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之間,一直都是宋陽關主動。
最先開口打招呼的人是她,最先越界表達愛意的也是她。
動輒被打罵的巫,渾身上下傷痕累累。每次都是宋陽關送藥過來。
“為什麼要這樣照顧我?”江海月看著她,認真地道:“即使我真的是能吸納一切邪惡的巫,你的身上沒有任何邪惡之氣。”
“就是想照顧你啊。”宋陽關的眼神澄澈,所說的話也都是出自真心。
江海月想,大概鮫人本就是這樣善良的生靈。善良到當她傷及肺腑、不住嘔血之時,舍身相救。
“鮫人之鱗,可以入藥,能醫百病。”宋陽關有些得意,“聽過的人好多,但是真正有機會感受的,掰著手指頭也能數過來,你以後出去也可以吹噓說自己……”
“難怪我總覺得今天這藥和以往的味道不同。”話音未落,她的手腕就被江海月猛地攥緊,“你拔了自己的鱗片給我?你傻了嗎?”
宋陽關拍了拍她的手背,“鬆開啦鬆開,我有好多呢,分你一片有什麼關係?”
江海月掀起她的袖子,仔仔細細地檢查著。
“你怎麼知道是手臂上的?萬一我拔的是尾巴上的呢?”
江海月聽後,作勢又要去掀她的裙擺。
宋陽關也不攔著,隻由著她掀開,待人卷起自己褲腿的時候,突然有些遺憾地說到,“可惜。”
“可惜什麼?”
“如果是在水裡,我就能讓你看我的尾巴了。我的尾巴很漂亮,是你們人類最喜歡的金燦燦的那種。”
“金燦燦的是好看,但是容易被貪婪的人惦記。”江海月沒好氣地敲了敲她的小腿,叮囑道:“你的尾巴還是藏好了。”
“給你看又沒關係。”宋陽關笑著說:“我很喜歡你。”
鮫人的淚水是珍珠,而鮫人的吻比珍珠更珍貴。
“得到了鮫人的吻,也就得到了恒久的保佑和賜福。”宋陽關很慷慨,對喜歡的人尤甚,“你彆擔心,我喜歡你,也會保護你。”
麵對如此赤忱坦蕩的鮫人和她的愛意,江海月時常想不通。
“怎麼偏偏是我?君上給你如此之多,你都不為心動。而我一無所有。”
“君上是為了得到而給予,而你從不貪求得到。”宋陽關躺在她的懷抱裡,“所以在你身邊,我總覺得很安心。”
江海月握著她的手,她其實也有所貪求——她想要這種幸福的時刻更久一些。
宋陽關喜歡江海月。
江海月也喜歡宋陽關,甚至還喜她所喜。
江海月偶然得知,宋陽關之所以被困在宮裡,並非是因為不想走或者走不了,而是君上以鮫人一族為要挾。
“雖然我殺了那個將我捉過來的人,但是我沒想到他留下了地圖。君上那時威脅我說,若是我不隨他回宮,那他就順著地圖將我的族人一網打儘。”宋陽關打了個哈欠,“於是我說,我可以同他回去,前提是我在宮中的時候,不許動我的族人。”
“為什麼是你?”
“因為我是千百年難得一遇的金尾鮫人,我的鱗片比其他族人的更厲害?”
“那如果地圖毀了,你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宋陽關歎了口氣,“哪兒有那麼容易啊?君上藏得可深了,在他寢宮地下的寶庫裡呢。那裡有重兵把守,旁人壓根就進不去。”
聽到這,江海月不禁冒出一個想法來。
就在第二日,趁著君上同朝臣議事的期間,江海月往自己身上潑了半罐子油,臨到殿前點了把火。趁著守衛摸不清楚狀況手忙腳亂的時候,她不僅進到了殿內,還直接摸到了地下藏寶閣的暗門。她將外頭兩層燃燒著的衣裳扯下,一半囫圇往地下扔去,一半搭在厚重的床幃上。
很快,整個寢殿上下裡外都著了起來,那些張記載著鮫人族居處的地圖自然也就統統被燒了個乾淨。
江海月身上也被燒傷了,但她顧不上疼痛,趕忙從窗戶翻出來,跑著去見宋陽關最後一麵。
宋陽關自然看到了那旺盛染著的火,隻是她沒想到,竟然真是江海月做的。
而對上宋陽關焦急的目光,江海月卻難得真心地笑了出來。
鮫人有無儘的生命,她們的相遇以後也會成為宋陽關分享給彆人的記憶。對於江海月來說,能夠活在宋陽關的記憶中,就已經足夠。
她未能久留,隻匆匆一瞥,就被禁衛軍抓走。
宋陽關自然不顧一切地去追她,但是江海月消失得那樣快,就如海上明月一般,讓她這艘行船即使拉滿風帆卻仍舊可望不可及。
她是如此無力,被迫離開那遠在海角天涯的家如此,被迫離開所愛之人亦然。
宋陽關回憶起這些過往,不由地看向看著自己的腳腕,一炷香前,上頭還拴著重逾千斤的鐵鏈。
她好像從來都是無力的。
即使擁有最美麗的尾巴,也從來無法隨心而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