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父是這一帶有名的教書匠,也是頗有美名在外的,隻可惜與官場無緣,不然怎麼會蝸居在這小小的山穀之中。
家裡幾個孩子也都是在自己書院裡上著,而他最得意的也就數那老三。
而如今下課了之後,孟父便回來幫襯著老妻子經營這酒館,看到了那小夥子如今能夠跳動了也不由欣慰。
隻是這人的身份卻成了一大疑點,更加上前幾天那大女兒所說,兩個老人雖然表麵沒說什麼,實際上還是害怕出什麼意外。
“那孩子如今怎麼樣?”後廚的聲音不大不小的傳了出來,孟為魚端著手裡的東西。
眼神朝著一旁的後廚看去,隨之將菜放到了桌子上後,轉頭又去忙活其他了。
要說那道士給的確實管用,近兩天都沒有再來過。
“不知道,”孟母看著不遠處還在擦桌子的沈徹,“你可彆忘了昨日阿蘭說的,女婿怕是會來,若是看見了這個怕是不好說。”
“昨日,灌仙之事據說是與他有關,”孟母攥緊了手中的帕子。
“彆怕,雲娘,有我在的。”孟父附上那人的手,“看這孩子不像是壞人,你看,我們也已經儘了仁義,若真的不行,那我們便再換個地方,天下之大,總有咱們這種普通人能住的地方吧?”
“那個沈徹,你是哪裡人,都怪你,什麼人都往家裡領,”眼淚掉了又收了進去,“你不問,我去問!”
“那個,孩子,”孟母擺了擺手,示意正在擦桌子的沈徹過來一下,“這桌子不必要擦的如此細致的。”
“你是那的人?”孟母是這麼問的,隻是語氣有些蔫吧,估計也怕這位是個手眼通天的角色,嘴角掛著笑意,僵硬的生害怕那人看不出自己的友好。
“我叫沈徹是不周山下的沈家胡同二戶人,隻因狂風大作,被吹到這裡,幸得兩位相助,才幸免於難。”沈徹開口道。
兩老互相對視,似乎消除了某些疑慮,“這樣啊。”
既然他也彆無扭捏,而且說得也這麼詳細,似乎是真的一般,孟母歎了一口氣,也算放下了一個重擔子。
孟父揉搓著孟母的手,話語間也不由的放緩了聲音,“老婆子,你看這孩子多誠實。你呢,就放心。”
“老二放心,我不是什麼邪祟,家中如今也是沒人了,到哪裡都是家,”沈徹回答道,“隻要有的吃喝便好了。”
“這樣啊,”孟母聽到了準確的答複,心情也稍微平複了一些,手頭上也再次動了起來,“不是我懷疑,隻是我們吃過了這個虧,都過去了。”
“這桂花我來采餘葉吧?”沈徹說著便接了過來。
孟為魚看著側邊的人,手裡的抹布瞬間不香了,“真是好阿諛。”
“魚丫頭,”說話的是大姑娘,“後院來了兩位道爺。”
“說是不二山上的。”
“道爺?”孟父緩過了儘,似乎是想起了這一茬的事情,“快快有請。”
此次兩位道爺所來卻不知為何,孟父疑惑,隻見兩人隻是行過了禮之後,變來到了飯館之中,“孟家姑娘。”
自渡叫了一聲。
一旁的沈徹挑了挑眉,看著眼前的兩個道士分外眼熟,隨後安靜的站在角落之中,原本就是避免卷入這場無端的鬥爭。
“這位可是眼生的很啊!”自渡看著沈徹又看了看一旁的孟為魚。
“眼神在掃向身後的雙親之後,”自渡似乎做了個很大的決定,“敢問二老是否將其身份告知?”
告知?如何才算是告知,是要告訴孟為魚你是一個貓妖嗎,顯然兩個老人沒有將其戳破,孟為魚自然不知道自己的來曆,或許她會從老者哪裡打聽來,可她還是不知道真正的真相。
孟為魚還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世界之中,絲毫沒有意識到兩個不速之客的到來,直到大手拍到了她的身上。
轉過身,隻見自渡掐著葫蘆便要將孟為魚收進去,隻可惜孟為魚隻能與他大眼對小眼,最終葫蘆掉在了地上。
自渡喃喃自語不可能。
莫難一臉不相信。
沈徹則徹底的在一旁看戲,心裡暗嘲墨離也就帶出這麼兩個徒弟,質量還不高。
孟父也看穿了那兩人今日要的就是收走孟為魚,於是拉開了兩人將孟為魚護在身後,“墨離老祖說過,這孩子不能。”
“孟先生多想了,”自渡看出了孟父的擔憂,隻是或許他有自己的擔憂罷了,“近期可有可疑之人接近?”
