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
姚冰不可思議地驚呼,拿著綢緞婚紗從衣櫥間走出來。她是真的把這件衣服給忘了,三年前自己精心定製的,沒有想到還放在這裡,像一個被遺忘的紀念品。姚冰拿著在身上比了比,腰這裡要比三年前要感覺窄了一點點,她長挑身材,三年來在美國變得比從前更有氣韻。她數了數,自己比麗衡小一歲,今年正好三十歲。
房間裡苦橙花的氣息飄散,姚冰注視著自己,那麵鏡子不知道被誰擦得非常乾淨,纖塵不染,她的眼中有一點感慨,如果申叔叔沒出事,如果呂阿姨沒有生病,如果沒有那些事情,自己二十七歲就該結婚。那瓶苦橙花香水的蓋子終於被她輕巧地合上,她坐在黑色硬木妝台前,精細地換起衣服來,手上的戒指精致非常,在鏡子裡閃出同樣的冰冷銀光。兩人到美國後,申麗衡日夜忙生意,她也對美國人辦酒席那一套不感興趣。隻在格拉夫買了兩套戒指,一套極其璀璨的,一套平常的。
落地鏡四周的花紋木框精美細致,鏡中從下而上的白色擺尾一路堆疊起來看著是如此地華貴,也許她和麗衡應該把婚禮補回來,申叔叔不在了,至少請賓客,爸爸媽媽和申家的人來。
姚冰坐在梳妝台前,秀長的臉,透露出一絲智慧的氣質。鏡中她看到麗衡進來,眼前一亮。
“我們回姚叔叔家”
“好,明天吧,今晚我先給爸爸媽媽打個電話。”
申麗衡的手覆在她的肩上,他們耳鬢廝磨,癢癢的,姚冰輕聲笑了出來。歪頭躲避。
“累不累”
“不累,麗衡,沒什麼累的,前天在飛機上睡了一覺”
他看著身穿綢緞婚紗的姚冰,他們是這棟房子的男主人和女主人,他們本該買棟新房住,或者去上海住,現在卻不用了,申平和呂思佳走後,這房子也沒有其他用途了,正好樂得方便。兩人眼中有些感慨,他攏住姚冰的腰
“累了就睡”
“麗衡,我們重新辦酒席”
“好”
“在美國,休斯老師,還有醫生和我說我快要好了,住院兩次以後我接著吃藥,將來恢複就沒有太大問題了。”
他心疼地看著姚冰,她故作活潑,絕口不提在醫院受的苦楚
“我想要一個哥哥和一個妹妹”
他們倆都笑了,房間裡苦橙的氣息像春風,在空氣裡浮起來。
姚冰不會做飯,十指不沾陽春水,準備聯係熟人去雇一個傭人。麗衡帶姚冰開車去公司茶餐廳買飯回來,走到門口她的尖頭高跟鞋停住腳步。
“呀,哪來的小貓,好可愛”
申麗衡半蹲下把貓拿出來
“我養的”
“你什麼時候會養小動物,你連衣服都不自己洗”
姚冰接過貓抱在懷裡逗弄
“有名字嗎”
反正貓不會說話,麗衡就說沒有
走進來把餐盒放在桌子上,姚冰走到沙發坐下,
“那我叫它花花吧”
申麗衡心裡一覺,為那一瞬間的電光火石,姚冰完全意識不到自己在說什麼,逗玩著小貓,他無可無不可地笑,想著還是算了吧,還是買新房,住新房。這房子裡積年累月可能已經沾上了申麗容的鬼氣,那種特彆倔的氣息,可能悶聲不響的人在心裡積攢了足夠的誠意,以至於冤魂不散,隱秘地影響著他人。
姚冰爸爸給他提供了足夠的助力,他們賞識他,如今也還算門當戶對。姚家的人看到女兒回來,拉住又看又摸,姚冰什麼也沒告訴家人,他們就以為姚冰的身體無事發生。那笑靨在歡笑聲中卻顯得那麼安靜,臨水照花一般。
他們遲到了三年的婚禮如期而至,沒有申平和呂思佳。姚家賓客盈門,人頭攢動。新娘氣質高貴,由父親挽著遞給他。他們稱讚和歡笑,姚冰又換了一身金線繡的敬酒服,烏黑的發在腦後簪成一個髻,他挽著姚冰拜見一位位客人,像挽著一顆璀璨的明珠。姚冰總是這樣,他想,所有的傷痛不會給她的美麗帶來任何的折損,和有一些人完全不一樣。
他們搬到新房新家,姚冰嫌彆墅麻煩,買的平層,視野非常好,可以俯瞰城市。他沒有讓搬家工人打包太多東西,姚冰讓他把這個房子留下,留個紀念。走的時候他打開門廳櫃,看到那張交通銀行的銀行卡,沒有拿走,工整地躺在裡麵的報紙上,讓他多少有點意外。
又是三年後,姚冰在美國生下他的兒子軒軒,他們感慨萬千,這一年申麗衡已經三十四歲,他們本該二十七歲就結婚,二十七歲就要孩子,二十七歲就去歐洲。如果不是命運一定要他多逗留幾年,好像命運想跟他討價還價,好像他向命運這位賣家買了什麼商品一樣,商戶堅持要找零,多饒多寬限給他幾年的時間。姚冰一有空就問法國的同學聯係私校,催促他把冗餘的產業撤掉,從國內脫身。
這是夏季,傍晚時分的霞光沁出變幻的色彩,從高處看去,街道的鋪排疊放顯得很精巧。申麗衡站在空曠的寫字樓玻璃窗前,對著無邊的天際思索些什麼,有時候站著,有時候他坐下來休息一會兒,思索他要做的最後一件事。其實很簡單,隻需要托人查身份證上的名字就可以,身份證上的名字是申麗容,姓和名字都是比較少見的,也很難改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