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L澄】紅蓮(十八)
18.
“阿澄,和婆婆好好說說,是什麼讓你著急要走的?彆說藍家欺負你的話,他家早就在欺負你,你若是因為這個,早就要鬨走人了。你哄你阿娘和你舅舅能過去,可哄不過婆婆。”薑是老的辣,江澄精心準備好用來說服舅舅和母親的說辭,他二人無一覺察,而外婆隻憑舅舅的轉述,就聽出了個中存疑之處。
“不敢欺瞞婆婆,確實是藍家輕視才有了起因。”江澄想了一番,他其實不願將事情說給母親,隻是,他要徹底離開姑蘇,怎麼都繞不開父母的同意,不得已,他才避重就輕的準備了那一席話出來。
外婆聽出了問題,但是母親還在眼前,他隻能再找一番說辭,試圖打消外婆的疑慮又不刺傷到母親,“孫兒求醫期間,同藍家弟子同進度,是吃虧的,他們文武皆修,還有琴修,孫兒因為靈脈之故,這武學和琴修隻能荒廢。二十年時間的通課,彆人修出文武全才,孫兒隻有個文,試問,孫兒有何臉麵立足?又依憑什麼立足?”
眼見外婆若有所思,餘光瞟見舅舅聞聲點頭,而母親,母親還是怒容,江澄壓下歎氣的欲望,繼續說道:“孫兒不願被人看輕,本想自學趕進度,年底早些回來,抽些日子去岐山同情姐求教疑問。可是,藍大公子的阻撓,讓孫兒察覺到,藍家安排孫兒上通課恐怕是刻意為之。”
怕母親忍不住了會和藍家不對付,連台麵上的麵子功夫都做不出,江澄趕緊搬出大局來補救,“不過,這也確實不能找藍家,正如舅舅所言,咱們家出的是診費而非學費,藍氏沒理由刻意為孫兒延請良師單獨教授。所以這啞巴虧,咱們雲夢和眉山隻能硬吃了,不僅要吃下虧,以後還得當作沒有吃虧,一切照舊。”
舅舅這方,江澄是不擔心的,在姑蘇,舅舅隻有初時捏碎了一個茶盞,之後都一直能克製住,麵子功夫沒落下。母親就比較麻煩了,從那天夜裡說開了就一直陰沉著張臉到現在,以後多的是和藍家打交道的日子,總不能由著母親的怒火發酵。
這幾年他們母子二人因各有安排,相處時間較以往少了太多,江澄實在有點吃不準母親到底會怎麼樣,這也是他之前猶豫的顧慮,他怕兩家因此惡交再無回緩的餘地。此刻不管是江氏又或者是他的損失都不大,犯不著如此,若是為了賭一口氣,更是因小失大了。
江澄伸臂在母親肩頭輕輕點推,少見的有幾分愛嬌,他輕語勸慰道:“如今發現的尚早,隻是半年而已,課業上,兒子有自信能彌補掉這半年的損失。阿娘,您就不要這般生氣了,氣壞身子不值當。”
虞太夫人心疼外孫之餘,也有些擔憂,大家族之間的往來,若是他自己悟出的還好,若是經人引導,那點撥他的人是懷了什麼心思,也得多思幾分,“阿澄,這是你自己想到的?”
江澄從母親麵上收回視線,他自外婆眼中看到了其中的擔憂,思忖半刻,明白了外婆的顧慮,索性,他把一些事情講明,讓外婆和舅舅心底也有個數,“不是的,本沒有起這般心思,是溫二公子來,點醒了孫兒,藍氏的輕忽讓溫家都看出來了,我確實不能在藍家這麼得過且過的虛耗。本來,若無溫二公子,孫兒過幾年,也是要離開的,此番隻是提前了。”
“江澄……”虞紫鳶皺眉,兒子一貫有主意,隻是,這些話為什麼他要憋著,非得他外婆這麼逼問才能倒出來,幾年以後的打算,這孩子已經考慮到那麼長遠了麼?
“彆打岔,讓他說完,你當母親十幾年了,一點耐心都沒鍛煉出來麼?讓人說完話能把你憋死?”太夫人眉頭比女兒皺得更緊,這些年,女兒忙碌於給外孫尋求醫治的法子,天南海北的不著家,母女倆許久沒有好好坐下來說說話,怎麼現在女兒的脾氣比以前更急躁了?得找個時間同她聊聊,這樣成什麼事兒啊。
虞紫鳶一貫都是強勢霸道,隻有她叫人閉嘴,還真是少見會被人這般斥責。
為了顧全母親的顏麵,江澄權當沒聽到外婆訓斥母親的話,他繼續解釋道:“孫兒兩條被損壞的靈脈中,可修複的是雷靈脈,藍氏為土屬性心法。就算過幾年,靈脈修複順利,靈氣愈多,孫兒不能跨越屬性限製修習藍氏心法,僅僅學個徒有其形的劍法,沒有什麼意義。琴修也是,少有幾曲不挑屬性的曲譜,偏偏都是極耗靈氣的藍氏秘技,就算他家肯教授,孫兒的靈氣也根本不足以支撐彈奏完一整曲的消耗。在彆家地盤上,亦不適於潛心修習咱們虞氏的心法,在姑蘇虛耗時間越長,孫兒越顯平庸無能。”
虞太夫人摟過江澄,抱在懷裡,像小時候抱著他哄睡一樣,一下下拍哄著,為他拍走那些煩惱,讓他安心。
良久,太夫人叮囑外孫兒道:“藍家少主的城府,想來你也有數了,以後自己掌握便是。溫家,你比我更熟悉,自己看著辦吧。” 她蒼老的聲音裡可聽出深深的擔憂,還有一些欣慰之意。
江澄聞言應下了外婆的提點。心底鬆了一口氣,這關算是安穩度過,母親那邊,回頭再好好勸解一番,應該也能無妨。大不了,以後藍家的應酬就費些心思攔下,不用母親出麵,她看不到,礙不著眼也就沒那麼大火氣。
