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曦和林北庭一前一後回到宿舍，卻發現謝傑思和李冬晴兩人正等在自己的宿舍門口，一人背靠牆而立，另一人則蹲坐在牆角，兩人看見趙曦和林北庭出現，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
“曦哥，老師找你是有什麼事嗎？為什麼這麼晚才回來？”謝傑思起身。
趙曦沒有理他，低頭拿出鑰匙開了宿舍的門鎖，推開門進去。
謝傑思覺得奇怪，抬頭望向林北庭，卻正巧發現林北庭嘴角已經上過藥的傷口，他瞪大雙眼，在內心做出兩人剛剛應該是去打架了的揣測。但礙於自己和眼前這位一中的同學並不熟，沒敢多問。
“進來。”趙曦冷聲道，側身讓謝傑思和李東晴進入自己的宿舍。
趙曦和林北庭拉開書桌前的椅子坐下，並示意謝傑思和李冬晴也找個地方坐。那兩人進入宿舍後沒敢東張西望，意識到氣氛不太對，隻敢站在距離門口幾步之遙的地方。
“顧堅在理論考試前拿了一張卷子給我解題，結果那是一中的卷子，和我的筆跡相符，老師懷疑我幫著一中作弊。”趙曦用三兩句話解釋了事件的來龍去脈。
李冬晴原本倚在衣櫃上，聞言站直了身體，瞪大雙眼來回看著兩人，張嘴想說點什麼，卻又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所以你們教訓了顧堅一頓？”謝傑思問。
“我是和他打了一架，他就站在我回宿舍的路上等我，但林北庭嘴角那個傷是我弄的。”趙曦喝了一口水，把杯子放下後指了指林北庭。
“你們兩個還互毆？”謝傑思更困惑了。
“我差點把顧堅打死，林北庭從後麵想要把我架開，我那時候不知道在我身後的是誰，用手肘撞了他一下。”
“很痛。”一直保持緘默的林北庭此時突然出聲。
趙曦瞪著林北庭：”會痛就閉嘴，扯到傷口更痛。”
“那現在怎麼辦？老師說了會怎麼處理？”
趙曦聽見李冬晴的提問，終於把目光從林北庭身上移開，回答道：“老師說可能會退營，要我做好心理準備。”
他歎了一口氣，繼續說：”所以我在路上遇到顧堅，才沒忍住。”
趙曦說完，整間宿舍陷入沉重的寧靜，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想說話。
彷佛過了一世紀，謝傑思才開口打破沉默：”遇上這事，換誰都忍不住。”
謝傑思和李冬晴回宿舍休息後，接下來一直到熄燈的時間裡，趙曦和林北庭都沒有再多說一句話。
夜晚的天氣已經有些許冷意，趙曦蜷縮在溫暖的被窩裡，心想著他甚至還沒來得及更認識林北庭，卻已經是最後一天睡在這裡，最後一天和林北庭住在同一間宿舍。
※
隔天一早，林北庭在天剛亮時便醒了過來，他翻來覆去試著再度入睡，卻早已困意全無。前一天晚上，他因為等不到趙曦回宿舍，才打算去學校找人，沒想到卻正巧碰見趙曦和顧堅扭打在一起。
林北庭輕手輕腳換完衣服後從宿舍離開，吃完早餐後卻沒有回去，直接到了省訓營上課用的教室。教師辦公室就在旁邊，林北庭從窗戶望進去，幾位老師正端著咖啡聊天，那位和趙曦不合的老師並不在辦公室。
林北庭敲了敲門，老師們整齊劃一地向門口望了過來，見來者是一位穿著一中校服的學生，難掩臉上的驚訝。
“老師早。”他走進辦公室，到老師麵前站定，”我是一中的林北庭，請問教室辦公室有監視器嗎？”
“有是有，但你問這個做什麼？”
林北庭不打算拐彎抹角，迂回、求情都不是他的風格：“如果有人成功提前取得卷子，表示他可能來過辦公室。”
老師們像貓頭鷹一樣盯著林北庭，驚訝於他的單刀直入，卻又不怎麼意外，那個瞬間，辦公室裡的空氣像是凝結了一樣，直到營主任率先開口。
他拍了拍林北庭的肩膀：“好的，老師知道了，我們會再仔細調查的。”
那天，顧堅沒有出現在課堂上，再隔天，他的所有東西都已經收拾乾淨，走了。老師沒有多說他離開的原因，就連趙曦也不知道情勢翻轉的關鍵為何。
後來的每一天，除了上課、考試和做實驗之外，趙曦結交的新朋友越來越多，他們晚上會一起去校外吃飯，叫外送到宿舍，還會一起討論除了物理之外的其他理科試題。
“這題很簡單，隻要記得混合物和化合物的定義就行。”趙曦在題乾上畫了幾條強調重點的橫線，”化合物是拆不開的，有固定比例，少一個都不行；混合物可以拆開，沒有固定比例。”
“曦哥，可以舉個例子嗎？”一中的柯皓暉問。幾天下來，趙曦憑借著優秀的社交技巧和競賽表現，結交許多彆校的朋友，除了一中的林北庭之外，還有同樣是一中的顧翎和柯皓暉。
“那你要正經的還是不正經的？”
“你看我像是會喜歡正經例子的樣子嗎？”