幾個人的目光看向一旁的沈徹。
自渡的眼神掃了過去皺起了眉頭,“這可開不得玩笑。”
“還多虧道士上次所救,如今小女已經不亂跑了,”孟父說罷。
“此次下山一則為你家小女,二則是為不二鎮,”自渡將葫蘆收了起來,那東西已經不管用了,而真正讓人焦急的還在後麵,自渡看著麵前的孟為魚,“你可知曉你自己的身份?”
“知道,”孟為魚點頭道,她是一直知道的,從夢見那個老頭子開始,她就已經發覺了自己的身體與其他人不同,“要抓了我嗎?”
孟父聽到這一句心中不免咯噔了一下,眼神唏噓的望著自渡,希望能夠扭轉一下先下的局麵。
“並非,”自渡說著,“此事難說,今夜我在這裡待上一夜。”
“道長要待上一夜?”孟父思來想去,後院還有一件空屋,原來是放糧食的,如今倒是可以收拾出來,隻是他不解究竟是為何。
“近期山上禍亂頻出,山下怕是不平安了,”自渡說得倒也不假,前些日子據說隔壁村的村長鋪闖進去一頭野豬,咬死了三個人,而至於那些大大小小的災難,幾乎沒有停過,有人說是災星降世,也有人說是不二山鎮壓的東西出來了,“聽說那灌妖又下山作孽。”
眾說紛紜,各有各的理由。
“那灌精並未作出傷人之事,”沈徹完全是以一種旁觀者的心態觀望全局,這話說出去就如同針尖落在了草地裡。
“那今夜單看如何?”自渡手中掐著,“時間差不了多少了,而低下頭看向一旁的老兩口,今夜有勞了。”
沈徹隻是安靜的看著幾人,手裡的活也慢慢的停了下來,孟家的幾個也都見過了沈徹,幾乎都對沈徹無感。
夜間落了下來之後,孟為魚手裡拿著扇子為三哥扇著風扇,“阿哥你著寫的是什麼?”
沈徹早早的回到自己的屋子裡了,畢竟他在這裡算的上是個外人。
“好妹妹,這些文章之中多有道理,你也可好好讀讀,讀書也未必不是為了功名,可讀好了定然有一番功名事業,”孟為政一臉正氣,他是知曉他這小六妹妹並非人類,隻是看著從那麼一張小臉長成如今的大姑娘,也不會把她與吃人的妖怪相關聯,二哥對於孟為魚總是隔著一層,而這就是前三個孩子的共同陰影。
“那哥哥讀書要做什麼?”孟為魚拿著小木棍沾著墨水模仿著一旁人寫著字,“哥哥,看我寫的人像嗎?”
“像,”孟為政將筆杆拿直了幾分,“為一方百姓,怕是假,阿哥隻想要為魚以後好好的便足以。”
“阿魚,莫要在叨擾你哥哥寫字了,”孟為蘭一雙眼睛秀麗多情,手上的動作不減分毫,半分繡出去的壽虎已經接近完工。
夜裡,四麵很靜,靜的不同尋常,孟為魚眼皮子耷拉著。
“阿姐,你也不要太辛苦,”孟為政看著那人,“父親隻是罰了我一個人,到讓你倆跟著我受罪。”
“阿魚,你先去睡吧?”孟為蘭將東西放了下去,“小妹估計還怕黑呢,我帶她回房。”
沈徹那屋子早早的暗了下來,孟為魚走過的時候,隻覺得渾身的汗毛再次樹了起來,孟為蘭摸了摸孟為魚的小腦瓜,“好了,你也趕快睡覺吧?”
遠處的房頂似乎有什麼影子竄動,孟為魚揉了揉眼,“好。”
前半夜風平浪靜,孟為魚躺下之後卻如何都不能入睡,輾轉幾側之後最終抱著懷裡的抱枕睡著了。
夜半之間,自渡站在房門外,周圍安靜的一批,“但願是我多想了。”
“阿兄,睡覺吧?”莫難一直覺得自己的師兄有些神經了,怎麼會以一個夢境而判斷那些灌就會來報複呢。
“不,我在看會,”自渡還是相信自己的第六感的,“隻是,我如今卻又什麼都感應不到了。”
“不好,是結界!”而等到幾人真正破了結界之後,眼前,乃至整個不二鎮已經被火焰蔓延開來。
天邊已灰蒙蒙的亮了起來,火勢卻越來越大,這火勢也如同十年前的那場大火一般,來的蹊而巧。
沈徹此時已經敲起了鑼鼓,孟為政並沒有真正的入睡,而結界之外,如今的兩個道士均已經被抬了出來,望著四周的煙火,孟為政似乎想到了什麼。
出了門,“母親呢?”
