沉默,也許是因為被亂晃的燭光擾得心煩,一根細長的尾巴從少年身後伸了出來,不耐煩地抽滅了那點燭光。

現在屋子裡隻剩下一束從窗簾縫隙裡流淌出的月光。澄澈的月光淌過地板和床鋪,落在臥室中僵持的二人身上。

“我沒有。大修道院哪來什麼年輕的騎士,”崔梅恩輕輕地歎了一口氣。她抬起下巴,坦蕩地看著他,似笑非笑,“我獨自在房間睡了一晚。我是魔鬼的契約者,可不敢靠近那些騎士和神父,免得他們把我綁上火刑架去。我能依靠的隻有你了。”

好一會兒後,少年終於放開了她,麵無表情地盯著她的臉。崔梅恩也不怕與他對視,她仰躺在床上,對他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來。

睡袍的布料輕飄飄地裹住了她的身體。她躺在那裡,像一隻已經扯開了一般絲帶、半敞開著口的禮物盒子。

在少年的注視下,禮物盒子大大方方地拿掉身上的絲帶,還主動往收禮人的懷裡跳去。這份禮物這樣的坦率又大方,任誰也不會拒絕她。

崔梅恩捧起他的臉,用拇指撫摸他蒼白的嘴唇:“我曾跪在您麵前發誓,要將靈魂都獻給您。除了您,還有誰會要我這該下深淵的魔鬼契約者呢?”

黑發的少年冷哼了一聲。雖然他依舊麵無表情,黑眸的深處卻泛起一絲愉快,顯然是被這句話取悅到了。他不再製住她,直起身子來,慢條斯理地解開衣服的紐扣。

他的眼瞳裡燃起了一點金色的光芒,再眨眼時,細密的睫毛下已是一雙如爬行動物一般的金色豎瞳。

“看來你還不至於蠢到被一丁點奉承衝昏頭腦,”豎瞳的魔鬼把襯衫扔在一邊,俯視著她說,“你已經將靈魂獻給了魔鬼,如今不過是一具活的屍體。如果被彆的人類發現了你的身份,他們隻會把你綁上火刑架。”

他咬她的脖子,牙齒是尖尖的鋸齒狀,仿若食肉的魚類。他的聲音低下來,清冽的少年音轉瞬間變得森然可怖。

魔鬼在崔梅恩的頸間低語:“彆忘了你當初是如何求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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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界的流言並不完全準確。崔梅恩夫人既非異端崇拜者,也非研究愛情魔藥的女巫,她的臥室也不會每晚招待不同的年輕騎士——但她更不是一位虔誠的信徒,不是神明忠實的羔羊。

她是一位不折不扣、如假包換的魔鬼契約者。

在二十多年前一個風雨交加的深夜,在一間潮濕、陰暗、汙穢的地下室裡,年輕的崔梅恩跪在魔鬼的腳下,親吻他麵前的土地。她的麵龐上滿是鮮血與傷痕,淚水從眼眶裡滾落,在臉上劃出兩道鮮紅的印記。

她黑色的眼睛裡溢滿了痛苦與仇恨,在魔鬼玩味的審視中,她用嘶啞的聲音哀求,懇求魔鬼實現她的願望。

自那一刻起,她便拋棄了神明,轉而投向了魔鬼的懷抱。

魔鬼從來不是大慈善家。跟所有故事裡一樣,崔梅恩付出了沉重的代價——這個代價便是她的靈魂,她也隻能以此支付。

可憐的崔梅恩!那一年她瘦弱、貧窮、遍體鱗傷,除了尚算完整的一縷靈魂,她找不出其他任何能打動魔鬼的東西。

金色豎瞳的魔鬼靜靜地看著她,既不答應她,也不離開。他用一點點的憐憫和稀薄的希望吊著她,崔梅恩就隻得拚命地抓住這一根救命稻草。

她哭著,求著,直到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淚、腫脹的喉嚨再也無法發出一個完整的單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