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運 燈光打下來,也打在女孩的……(1 / 1)

彩色錄像帶 湯問典 3792 字 12個月前

燈光打下來,也打在女孩的肩上。她勉強地作出一個笑容,既不能叫哥哥也不能叫麗衡,她請他進來,若無其事地問他在美國還好嗎,公司好不好,姚冰怎麼樣,他走進來帶上門,她的宿舍狹窄,兩麵靠牆各擺了一張雙層床,但除了她之外沒有住人,屋裡除了枕被和床旁的一張桌子以外彆無他物,桌子上有一塊白色毛巾,一小罐工作防護用的藥膏,空氣中有一股淡淡的藥香。還有一點點不仔細察覺就無法發現的女人氣息。她坐立不安,走到角落打開熱水壺給他倒了一杯水,動作僵硬得像木偶。兩人不得不坐在同一張床上,於她而言如坐針氈。地方狹窄,剛才申麗衡輕推了一下那張床二層的鐵欄杆,試了一下才坐下來,他的西服和皮鞋就像曾經一樣合適和漂亮,這是他們第二次單獨見麵。

“為什麼不在家裡住?不敢對不對,心虛”

“不是”

他突然笑了笑,

“麗容”

她的心幾乎要碎成齏粉,男人是如此聰明,他的每一句話都輕易地把她打碎。

“我不是麗容…”

她幾乎哽咽了

“你想不想求得我的原諒?畢竟,如果沒有你……”

劉誦輕輕搖著頭

申麗衡看著女孩憔悴的麵容,一張被思慮消耗的臉,她的雙頰幾乎瘦的要凹陷進去。眼睛溫順地低下去,男人一直注視著她,似乎毫不留情要把她徹底擊垮。

他突然笑了一下

“麗容,你愛我,對不對。你沒說過,是我猜的,我猜對了,是不是”

她細瘦的手臂微微地一顫,握著玻璃杯的五指瞬間冰冷。她似乎已經預見到了接下來會發生什麼,拚命地後退掙脫,然而她已經被他拽過去鎖在他的懷中。

“不..不行..你..姚冰..”

她艱難地吐出破碎的句子,他的吻唇齒相接,掠去她的氣息,衣袖摩擦的細微聲音讓她心驚膽戰,他吻上她的脖頸和耳際,淡淡的酒味讓她意識到申麗衡喝醉了,他又在耳邊開始呢喃著觸目驚心的話語。女孩想要掙脫,想要捂住自己的耳朵,卻被他的手牢牢地握住。

“想不想知道我是怎麼猜對的? ”

他突然停下來所有的動作,她幾乎能感覺到他的唇鋒在耳際翕動,劉誦的眼神幾乎是破敗的,她徒勞地躲閃。一個字一個字地聽著。

“三年前我訂婚的時候在酒店擺完宴席,姚冰跟著媽媽和我回到家裡來,媽媽給姚冰訂了一套鐲子,我不懂寶石,但我記得成色不錯。”

“嗯”

“我們在樓下吃飯,媽媽一直喜歡姚冰,又給她拿來一條披肩,媽媽去廚房看菜,姚冰給我講了個英語笑話,那天我很高興,我就把她抱起來轉了一圈,我們親吻,我說姚叔叔的氣量可以,不久之後我們結婚還好做生意朋友。”

“…嗯”聽到停頓,她不敢不回答,隻能應一下。

“你記得很清楚吧?後麵你來說”

話音未落,申麗衡就吻上她的耳垂,女孩感到恥辱,臉頰漲的有些紅,閉口不言,遒勁的手腕扣著她的脖頸,幾乎下一秒就要扼住將其置於死地。

“說”

申麗衡感到掌下脖頸的皮膚微動,是她微咽了一下,

“…你對姚冰說,你…愛她,姚冰說…”

她再也不願意說下去,申麗衡慢慢地替她補全

“姚冰說,她想要一個哥哥,一個妹妹,然後,我們就帶他去歐洲上學。我把她抱起來,她就噢地說,如果不是摟著你的脖子,我就要被你扔出去了。”

“然後姚冰聽到玻璃杯碎裂的聲音,轉頭問我麗衡,你聽到了嗎,我吻吻她說沒事,我就是那時候知道的。”

他抬起頭來,垂眸仔仔細細地看著劉誦灰暗的眼神,懷中的女孩像一隻瀕死的小獸,那時呂思佳回來落座,申平也應酬回來,玻璃吊燈下,姚冰笑起來是那樣明媚嬌豔,申叔叔申叔叔地叫著,申平也難得笑意縱橫。當時他不經意地瞥向天花板的角落,那聲脆響發出的地方。那一瞬間他似乎突然察覺到了什麼,是她把一隻玻璃杯打碎了,好像心裡知道了什麼,而且瞬間他對此確定不疑,緊接著他收回自己的目光,他們四人又其樂融融起來。他想這麼多年藏得那麼好,無聲無息,怎麼就那個時候那麼不小心。

“姚冰漂亮嗎?”

