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月神說要收她為徒,已經幾日過去了。
這幾日她忙著進行拜師的準備,雖然月神說自身是不大在乎這種冗雜的凡禮的。
但月神收徒實屬稀奇,看熱鬨的人前所未有的多,南月知道凡間也講究尊師重道,所以不敢懈怠任何一個環節。更何況還有那個從未體會過的擂台賽。
就算對手是個靈力低微的侍從,她也會全力以赴。
擂台賽是找個跟她實力相差無幾的人來比拚。
南月想好了,如果找了個本事不行的折辱她,她贏得舒服,倒也樂得清閒,如果找了個實力高於她的,就證明她在天族眼裡還是小有實力的。
嗨,無論怎麼著都是自己占便宜。因此準備的過程雖然緊張但倒不至於讓她提心吊膽勞心費神。
儘人事,聽天命。
但南月忙這幾日,是全然不知她已經在天宮出名了的。
畢竟歸仙樓已然黯淡百年,許久未有凡人登仙,並且這次還是女子登仙,這次已經夠震撼的了。
但徹底激起眾人好奇心的,是一直淡然避世的月神棠棣竟然破天荒的收了徒弟,往日不是沒有想和月神交好的,試圖通過拜師,來加深加深交情,可無一例外都被月神婉拒了。
結果竟然叫一沒什麼背景的凡人女子捷足先登,你說這氣不氣嘿!
自然是不乏好事者想打探消息的,月神一如既往避世,可南月不是在訓禮就是在精進法術,就有人酸溜溜說這師徒倆都是夠不著的月,還是彆打聽了。
大家哄笑開來,有人壓低聲音說:“我聽我叔叔說,給這凡人安排的對手...可是紫竹仙子,說是比那小仙子高了不知幾個層級。”
大夥兒相視一笑大笑開來,凡人登仙又如何,比不得他們生來自帶靈力的,活得長了也就無聊了,這登仙時的轟動,拜師和擂台的熱鬨,還得感謝她給這無聊的日子加了許多樂子呢!
當然這些,南月是不知的,而月神得知的時候,已經是擂台賽開始的時候了,她閉著眼睛都知道是天帝在搗鬼,於是抓緊時間千裡傳音給了擂台當場一人消息,叫他幫忙護好南月。
水鏡之中的南月正在努力正常地行走,雖然此時低垂著眼身著碧色輕紗倒更有仙子之姿。沒人知道她正在心裡狂敲鼓,後背汗涔涔的了。
怎麼這麼多人啊....好多人啊....
人聲嘈雜,不過她聽得出,這裡頭多是調笑,沒幾句好話在。
“這凡人怕不是同哪個大人物做了個交易,真是稀奇。”
“唉,怕不是半死就是半殘。”
“欸——月神大人的名聲怕是要砸咯。”
“要不要押點兒什麼?”
