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後，薑不珞開始逐漸接受了身處的境遇。這些天裡，她被澪九帶著參觀了很多地方，澪九的想法很天真，希望她睹物思憶，能想起什麼東西開來。

聽澪九說，她的名字是澪八，至於為什麼叫這個名字，權當因為出生的編碼如是。在這個黑漆漆的地下世界裡，四通八達的架起層層軌道，高速的幽藍色列車飛快駛過，薑不珞不理解這是用了什麼動能。

她詢問澪九，卻被澪九以沒上過學回絕。在這個地下世界裡，岩壁上每一段小路都刻有一盞發出暗淡光芒的小燈，足以照亮前方能看到的一小片路道。

儘管是這樣，薑不珞也要扶著岩壁走在澪九的身後，供人行走的小路太狹窄了，稍有不慎就會摔到軌道上，她隻能小心翼翼的打量著麵前。

“我們為什麼不能坐那列車？”

走在前麵的澪九停下了腳步，一本正經地扭過頭來，眸光微動：“姐姐，那不是我們這種地位卑賤的人坐的起的。”

薑不珞頓了頓，被她忽如其來的停止驚動了，在她樸素的世界觀裡，人人平等，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不知為何過了百年間，未來人的思想竟如此妄自菲薄。

“走吧。”薑不珞沒有直麵回應，隻是催促著擺了擺手，想快點結束這個話題。

澪九熟練的踏過腳下的碎石，腳步輕快又自然。薑不珞看著麵前充滿活力的女孩，不自覺又歎了一口氣。耳邊呼嘯的列車襲來，卻不為她們停留。她們隻得靠自己步行，望著黑壓壓一片看不見儘頭的地底軌道，絕望油然而生。

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

人類變得如此麻木不仁。

“姐姐到啦，這就是神學曆史博物館。”

澪九歪過頭來，臉上掛著驕傲的笑。遠處，有幾個和她衣著相似的人朝館內走進，有的手裡虔誠的捧著一個白色發光的物品嘴裡念念有詞。薑不珞看的疑惑，忍不住發問：“澪九，這有的人手裡拿的是什麼啊？”

“是貝雍啊，神大人賜予我們的。每個在神大人那裡出生的孩子都會擁有貝雍。”澪九激動的說道，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個白色的貝殼模樣的東西，上麵有一行黑色的小字AY0453309。

薑不珞好奇的撫摸著那行小字，上麵09的刻紋讓她有了一個大概的猜想。

該不會，澪九的名字就來自這裡吧。

“我也有嗎？”

“對啊姐姐，你也有。不過你摔到腦子的時候被我收起來了，回家給你看。”澪九的粲然一笑，很快就牽起薑不珞的手，走進了館內。

館內裝束富麗堂皇，和薑不珞她們所居的洞內大不相同，牆上的花紋仿巴洛克風格，十分複古。中央擺著一副豎立的畫幅，上麵映出一張閉著雙目的巨獸的臉，似獅又像豹，鬃毛濃密且長，巨獸的四周是許多裸體長著翅膀的男人女人。

薑不珞看的出奇，渾然沒注意到身邊的人都接連跪下，雙手合十的小聲念叨。

她站著的樣子太奇怪了，所以學著他們，自己也半跪了下來，雙手合十小聲念叨。

不知過了多久，人們紛紛站起，又恢複了剛才走進來的狀態，巨獸緊閉的雙目也慢慢張開雙眼投射出一縷溫和的白光。

該不會真的有神吧，薑不珞心中劃過一絲想法。

她早就想選個日子來看看人類的曆史，怎麼會一下子住到地底裡去。肯定是發生了什麼，詢問澪九，澪九也支支吾吾說不明白。

眼下，她終於來到了曆史博物館，她要好好探個究竟。

展櫥裡的東西琳琅滿目，都是立體懸浮在半空的投影。薑不珞滿意的點了點頭，全息技術做的還不錯，終於有點未來的味道了。

2114年，人類因為破壞環境，地球遭受了86%的毀壞。海嘯、地震、氣候變暖，生物變異，讓這個本就糟糕的世界雪上加霜。

迫不得已，越來越多的人選擇居住地底，那是一個沒被開發的全新境地。地道貫通四周，洞層也一步步加深。與此同時，因為資源有限，過度的壓迫和精神變態，導致人類爆發了一場殘無人性的內鬥，約有一半以上的勞動力喪失。

人類重振家園的希望眼看就要失之以殆，這時候天雷滾滾，雲蓋紅日，大地降臨了一位不知名的神，沒人知道它的性彆，隻知道它有人形，騎著一隻緊閉雙眼的豹獅獸。

它降下神諭，可以幫助人類提供庇護繁衍後代挽救文明，安全生活在地底世界，但前提是要信仰它、擁護它、聽命於它。

此後，人類在地下便開始生活，神的要求很小，隻需要每周對它進行朝拜，每年舉辦兩次請神儀式，它就會降下祝福，帶來福澤。

前提，每次請神儀式需要提供五名活體貢品。

被選中的貢品是榮譽之人，會給同族帶來好運。因此人人爭先恐後，他們認為自己的生命就是神給的，從哪來回哪去，很甘願為神獻出一切。

在這個地洞世界裡，有神學的存在就必然有神學的規訓之人，他們被稱為中位使者，負責帶領民眾安排請神儀式處理宗教事務，分發賑糧。因此地位高尚，方才來的路上看到的列車他們就可以隨意搭乘。