她點點頭

“..漂亮,很漂亮”

她想,不行,不能呆在這裡,不要麵對他,惡毒精準的話語,幾乎想讓她無地自容。她想起那時,姚冰清脆的笑聲從樓下傳來,姚冰說麗衡你抱著我,我們要送小孩去歐洲讀書。當時她坐在床上,就像多年以來一樣不聲不響,生怕自己的存在會影響到這個精致的家庭。不知道為什麼她突然想站起來,卻帶倒了放在床頭的玻璃杯,啪地一聲,碎片散落一地,她不能再站了,隻能留在床上,幾乎已經忘記了自己在想什麼,驚覺這麼多年長久的日子讓她已經遠離了正常人的生活,也許她從來沒有正常過,幾乎隻和爸爸媽媽說過話。其實也隻和爸爸無拘無束地說過,小時候爸爸抱著自己在繩床上看星星,那麼美的鄉村星夜,劉延教她說話,一起燒飯,她還記得爸爸手忙腳亂學著給她理發,買鞋子。爸爸的笑。長時間的幽閉,她甚至已經不熟悉自己的名字,從來不是申麗容,沒有人喊過她申麗容,除了呂思佳,和……也不是劉誦,幾乎沒有名字,像孤魂野鬼。不能留在這個家了,當時她心裡又盤算著,媽媽已經仁至義儘,申麗衡婚後這個家已經完全沒有收留她的一點點必要性,姚冰看到她,那會多麼難堪。她必須儘快消失。

申麗衡與其說是抱著,不如說是掐著那女孩,他聽到自己故意用話語割傷著她

“是的,我當然也這麼覺得,她現在比那時候更漂亮,想不想見見姚冰,麗容,記得嗎,姚冰想要一個哥哥,一個妹妹”

她放棄了抵抗,因為她當然能聽出話裡的意思,一個哥哥一個妹妹,是她虧欠姚冰的債碼。申麗衡將她抱起來離開了狹窄的房間,他的腳步頓挫,樓道裡漆黑漆黑,她仍能感覺到目光盯著她。到了小區外麵她被塞進車裡,車子啟動,燈光又開始在方向盤上明滅流轉,他和她之間幾乎不需要語言交流,他知道她在想什麼,每時每刻,她也隱約能知道自己的命運,自己會被帶到哪裡去。

他們回到那幢宅子,在院子裡本來是申麗衡走在前麵,走到一半他示意她往前走,自己要跟在後麵,劉誦步步心驚。乍然開門,空氣裡有一點點陳舊的氣息,三年前劉誦最後離開時把這個房子上下打掃的乾乾淨淨,密閉得很好,家具上也幾乎沒有灰,她走去把水電打開,又試了試水,一個一個地試了試燈,好像一個儘職儘責的管家一樣。接著她把家具上的薄網罩拿下來疊好,又一一放回抽屜。浴室非常乾淨,不用收拾。她放好水洗澡,疲憊地躺在水中,這棟房子像一場夢魘,囚住她,讓她在其中沉默地成長,拚命地阻止,卻好像說什麼,做什麼,都是錯的,她害得申叔叔死於獄中,幾乎讓姚冰不能生育,現在又無法斬斷申麗衡的糾葛。

她告訴自己不能再想下去,不可以。換掉衣服,她給申麗衡做一碗湯醒酒,看著他喝掉,她主動挑選一間客房,沒有彆的房間可去,絕對不能在媽媽的臥房,或者姚冰住過的房間。

站在花格玻璃窗前,她將窗戶打開一個窄窄的縫,院中香樟樹的氣息飄散著絲縷透進來。原來窗子比自己印象中要高很多,高曠的房角包著精致的紅木鑲邊。那時候照顧著媽媽,呂思佳最後經常問她劉延曾經對她說過什麼,做過什麼。媽媽反複地問,像小孩子一樣。媽媽病得恍惚,問她麗衡姚冰還在不在,她隻能搖頭,她四處奔波拚命做著能做的事,是她對不起呂思佳,如果她早點回學校應該就能讀夠書去大學,如果她早點離開這個家,可是沒有,偏偏就在那時在家,偏偏就在那時候。如果她沒有放那些拿資料的人進來…思佳白皙的肌膚幾乎消耗乾淨,滿是憔悴的暗淡。自己一遍一遍地給媽媽講著劉延曾經說過什麼話,劉延曾經說思佳妹妹有多麼漂亮,多麼耀眼,不厭其煩地說。

她突然感到身後的懷抱,申麗衡的手圈住了她,攏住她放在窗台上的手,無名指上的鉑金婚戒在幽光中閃了一下,銀色的冷光,那枚戒指非常精致,觸目驚心的光亮,他就是這樣,好像一個人蓄足了力氣要討債,便拿一把尖刃一遍一遍地朝她的心裡最深之處割下去。

她心虛極了,幾乎不敢動,男人感到那觸感有些滯,便吻上後頸和耳際,他說你彆那麼矜貴,欲擒故縱的我見多了,沒胃口。

一遍一遍,她不說話,他卻喃喃地說,好像會讀心,而且專門讀她的這一顆,把她幽微的想法全部說出來,無處可逃。他說公司開回來,不久姚冰也回來,麗容,你就呆在這間房子裡,哪裡也不許去,她想這是自己造成的後果,全部是自己造成的後果。

次日她猛然驚醒時,天光已經微微亮了起來,她甚至希望這隻是一個夢。很快意識清醒,她感到了腰間的手臂,發頂仍掃過他均勻的呼吸。仍然是那樣禁錮住的姿勢,她不知道到現在為止自己已經犯了多少錯。如果有一支筆記錄人一生犯過的所有錯誤,那這些日子它對劉誦一定是筆耕不輟。她悄然地掙出來下床,慌亂地找藥,又醒悟過來沒有,又去買藥。逃走一樣離開房間去洗臉。一直有意避開申麗衡的睡顏,她一直不肯看他,像是在掩飾自己知道他很英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