南月歎了口氣,既然都到這了,隻能死馬當成活馬醫了。她在凡間也沒少打架,就把對麵當成不需要下死手的精怪吧。而且她這幾日也沒有怠懶,總不能這樣掉鏈子吧。
她走出人群,緩步登上高台,和站在遠處的紫衣仙子對視。
乾坤朗朗,清氣浮動,星輝縷縷交疊纏繞,圍觀者眾人皆屏息凝神,各懷心思關注這擂台之上。高台上旁觀一青年卻是眉頭緊蹙,果然是紫竹仙子。
有人刻意把這場較量驗證實力的比拚,變成了必須豁出全部實力才能爭取一線生機的險局。因為南月對麵的是比她高出了數個層次的紫竹仙子,而且瞧著她周身那架勢,怕不是除之而後快的樣子。
真是奇怪,紫竹仙子同月神何時結了這麼大一個梁子。
而場上的南月也意識到了,那紫衣仙子的威壓遠遠勝過她,她安慰自己,說明天族覺得她實力不容小覷。對方敷衍招手叫她先出招,明是禮節,可其中的輕視之意讓南月心有不爽。
南月凝息屏氣,手中召劍,三兩步飛身而起,側挽劍花劈出劍氣直朝紫竹仙子而去。
紫竹仙子冷笑一聲,這凡人果真粗鄙,招式如此大開大合不是找死是什麼,月神此番擅作主張,她奉命前來懲戒,也當看看這凡人如今是什麼樣子,本還沒想直接殺掉了事,現下不殺反而有損自己善戰的名聲,便是隨手一揮,數根紫竹拔地而起,直直朝天上捅去。
南月察覺到那潑天的殺意倒也不慌,甩出三兩道淩厲將竹子儘數斬斷,叮叮咣咣落了滿地,而劍意不偏不倚擦過紫竹的臉龐打在地上。
紫竹微正色,她意識到這個對手不容小覷。
於是召出橫笛,指尖舞動眼神淩厲,地上冒出了削尖的竹直直奔著南月而去,南月橫劍以擋,劍鋒銳利破空之聲不絕於耳,但她力氣越發衰竭,防禦的速度也慢了起來,紫竹那笛子的聲音對身體疲勞精神高度集中的人簡直是攻無不克,禮尚往來一般南月的臉頰被竹子劃破,滲出了血。
南月自然想直接飛身過去打斷紫竹的演奏,可她要站起時膝蓋就會被劃傷,要是敢飛起來,竹就會沒入她的胸膛,紫竹又在自身周圍立了那麼多竹子當防禦。
可惡...南月已經近乎力竭,半跪在地用了最後的力氣去抵抗,她試圖理清思緒,卻在繁雜的思緒中聽到一道冷漠的聲音。
高台上的青年麵色漸漸沉重,他的目光緊緊鎖在場地中央的兩人。
那個仙子正在主動撤去防禦,這簡直就是找死!隻要防禦破碎掉,她馬上就會被穿心而死。
她瘋了嗎?!
紫竹看著正在散去防禦的她,不以為然。
她很平靜地想,月神真是被供起來太久了萌生了天真的想法,脆弱的凡人也敢招來培養。
左右凡人可以輪回轉世,重生一世後又什麼都不記得,就算把她殺了也沒什麼大不了,順便送月神一個教訓,於是她木然地抬手加強了攻擊,但是很快她意識到不對了。
不知何時起,她的聽覺被乾擾了,她坐在眾多竹子中,是看不見外麵的,於是將聽力附在攻擊的竹子上,判斷南月所在之地,而現在,是這樣的喧囂。
“她以音擾你傷你,你大可以其人之道還治以其人之身,竹子是空心的,你若全力相抗,反倒如了她的意,將靈力後撤,做減弱假象,在她釋放高度靈壓時以一束靈力敲擊,便能為你爭得一線生機。”
生死關頭撤掉防禦,不是瘋了就是有足夠自信,很不幸南月兩個都沒有,但她此時彆無選擇,隻能屏息凝神按照腦海中的提示如此做,賭一把!
紫竹被狠狠乾擾了,空心竹回音繁亂讓她心躁。
隻走神一刹,便再也無法確定南月的位置,等到再察覺到時,她麵前的空心竹早已被銳利劍鋒斬成兩節,那寒涼的劍鋒已經直逼麵門而來。
紫竹雖來不及反應,可她戰鬥經驗豐富,幾乎是立刻向旁閃躲,險險躲過這一劍,幾乎一刻也不敢停歇,拔劍便朝南月而去,隨之而來的還有兩旁生的竹,順著南月躲閃的蹤跡一路追擊,將南月兩側全包圍,隻能等她的劍穿心而過。
飛沙走石之間,她見那衣衫破爛的仙子忽然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但是紫竹沒在意,隻是執意同她劍鋒相抵。
場外觀眾被竹子擋住視線,但基本確定南月輸了,就等南月屍體落地慘象,不知是誰尖聲嚎叫了一句:“天雷!是天雷!”
銀光劈過,映出眾生象,又有人喊:“結界,結界被天雷擊破了!”
