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陽關自覺無力，但東青卻不這樣想。

那當胸一劍，可是有力得很，即使從江海月變成了東青，神魂歸位多年後，她仍舊能想起那種痛。

在養了兩百年之後，起身的那一瞬間，胸口還是生疼。

東青也一直想不明白為什麼。她也算是救了宋陽關的闔族上下，可到頭來卻反被人狠狠在心口捅了一刀。

勇敢且堅定的是宋陽關，殘忍而無情的也是她。

若是兩百年前的宋陽關聽到這句腹誹，必然要辯駁幾句，“與其讓你在酷刑折磨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還不如我幫你早日解脫。”

但是兩百年後，宋陽關覺得說什麼都沒有意義。

即使於神尊東青而言，人界的死生不過是一場命中注定的劫難，但那一劍到底是傷害。她也確實是用了最大的力氣，確保一擊斃命。

宋陽關當時去探監的時候，曾在進門前聽大祭司對那些行刑的人說過：“江海月命格不凡，若是殺了她，那是助她渡劫歸位。讓她慢慢熬著才好。”

所以她想著，不若乾脆自己來送江海月一程。

隻是她不知道，大祭司就是故意激她。

江海月什麼苦沒受過，什麼刑罰熬不下來？再沒有什麼比心上人的剜心一劍更能摧毀她。

大祭司也算到了宋陽關雖敢冒險賭這一把，但也一定會留後手，比如剖出自己的鮫珠，如有萬一，好以命換命。

大祭司原本想著借宋陽關之手殺了江海月，之後行禁術奪走江海月剩餘的壽數，再趁宋陽關虛弱之際搶走走鮫珠，一箭雙雕。

他也確實成功了。

隻是他沒有料到，一切惡念都會導致鮫珠之力的反噬，最終使他爆體而亡。而命格確實不凡的江海月，是真正的神尊，凡傷她之人，皆有報應。

“大祭司草菅人命，甚至連他人的壽數都敢覬覦，死後被判入孽鏡地獄中。他所侍奉的君王，妄造殺孽，欺瞞本心，被判入血池地獄中。而你，則因弑神，被判得最重，在無間地獄。”

宋陽關緘默地聽著，東青繼續說道：“我在人間渡劫時，認識的人不多。你是我認識的裡麵最好的一個。你說過你喜歡我，而我也是真的喜歡你。所以我從未曾想，你會親手殺了我。你那時什麼都沒交代，我剛見到你，就是錐心之痛。”

其實東青說的這些，宋陽關在進無間地獄時就知道了——地府判罰要看渡劫之神在人間時的怨念。她也正是因為明白這怨念有多重，所以才覺得自己說什麼都像是找借口。

於是宋陽關道：“你殺了我便是。”

恰在此時，東青也道：“可我不是怨你……”

“你說什麼？”東青皺起眉，她終於聽到宋陽關說話了，不免有些急切地望著她，可麵前之人頭愈發低了，一副不願相見的模樣。

宋陽關便又乖乖地重複了一遍：“你殺了我便是。”

東青從未想到，她一開口會說這些，隻覺得心疼，越心疼也越惱火：“聽說你罪孽未清，不入輪回。”

宋陽關聽她發火，反倒像是舒了口氣，“你刺我一劍，這罪孽就償清了。而後，再賜我一死。”

“你就這麼想……”

“請快些動手。”宋陽關緊閉著眼睛，近乎懇求道：“我身上沒有利器，你隨便拿個什麼尖銳物件，能刺入我皮肉的都行。我不會怨你。”

宋陽關前半生東躲西藏，後半生無路可逃。

在人間的時候總擔心暴露在陽光下，而到了地府卻又終日困在黑暗裡。

她難得有這樣可以坦蕩的時候，還站在陽光下——其實地府沒有光，隻是無間地獄太黑了，隻要離了那兒，哪裡都是亮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