母親費儘心思折腰求到藍家,江澄不能駁了她的好意,無論這套做法適不適合,直接讓母親知道她思慮不周的舉動會耽誤到兒子,總是會錐心的。所以他才勞心傷神地編了一套說辭,筆法春秋地將一些事情的順序顛倒,將他要走的主因都推到是發現藍氏折翼之舉上,雖然母親還是會憤怒,不過總好過傷心又憤怒吧。
其實江澄很早就在讓母親再彆折騰了,隻是沒有被聽進去,病急亂投醫真的是世家大忌,那麼明顯的軟肋弄得人儘皆知,這不是送上了肚皮等著彆人來踹麼。總不能指望人人都是君子,不趁人之危,還熱心救助一把。
吃一塹,長一智,世間哪有能罵得人家自覺收起利爪的,隻能自己多加防備,母親太天真了,總想著憑啥彆人不變她來變,須知,人能完全掌控的隻有自己,若是沒有足夠多的資本讓彆人真心願意迎合,那便隻能做白工,甚至撞的自己頭破血流也落不到好。
因為他的傷,母親有些過分緊張,失了平常心,考慮上總是欠了幾分妥帖。不是什麼事都能用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來粉飾太平的,做法不對,反而會弄巧成拙。好心辦壞事,那也是壞事,不會因為心是好意就變成好事。
母親口中也知強按牛頭不喝水的道理,但是她行事作風,每每都在強人所難,還希望強扭的瓜能甜入心脾,不能如願便躁鬱集結發脾氣。為人子者,子不言母過,江澄隻能勉力迎合母親,若不成,便隻能努力彌補了。
虞炎鴻耳聽母親和外甥的對話,心底不禁湧起一番感慨,這些孩子,一個一個,小小年紀,忒多心眼,對比著自家的傻兒子,教導下一任虞氏家主,任重道遠啊。再看一眼自家的傻妹子,不由得更心疼了江澄幾分,母親是個炮仗,一點就著,根本指導不了他多少,外甥是吃了多少眼色才練就了這份長遠考量的心思的。
虞太夫人見兒子也有所悟,便再提點他們舅甥一句,“這個藍少主,到底年少,還是缺了些耐心,若是他能沉下心,由著你背,也不會顯露了行跡讓你生疑。姑蘇遠離岐山,就年末那麼幾天,你能從溫情那兒學多少東西走?拖個幾年,早晚還是會耽誤到你,也不會落了痕跡叫你看出來記下一筆。經這一次,不僅咱們家多個心,他也會長記性,你們日後同他打交道,自己注意。”
說到這裡,太夫人看向虞紫鳶,嚴厲地告誡這個光長年歲不長心眼的女兒道:“三丫頭,你需得克製好了,莫要顯了痕跡,若是讓藍家知道你心底懷恨,以後是你哥哥和你兒子難做。”
事到如今,虞紫鳶也知道,這種事情,她插不上手,就算她插手,隻怕也起不到多大作用,藍家的孩子小小年紀,已經能不著痕跡的算計人,想到以後兒子就要和這種豺狼虎豹周旋,她一陣心疼。
湊到母親身邊,拂過兒子的發,她終於是心酸壓過了怒火,眼眶不由得紅了。
“婆婆,我……”江澄想到一事,他有些猶豫要不要趁著母親心軟的時候提出來。
“但說無妨。”
“過完中秋,孫兒想去岐山。”那個劍坯,最近取出過幾次,每次拿到手的感覺都與上次有所不同,它對心境的影響似乎削弱了,這事讓江澄有點掛心,早些去岐山弄清到底是個什麼東西,也能早做計劃。
虞紫鳶張口欲言,被母親瞪目製止了,太夫人溫言問道:“為何?接下來你已經有規劃了麼?”
“嗯。”江澄在外婆懷裡點點頭,他摟緊了外婆抱了抱,然後站直身子,堅定地說道:“孫兒想好了,靈脈,有便有,沒有便算了。孫兒既然於學醫一道上有天賦,總不好浪費掉,與其追求飄渺的治愈希望,不若專攻醫學。”
外婆眼中的鼓勵,舅舅的支持,還有母親,她捏緊了他的手臂卻沒有插嘴,這份自製,讓江澄心底的打算又堅定了幾分,他頓了一頓接著說道:“岐山溫氏醫術高絕,情姐雖不能傾囊以授,但無論如何都比外麵的醫者還是強上許多,醫學一道,全心投入也需三年入門,七八年方有小成,溫家的醫術夠我學很久了,以後,興許能另有緣法呢。”
江澄的盤算,並不是無的放矢,也不是一時興起,醫學作為立家之道,不乏先例。雖然五大世家的宗主還沒有哪一家是舍武學而專精龐雜,但他未必不能做開先河的第一人。
虞太夫人仔細想了許久,她細細考量了江澄的資質,他能拿到手的資源,未來可能走的方向,最後,這位虞家的主心骨一錘定音道:“想好了便去。”
外孫隻有14歲,他已經展現出一個世家宗主所需要的大局觀和忍耐力,智慧亦是不凡,這孩子,不需要長者牽著他的手帶他走,隻需要給他足夠的支持,他就能按照自己的心意開創出屬於他自己的一片天地。
思及此處,虞太夫人對著還有顧慮的一兒一女說道:“你們都不用叮囑他什麼,隻要在阿澄需要的時候,站在他身後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