這廂話音未落有人近乎病態地高呼起來:“是進階!!她進階了!!”
換平時這是要被人笑話的,進階罷了瞅你那沒見過世麵的樣子,但是大概是這置之死地而後生是無論哪裡的人都喜歡看的橋段,而且這也幾乎是不可能實現。
這個時候會被笑話的是問誰進階的人。
“廢話,當然是那個凡人!”
紫竹甚至沒看清眼前到底什麼情況,酥麻疼痛的感覺順著手臂直擊肺腑,竹子也隨之被劈了七零八落,她在地上滾了幾圈,倉促起勢防禦,可在爆閃的天雷之中,她甚至睜不開眼。
她不好受,南月更疼,不知道這是老天幫她還是害她,一邊挨雷劈一邊乾架也真是開了眼了,可挨了幾道之後她竟然不怎麼疼了。
隨之而來的是經脈靈力的疏通與融合,就像久旱逢甘霖一般舒爽。
爽的同時她兢兢業業完成了本場的任務——讓紫竹仙子輸掉。
結界碎了,大家看著重傷倒地的紫竹鴉雀無聲。
南月有點不好意思地朝四周拱手,意思是自己還得趕場去下一個地方,就不奉陪了。
兩邊鴉雀無聲了許久,有人如夢初醒地提了一個問題。
“所以,她是在快被打死的時候進階了嗎?”
月神透過水鏡看了全程,眼眶早就紅了,竟然是鮮少的失態。見一旁寸步不離的侍從,滔天的憤恨吞沒了她,她暗罵道眼裡隻有權力的狗賊,同時萬年前那種無助再次包裹了她。
當她看到遍體鱗傷的南月走進來時,這樣的情緒達到了巔峰,恨恨道天帝本就是要殺南月的,這些年她百般忍讓倒是讓天帝越發驕縱,連收個徒弟也要管。
但還沒到報仇的時候,還不能將“狼子野心”展露一點,於是她隻能忍耐,隻是信步下了台階,將手放在跪在地上的南月頭上。
幾番探查之下她鬆了口氣,未傷及經脈,隻是靈力有損,養些時日便好了。
即使她隻是一縷魂魄所化,依然具有置之死地而後生而後生的勇氣和能力。
真好。
仙人撫我頂,淡淡的銀光溫柔的照耀在南月頭上,自然輕柔的靈力遊走在她身體中,身上被血色浸染的青衣隨著銀光的遊走披上一層法翠色衣袍,上有青雀頭黛色繡鳥與花,散下的法也被重新束好,簪上一枚青玉。
於此受長生。
南月端莊儀容至閒逸台,交手向西方跪拜叩首,須臾片刻便是淡雅金光書於天邊。
“深恩負儘藏白雪,怨重死生義難絕。相思情薄霜華重,曇花一現為韋陀。”
至此,拜師禮成,南月拜入月神門下,法號,曇花仙子。
本該到酒席大辦的時候,但南月身負重傷,月神難得冷臉訓斥了禮儀長史,叫她去休息。但南月還沒等走遠就被一仆從攔下,說是北淵宮少主有請。
雖說不知道是誰,但是聽起來很厲害的樣子,還是去吧。
遠遠見到蟠桃樹下,一男子長身玉立,南月一時有些晃神,掐了掐自己想著是不是累迷糊了才產生此感,隻是保持了一定的距離低頭行禮。
“曇花仙子南月,見過北淵少主,不知有何貴乾?”
那人爽朗笑了笑,那聲音是這般熟悉,穿過被時光模糊的記憶再次落在她耳邊,她不由得抖了抖,那人會錯了意,伸手將她扶了起來,順著他骨節分明的手,南月終於見他尊容,這下才是如遭雷劈。
他身著竹青白鶴羽刻絲織錦長袍,眉目疏朗,眼角含笑,是她無數次尋遍夢境不得的容顏,而現在他溫聲稱道。
“在下何北風,北淵宮少主,今日見仙子英姿,多有感歎,前來拜訪,擾了仙子歇息,還請仙子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