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變 劉誦在高中終於能每天回家……(1 / 1)

彩色錄像帶 湯問典 3336 字 12個月前

劉誦在高中終於能每天回家,為了給媽媽寬心,她每天都告訴思佳學習可以應付得來,不用來接自己,可以走路來回。申麗衡不常回家,半年一年的沒有消息,隻以電話問候父母。那年新年前夕,他終於告訴父母自己和姚冰準備訂婚,才和姚冰一起常常回來看呂思佳。劉誦為學習早出晚歸,也沒有過多留意,直到家裡麵張貼起新婚的金絲裝飾來,她才知道申麗衡要結婚了。

呂思佳對姚冰的印象其實非常清楚,麗衡總是若有若無地提起她,在中學的一次家長會上,她也曾經引導過家長落座,走到思佳麵前的時候,說了一句原來呂阿姨真的那麼漂亮。當時姚冰才隻有十六歲,已經顯示出超凡脫俗的美麗,甚至連呂思佳都對此念念不忘,女孩落落大方,穿行著帶領家長走到座位,修長的四肢在走動間顯示出優雅的神態,細長高挺的鼻子和秀長的臉型給了她一種智慧的氣韻。呂思佳心裡知道,麗衡一定是喜歡她。

再次見到姚冰,她已經長了個子,比呂思佳高出半個頭來。女孩顧盼生姿,優美的脖頸流露出高貴的儀態。呂思佳心想姚冰和麗衡站在一起,確實很般配,誰見了,誰都會這麼覺得。對姚冰,和姚冰的父母,申平非常滿意,每一次姚冰來做客,家裡都是歡聲笑語,她足夠耀眼,就像一顆鑽石,在哪裡都是絕對的焦點。

當年冬季,申麗衡的訂婚宴擺在申平當年和呂思佳結婚的酒店。申平為兒子把體麵做足,賓朋滿座。訂婚宴後四人又與姚家父母同去上海看望姚冰的爺爺奶奶。臨行前呂思佳把家交給劉誦管理,交代給她各種事項,因為她正是高三寒假不必上學,而保姆也已經回家過年。

客廳空曠,這棟房子隻有她一個人了,劉誦走下樓梯,目光才終於能放鬆地打量這個房間,客廳與角廳相接的牆上,那麵鑲著金邊的時鐘正在滴答作響,它並不總是這麼完美地計算著時間,因為一年前劉誦給它換過一次電池。尖尖的指針指向下午一點鐘方向,劉誦拿起從三樓玻璃房拿下來的水壺去給那株琴葉榕澆水,呂思佳很喜歡這株植物,她經常坐在這個位置,安靜地看著它的葉尾尖。

那扇巨大的扇形玻璃窗映出劉誦纖長的身影,她輕輕歎了一口氣,又轉身坐下。坐在呂思佳平時看琴葉榕的地方。從這裡向對麵門廳看去,那幅米勒的撒種者油畫是一方淡淡的金色,畫框的花紋裝飾繁複,一瞬間劉誦也產生了一種錯覺,這幅畫和劉延確實非常地像,尤其是劉延乾農活的時候。劉誦的記憶有一點點模糊,但她還是清楚地認識爸爸,那時劉延喜歡帶著她拿上水壺去田間,爸爸在勞動,劉誦就在一旁草叢裡坐著等爸爸來喝水,從她那個角度看去,劉延的個子,樣貌,衣著,和牆上這幅撒種者幾乎一模一樣,在陰暗昏黃的天光底下,一個孤零零的身影。她突然發現米勒給他的頭頸處畫了一個光圈,好像為凸顯他的聖潔。

申麗衡和姚冰那幅金線繡的囍字提醒她收回注意力,不能再想下去了,劉誦轉身看了一眼扇麵玻璃窗外麵的天空,已經傍晚。她決定走到廚房去,給自己做一點東西吃。門外突然傳來幾下敲門的聲音。

很多年後劉誦再想起這件事,她會一直希望自己當時如果不在家。或者退一步,自己當時如果不在一樓,或者睡著了沒有給人開門,這些可能哪個都好,都比最後發生的好得多,這個念頭經常性地出現在她心裡。

那天隻有劉誦一個人在家,她走下樓去,卻聽到敲門的聲音,呂思佳囑咐過如果不是認識的人就不能開門,這件事呂思佳反複叮囑過她。雖然宅邸地處靜謐,安保也好,但難以避免要加以防範。敲門的聲音此時一直響著,劉誦開始感到害怕。她站在門後問了一句是哪位。

對方是一個沉穩的男聲,回答是要定期維護天然氣,問她為什麼還不開門。

其實,早在她開口的時候,就已經感到後悔,她已經說出了話,就不能假裝家裡沒有人,她後悔起來,對方說要她開門。劉誦又問是哪家公司的,對方平靜回答。她檢查了一下廚房的天然氣卡片,的確無誤。

