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明忽暗的光亮在前方緩緩升起,有人提著一盞煤油燈款步而來。狹小逼仄的一方泥地瞬間亮堂起來,薑不珞躺在一張泥床上。掙紮著費力抬起眼皮,她受了重傷又著了風寒,此刻頭疼欲裂。
待看清來人是澪九時,她鬆了一口氣。空氣裡彌漫著一股沉悶的焦糊味,澪九半蹲在泥床前,從懷裡掏出兩塊發黑的圓餅遞給薑不珞。
澪九眼神布滿擔憂,掰開薑不珞的手指塞了進去,一麵塞一麵盯著她的蒼白的臉,諄諄道:“姐姐,快吃吧,這是上麵給我們發的日糧,是神大人的賜物,我位份低,就隻有這些了。你可不要嫌棄我。”
薑不珞有氣無力的瞄了一眼那兩塊圓餅,說是餅,可也就是有圓形的模樣,這玩意,不管口感還是味道,都照真正的餅差遠了。
味同嚼蠟,也毫無營養。
薑不珞沒有搭話,隻是看著澪九心生憐憫。難道她從小到大吃的就是這種東西嗎?鬼使神差的,她竟控製不住自己的手,想去摸摸澪九的臉。
“姐姐,你小心,”澪九是個會識眼色的姑娘,主動將臉貼了過去,溫熱的臉頰覆蓋她的手心,輕聲說道:“你傷還沒好,我一會要給你換藥,等你傷好了,我們再一同去向神大人求罪。”
背部的刺痛牽製著她胳膊的抬起,活動不如的每一刻都提示薑不珞不忘前天的苦刑。
鞭刑三百下,將她的皮膚打的皮開肉綻。嫩肉翻起,鮮血淋漓。周圍人都是一副看好戲的模樣,有的甚至待執刑人走後朝她啐痰。
這一切,都是因為犯了大忌,忤逆他們口中無所不能、戰無不勝的神大人。
“嗬。”想到這裡,薑不珞冷笑了一下。她背對身朝著澪九,繃帶已經被血浸濕,伴著泥床上的一些臟汙,看上去慘不忍睹。
澪九驚呼了一聲,但很快就麻利的清理創口,給姐姐包紮上新的繃帶。
“姐姐,今天B區開了一個小型展出會,好像是放著百年前人用的手機。我和一澪都很好奇,打算要去看看。”
薑不珞盯著昏暗泥房的一角,似乎在思索什麼,沉默片刻後她落寞地開口道:“去唄,那是一個不知道比現在文明要發達多少的時代。”
“姐姐,你這話說的,好像以前經曆過一樣呢!”澪九被薑不珞淡漠的語氣哽住了,她給繃帶上打了一個蝴蝶結,強顏歡笑道。
“我有沒有經曆過,我有沒有經曆過,哈哈哈哈…”薑不珞忽然捂住了臉,笑得上下起伏,看上去仿佛瘋了。
“姐、姐姐…你彆急,我、我這就叫人給你打鎮定劑。”澪九停下了包紮的動作,表情一臉凝重。她跨步跑出,隻留下一個慌張落跑的背影。
在這個光怪陸離,禮崩樂壞,人心叵測的百年後世界,薑不珞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獨。
回憶鋪天蓋地的襲來,已經想不清是多久來到這個未來世界了,這裡一點沒有未來的科技感先進感,處處都充斥著神學崇拜,人們愚昧無知,每日都索居在這大大小小的地洞中,底層民眾連吃食都難以保證,靠這一點“神的恩賜”,按人分量,隻供提供一天足夠的熱量。
不僅如此,地洞裡等級森嚴,底層的民眾出生起就沒有名字隻有代號,整日的工作就是修繕神殿,或者受更高一層中位者的使喚,鮮少有自己的活動時間。
她想不到百年後人的生活成了這般模樣,花了很多時間才逐漸接受。
薑不珞,本是21世紀的一個花季大學生,生活簡單平淡。因在暑假通宵達旦地打遊戲,被隊友氣的腦溢血發作,一命嗚呼。
意識逐漸解離身體的那一刻,她發現自己飄在了半空,父母親友圍在病床前抱頭痛哭,心電監護上的波紋在一點點變得沒有起伏,還來不及難過,就被一陣古怪的吸力拽走。
再次睜開眼時,一個麵容清麗的陌生女孩出現在麵前。女孩臥倒在一張泥床前,看樣子像是在看護病人守夜。
她震驚,自己剛還不是飄在監護室中的半空嗎?
眼前這個女孩又是誰?我現在是到了死後的世界嗎?
她迫切的想要問清現在的狀況,可此刻喉嚨滾燙,想張口也隻能發出幾個音節,這番動靜驚擾了睡在泥床前的女孩。
女孩猛的一抬頭,神色激動,高聲喊道:“姐姐,姐姐?你終於醒來了!”
薑不珞用手撐著床麵,眉頭收緊地看向她,想詢問的話卻卡在嘴邊,問不出來。嗓子實在是太乾啞了,女孩嚷嚷的聲音又很大,讓她很頭疼。
她指了指嗓子,又擺了擺手,示意不能說話。女孩心領神會,連忙去給她找水。薑不珞這才緩過神來,打量著身處的環境。
四周看起來仿佛都是用泥土做成的牆麵,用手摳上去,會掉落一些黃土渣渣,房間內沒有窗戶,隻陳列些簡單的家具,家裡的東西一覽無餘。
早些年前,在她上初中時很喜歡看穿越類小說,什麼穿書、穿人、穿時代,主角都是死了以後來到了另一個世界,現如今的場景,像極了以前看小說的橋段。
隻是她搜遍腦內的回憶,也想不到有相關的劇情。那這不是穿書也不是穿人,莫非是什麼她不知道的古代嗎?