而像澪九這類沒有明確名字，名字隻由貝雍代號來取的人則是地位最下等的貧民。貧民數量最多，且不知生母生父是誰。據傳言，他們這類都是出生在神像後麵的孩子，因為神答應過要幫人們繁衍後代，評判是否為兄弟姐妹也很簡單粗暴，隻用看後麵的代號相不相近。

薑不珞目前也隻見過澪九，還沒有見過她口中光提及的弟弟一澪長什麼模樣。

男生和女生分配的居住區域是不一樣的，貝雍的第二個代碼顯示居住的區域，澪九和自己都是住在Y區。

地洞規則森嚴，階級分化也非常嚴重。最上層的人被稱為親典者，是可以直接接受神的旨意的天選之人。他們的衣著最為華麗，麵容也最發尊貴。普通的貧民是沒法直接與親典者接觸的。

根據身份的劃分，不同的階級居住在地洞的不同層，平時是打不著見麵的。地位越低的人住在地洞的第一層，越往下則是身份越高貴的人。

貝雍，是每位地洞生活的人都所擁有的物品。是區彆身份的象征，親典者為金色，中位者為紫色，底層人為白色。

了解大況後的薑不珞冷凝著臉，眉頭緊鎖，她難以想象接下來的日子會是怎樣，一向自由散漫慣了沒有信仰的她活的沒心沒肺，現在多了一個捆住腳腕的鐐銬，真怕哪天反抗起來被亂棍打死。

活體貢品什麼的…實在可怕。

“那現在，住在這個地洞裡的有多少人？”薑不珞看向澪九，雙臂環抱，眸底一片認真。

澪九揚起下巴，似在思索。良久後她蹙起眉，指尖點著唇，說道：“應該是十萬人之餘吧。”

“十萬人？”薑不珞震驚。

她想不通，未來世界的人類居然隻存活了十萬人！這是何等的種族滅絕，人間大崩壞啊！

“你知道百年前人類還有幾十億嗎？”薑不珞將手搭在一片迷茫的澪九肩上，臉上劃過一絲不甘心的表情。

澪九搖頭搖的像撥浪鼓，但是眼神裡透著欽仰：“不知道誒，以前居然還有那麼多人呢！”

薑不珞內心五味雜糧，隻能抽一下嘴角，碎發在她臉頰前隨微風蕩漾，她深吸一口氣。看向館內的豹獅獸，內心的悲憤油然交加。

她指尖蜷起，刮擦了一下澪九清秀的眉眼，詢問道：“是因為地下世界裡吃飯太難嗎？”

薑不珞想起這幾日裡澪九和自己領的賑糧，按人份，食不果腹，這裡的醫療也隨心所欲。人能長壽活的久遠就怪了。

“不是呀，長到二十歲，神大人就會來回收我們了！我們白色貝雍，隻有這些壽命呀，那些中位者、親典者最長據說都能到八九十歲了！”

澪九一副向往的模樣，身子微微晃動，渾然沒注意到臉色發白的薑不珞。

“…是這樣嗎？哈哈哈…”薑不珞隻能乾笑著應付兩聲，她愈發覺得不簡單了，這個她口中的“神大人”究竟是什麼，什麼叫長到二十歲神大人會回收。

聽起來怪怪的…

“那咱們現在多少歲啦？”薑不珞強撐著，她不想流露出端倪。眸光微動，看向澪九靈巧的那張小嘴。

“姐姐，我今年17歲了！至於姐姐你，比我要大上兩歲呢！”

聽聞她的話，薑不珞懸著的心終於死了。她的手還貼在胸口上，聽到澪九說自己十九歲，那豈不是還有不到一年的時間，自己就要被“回收”了？

“我剛過生日有多長時間了？”

薑不珞追問道，這對她來說很重要，能讓她提前做好準備。

前世她暴打遊戲猝死，白白浪費自己的大好年華。今世她可不想剛來到未來就被無緣回收，她要闖一把，將自己的壽命延長，前方是未知那又怎樣？

“不到一個月吧。”

澪九眼珠子滾動一番，臉上洋溢著真誠：“還有不到一年，姐姐就要去神大人那裡了！進行回收，真好啊。”

薑不珞想翻白眼，這福氣誰愛要誰要，她可不願擔著。但內心的聲音又讓她對澪九心生憐憫，這個小丫頭一口一個姐姐叫著，她實在不想眼睜睜看著澪九以後送死。

“回收，就是再也見不到這個人了吧？”

“對啊姐姐，去神大人那裡了，和神大人共享同樂了！”

錯不了，就是去送死。

薑不珞身姿挺立的站著，頭皮發麻，眼前琳琅滿目的展櫃和豹獅獸的雕像都讓她不寒而栗。這是何等的洗腦話術，讓一個個鮮活的生命前仆後繼地離開。

居然沒有一個人覺得這有問題。

不對勁，太不對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