她最終打開了門,那個決定讓她後悔終生,她一瞬間就被槍抵住額頭,男人後麵跟隨的人迅速走到申平的臥室,一字擺開複雜的工具,準確地打開保險櫃,卻沒有動裡麵呂思佳的珠寶,而是拿走了申平的資料。

長久不言,最終那些人走的時候思考了一下,還是撤掉了對著她的槍,以防止槍聲引人耳目。

從申平臥室出來,劉誦呆呆地坐在地上,那些人很精細,保險櫃此時竟然原封不動地合上了,就像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那方時鐘的聲音還是響著,滴答滴答,靜靜地計算著時間。那一瞬間劉誦不知道是為什麼,也許是因為懦弱,也許是因為害怕,或者想要掩飾自己,或者隻是因為長久以來的沉默,其實更多的時候她懷疑那時是因為自己抱有僥幸心理,覺得可能會沒事。於是她又做了一個讓自己後悔終身的決定,一個真正讓自己感到羞愧的決定,她沒有打電話告訴呂思佳。

申平在上海被捕,呂思佳和申麗衡急忙之下不暇思索回到北京,姚冰此時已經提前回他們購置的新房布置家俱。以便年後結婚。呂思佳才回到北京,就收到了姚冰的綁架信。綁匪提出了巨額數字,並以姚冰的生命相威脅,雖然最終沒有得逞,因為申麗衡贖回了她。

劉誦不知道那個冬天是怎樣地過去,她仍舊住在那間小房間裡,聽著樓下幾經波折,申麗衡和姚冰最終決定遠赴美國,以保全申平的產業,自此杳無音訊,他們的婚禮也當然暫停擱置。呂思佳吩咐麗衡先不用在意她,並強撐精神,時常去監獄照看申平。直到工作人員告訴她申平由於突發疾病已經去世。呂思佳心中當然知道這意味著什麼,自此失魂落魄,不久她患上了腦膜炎。

劉誦站在這間房門口,她從來沒有進過申平和呂思佳的房間,直到呂思佳病倒。這間房位於一樓的東南角,一樓總共有兩間大臥室,另外一間是空的客房,平時沒有人住。她又往前走幾步,從這個角度看去,她突然發現媽媽其實是很小的一個,媽媽原來已經沒有她記憶中那麼高挑。因為身體已經瘦弱下去,呂思佳的頭發都沒了光澤,無言地蜷曲在枕側。看著躺在床上,因為意識渙散而輕輕喘息著的媽媽,劉誦連忙走過去為她擦身體,不敢也不能說自己所做的事。她一邊擦,一邊愈加低下頭去,一種羞愧的罪惡感阻止了她,絕對不能說,不能承認。

思佳也看著她,這位哥哥的女兒,她已經長大,五官不像劉延,也許像她從未出現的父母,但不會有人看得出來。神態卻和劉延非常相似,總是那麼內向,說不出討人喜歡的話來。當麗衡離開以後,思佳的心裡逐漸平複下來,慢慢發現連通了整件事,知道是這個女孩的疏忽,造成了不好的事。呂思佳伸出蒼白的手去,摸一摸劉誦的臉頰,她正在提熱水,雙手拎在桶柄上,頭發從身旁垂下去,艱難地注意著桶裡的水花的幅度。女孩好像也在一瞬間感覺到了思佳的寬慰之意,知道思佳不怪她,卻沒有把頭抬起來,隻是長久地靜住了,又繼續放好水,說了一句媽媽。

最後的日子,劉誦輾轉醫院和家中,日夜為呂思佳奔波,也許是因為愧疚,她無言地照料著呂思佳。高考的時候來了,同學結伴從學校出來,討論著數學大題,討論著作文。她卻最終狠下心,沒有參加。

那天正值盛夏,也沒有陰雨,天氣放晴,呂思佳也像得到什麼鼓勵一樣精神好了起來,劉誦坐在床邊心裡一驚,知道媽媽要不好了。她把媽媽扶坐起來,呂思佳沒有說什麼,隻是要她一遍一遍地講劉延的事,劉誦淚流滿麵,按照她的要求講出來,檢索所有的記憶,搜尋劉延說過的話語,不停重複著,念給思佳聽。

思佳將這棟房子留給了她,因為她是思佳的護工,可以名正言順地保管這間宅邸直到申麗衡和姚冰歸來。每次一想到這裡,劉誦幾乎渾身發冷,申麗衡如果回來,媽媽沒有了,那又該怎麼交待。

剛開始的幾天還好,可是又過了些日子這所房子就成了一個記憶的監牢,讓她無法接受自己住在這裡,好在呂思佳生前的熟人因為認識她,知道她是思佳的護工,不忍她無處可去,便給劉誦介紹了一份紡織廠的臨時工作。初來乍到,她收拾東西搬進宿舍,才發現因為原本的人已滿,這間新收拾的四人宿舍隻有她一個人住。她放下包,窄小黑暗的房間無聲,她輕輕走過去鋪了床坐下,告訴自己最好忘掉,可第二天早上,仍幾乎像經曆了一個醒不來的噩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