“行，我就愛這味兒。”趙曦說完，露出微妙的笑容，指著旁邊的謝傑思和李冬晴說，”像謝傑思和李冬晴就是化合物，但凡隻看見其中一位，你都會覺得奇怪；我和林北庭就不一樣了，雖然我們住同一間宿舍，但像現在，你隻看得見我，林北庭不知道去哪了，你卻不會覺得奇怪。”
“什麼我不知道去哪了？”林北庭突然出現在兩人身後，柯皓暉嚇了一跳，連忙拿著卷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解完剩下的步驟。
“沒事，就是拿你當了例子。說我們班的謝傑思和李冬晴像化合物般有固定比例，拆不開，我和你則像混合物，就算拆開也不會覺得奇怪。”
林北庭點了點頭，直到當天放學都沒再多說一句話。
※
省訓營在轉眼間就到了倒數第二個晚上。
“晚上要不要去校門口的那家燒烤店擼串？”趙曦趁著下課時間大聲問道。
“能喝嗎？能喝我就去！”柯皓暉的座位在教室另一邊，他隔著整間教室大聲回答。
“那你就在宿舍走廊睡整晚吧！”顧翎原本在和同學討論試題，聞言頭也不抬地說，惹得教室裡的其他同學哈哈大笑。
趙曦低下頭盯著題目看了幾秒，又抬手拍了拍剛好在旁邊的林北庭：”林子，你也會來的對吧？”
“我……”
沒想到趙曦不給他回答的機會：“沒事，不來也沒關係，就是怕你一個人在宿舍無聊，想來的話，放學後留教室就行。”
其實趙曦是希望他來的，但又不敢明目張膽地說，說了就是不給自己麵子，也怕給林北庭帶來不必要的壓力。
但幸好林北庭說：”我會去。”
舉辦營隊的學校這天剛好放假，學校內外都沒什麼人，隻剩零星幾位沒有回家放假的住宿生。趙曦帶著一群人走進燒烤店，就像他在附中時曾做過的無數次。
不一樣的是，在這之前的每一次，都沒有林北庭，而這個人現在就坐在自己旁邊。
“敬那道隻有曦哥解出來的題！”謝傑思在吃飯途中敬了好幾次酒，什麼都可以慶祝，什麼都可以敬酒，而每次一中的柯皓暉都會跟著站起來，敬完後再坐下繼續聊天，他們兩人儼然已經成了能一搭一唱的好搭檔。
“謝傑思，不要再敬酒了，你看看曦哥本人現在大概連加法都不會算。”和趙曦同班的董映真說。
趙曦趴在桌上，整張臉在酒精的作用下變得紅潤，他聽見自己的名字，眼神迷離地抬頭四處張望，最後停在林北庭身上，林北庭感覺到他的視線，也轉頭看著趙曦。
“想回宿舍了？”
“想回家了……還是附中那家比較好吃……”趙曦含糊道。
林北庭嘴角微揚，將手搭上趙曦的胳膊，湊近他耳邊說：”那我送你回去？”
趙曦輕輕甩開林北庭的手：”你回附中乾什麼？”
“我是說回宿舍。”
林北庭和準備留下來善後的李冬晴打過招呼後，讓趙曦把一條胳膊繞過自己的脖子，另一隻手攬著他的腰，把重量放在自己身上，慢慢往宿舍的方向移動。
夜晚蟲鳴交織在兩人的腳步聲中，除此之外，還有兩人的呼吸聲，和趙曦偶爾的嗚咽。
林北庭沒當那是有任何意義的完整句子，直到一句話竄入耳中：“你為什麼要幫我……”
林北庭原本以為趙曦是指把自己送回宿舍這件事，過了幾秒，才意識到他說的應該是營隊剛開始時的作弊事件。他以為自己一直都隱藏得很好，沒人知道他去找了老師，他也沒跟任何人說。
“我說過了，因為我不希望這個世界上少一個勇敢的人。”
林北庭才剛說完，身體也歪了一下，趙曦就像是終於找到他的破綻似的，大笑：”我就說我沒有喝醉……醉的人是你……”
“好，是我。”
林北庭並不是直接利益關係者，他身為一個外校學生，或許比較能讓老師把話聽進去，但這並不是主要原因。
他就是不希望趙曦因為這種原因離開。
林北庭關上宿舍房門，把趙曦輕輕放在床上，拿起被子想要幫趙曦蓋上。從剛剛踏入校門開始，趙曦嘴裡就一直念念有詞，林北庭沒分神去聽，現在才發現原來趙曦背的是化學元素周期表。
連喝醉了都在背周期表，看來是真的喜歡理科。林北庭心想。
“我去買點蜂蜜回來泡蜂蜜水給你喝。”林北庭湊近趙曦，在距離他的臉隻有二十公分的地方輕聲說完這句話，當他正準備起身離開，卻被趙曦抓住了手腕。
”我問你……我們算是一種混合物嗎？”
林北庭不確定趙曦是不是醉了，更不確定這句話的涵義是不是如他所猜想的那樣，那可是他這幾天來連想都不敢想的可能性。
酒精一點一點消磨著林北庭的理智，宿舍安靜了幾秒，他脫口而出：“不算，是化合物。”
趙曦滿足地瞇著眼睛笑了一下：”那我們今後就算是綁定了，固定比例，少一個都不行。”
“嗯。”
趙曦偏頭吻了過來，兩個男生坐在床邊，手指纂著棉被和床沿，交錯的鼻息帶著輕顫和試探，他們吻著對方，青澀而迷亂，熾烈又安靜。
少年心動是深秋的寂寥原野，割不完，燒不儘。秋風一吹，茫草就連了天。(致敬原著《某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