孟為粟搖了搖頭,“剛剛還在一旁的。”
孟為魚懵鬆著雙眼,隻見那東屋已經被燒的隻剩了架子,隨之,老兩口像是瘋了一般衝進了火海。
周圍傳來窸窸窣窣的響動,那一聲聲如兒童在啼笑,又不似。
孟為魚反應過來,便衝著要往東屋跑,沈徹沒有拉住,孟為政也跟了上去,幾人身上都是一副煙熏火燎的架勢。
孟為魚剛進了東屋,隻見裡麵已經燒了起來,而二老就坐在那寶箱前麵,“父親?母親?”
隻見那兩人轉過頭,眼球竟與沈徹有幾分相似,口中喃喃幾句,孟為魚聽不清,隻是用手拉著兩人,“母親,我們走!父親。”
而這麼一拽,卻結結實實摔了個跌倒,火勢越來越大,孟為魚就站在那裡。
身子被推開摔在地上,骨頭之間發著生痛,孟為魚咬著牙,想要從兩人懷裡拿走拿東西,“母親,火,我們走,小妹,小妹!”
啼哭聲在耳邊響起。
“是都不會搶走我的寶貝!”孟父抱著懷裡的寶箱,孟為魚認出來了,那箱子就是所謂的跟身之物。
“誰也彆想跟我搶!”孟父臉上流露出的神情分明就是另一個人。
孟母朝孟為魚撲了過來,而轉瞬間,一切又如同塵煙一般散去……
留下的隻有一片虛無。
天亮了,火還沒滅,多數的人在夢鄉裡就已經死去,而活下來的一部分人想要救火也潑天的難。
自渡無能為力,隻能坐在地上任由失去家人的孤童哭泣,莫難則站在自渡一旁,手上的水桶微微發顫,莫難身上的道袍已經看不清楚了。
經過村裡的壯漢被街長聚集了起來,說起來也怪,就單不二街燒了起來,其餘的幾個街道都沒燒起來。
火勢小了起來,撲滅的可能性也大了起來,自渡低著頭,搖頭,“不,不可能。”
“阿渡,我們繼續,這火酒快滅了。”
“為魚,”現場慌亂一片,孟為蘭四處叫嚷著,她是幸存者,連帶著老二,可小七呢,等幾人反應過來,隻見那東屋之中,孟為魚抱著一個小小的身影走了過來,是熟睡之中的小七。
趕來救火的人正好看見了這一幕,孟為魚後背長出了一個毛茸茸的尾巴。
臉頰上的灰蒙蒙的,一雙眼睛似有淚花閃動,“是我不好,沒能救。”
小七沒氣了,是吸入了太多的灰碳。
孟為魚低著頭,身體之中的小七如同小貓一樣柔軟,可惜屍體是涼的。
“是她,就是她,她身後有尾巴,定然是妖孽,”不知何人在人群之中叫出了這麼一句話。
“不是我。”孟為魚抬頭,眼淚在臉頰劃過,可明明一切都來得及。
“阿魚,你。”孟為政想上前。
“小七她如何了?”
“死了,”孟為魚淡聲回答。
孟為蘭一下次暈了過去,兩盤的人連忙將其扶了起來。
沈徹看著四周,又看著孟為魚,“你到底看到了什麼?”
“我是罪人,”孟為魚喃喃自語。
孟為政看著懷裡的小七,眼神之中多了些不可思議,隻見那衣服已經被燒焦,而臉上被燒掉了的皮膚。
“孟為魚,你就是個妖孽!”孟為粟指著麵前的罪魁禍首說道,“往日裡父親待你不薄吧?母親待你多麼的親厚,如同親生女兒。”
孟為政悲傷得將那衝動的人扶住,“老二,彆衝動,為魚可是我們的妹妹。”
而剛剛衝進火場的那一瞬間,沒人知道究竟過了多久,“為什麼你一進去,父親就死了?”
“定然是你使用了什麼妖術!”
而就在沒攔住的間隙裡,那火酒已經將主要的房梁燒斷了,房子也轟然倒塌。
而孟為魚的一切究竟是幻覺還是其他,“不,沒有,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