思緒被忽然跑進來的女孩打斷,薑不珞盯著女孩的裝束,左思右想,也想不到哪裡見過。利落的褲腳,合身的長衣,除了顏色素了點,一點不像古代的服飾!
她想站起身來抓著女孩問個清楚,可腰肢卻毫無力氣,站起來便倒下去,她的腿動不了,嗓子也說不出話來,儼然廢人一般。
薑不珞歎了口氣,怎麼穿越到新的身體裡還這麼有氣無力的?
“姐姐,你,你怎麼了?”女孩焦急地扶起薑不珞,將她擺正在床上,“我去給你取水來了,你潤潤嗓子。”
薑不珞伸出手,迫不及待的想喝一口甘甜的水,久旱逢甘露,她很想滋潤一把,痛快的喝一口。
“給。”
那是一個像不鏽鋼材質的容器,薑不珞接了過來,指間摩挲著容器瓶身,眸光微動,這等容器必然不會是古代吧。
她咕咚一口喝了下去,辛辣苦腥的味道充斥在口腔,嗆的她快要流出眼淚。薑不珞遲疑的抬起頭看向女孩,臉上布滿好幾個問號。
“怎麼了姐姐?”女孩目光柔和,麵對薑不珞的愕然顯得很迷茫。
薑不珞將容器傾倒了幾度,伴著僅剩無幾的光亮看了個大概。這哪裡是人喝的水!顏色都不對,水中顏色發暗,水麵還溢著油花花的雜質。
她拱手遞給女孩,神色布滿警惕。
“這是你給我喝的水?”薑不珞帶著些許不滿,啞著嗓子問道,不知為何,她感覺喉嚨變得不那麼脹痛,能清晰的說出話語開來。
雖然音量低微,但還是能聽清楚。
女孩懵懵地接過了容器,點了點頭,說道:“我怕姐姐隻喝水不痛快,在裡麵摻了點神粉。”
“神粉?神粉是什麼?”
聽到薑不珞這樣的回應,女孩瞪大了雙眸,似是很震驚般呆立不動,她沒有應答隻是木木地盯著薑不珞。
薑不珞察覺出女孩的不對勁來,向泥床裡麵又靠了一靠。她顫巍巍問道:“今夕是何年?”
“2114年。”
女孩顯然沒想到薑不珞會這樣問,手不自覺的扣住衣角,回應道。
2114年這個年份宛如當頭一棒,打的薑不珞措手不及。她扶著額,腦中過了一萬種可能。看來自己真的穿越了,穿的不是書也不是古代,而是到了一個全新不懂的未來!
“2114年?你確定,這裡是地球嗎?還有,我是誰,你又是誰?”薑不珞有些崩潰,手心微微發抖,這是百年後人類的歸宿?為什麼會住在這荒蕪天日的房間裡。還有什麼神大人,人類被外星人打敗了?
她有太多想問的東西,一時半會卻如鯁在喉。
“姐姐,你怎麼了?”女孩喃喃道,她的眉心微挑,側頭問道,“自那日起你撞了頭,就一直昏迷不醒,怎麼一起來就說胡話?”
“我?撞了頭?什麼時候,在哪撞的?”薑不珞指著自己,慌亂的拿手覆在頭上尋找傷口。內心的旁白迅速閃過,怎麼這具身體宿主也這麼倒黴!
按理說,這時候應該會閃過什麼係統,告訴自己下一步應該怎麼做,或者介紹宿主身份背景啊。
可她緊閉雙眼左等右等,任憑怎麼在心裡鬼哭狼嚎,也還是沒有一絲反應。
“姐姐,那日你朝拜神像回來,被中位使者大人叫去效力,回來途中就被一塊地石絆倒了。臉部著地,幸虧沒毀容,但是聖醫說傷了腦神經,讓我每天虔誠拜讀,對你寸步不離。如果三天之內如果沒有把你喚醒,那姐姐就離我而去了。”
女孩抬眼,眼底一片澄澈單純,言語透露著關心,聲音也逐漸低了下去。
“所以,我是在三天之內醒來了?“
薑不珞努了努嘴,身體緊繃,槽點太多,她不知要怎麼張口。
什麼狗屁聖醫,這不就是純放著人不管嗎,一點也不負責,她能醒來純靠運氣。
百年後的科學發展就這樣?怎麼人變得越來越迷信了…她眸間流露出不解,頷首長呼出一口氣。花了差不多幾分鐘的時間,才逐漸理解了現狀。
“你說,我是你姐,咱家裡人呢,爹娘呢?怎麼隻有我們倆?”
聞聲此言的女孩表情崩潰,仿佛被嚇嗤一般,她蹙起眉頭,手虔誠的合十放在胸前,肅然說道:“姐姐,我們都是神大人的孩子啊,一澪和我都是你的家人啊。”
薑不珞凝視著女孩,不由追問道:“神大人?你說的神大人是誰,一澪又是…?”
女孩將額前的碎發撩到耳後,俯身朝薑不珞走了過去,臉上血色儘失,拉著薑不珞的手,囁嚅道:“姐,你不會連我也不記得了吧?”
“你…”薑不珞的疑問掛在嘴邊,唇角微微彎曲,看著女孩焦急的快要哭出的模樣,她揚起頭顱,咬唇無奈道,“我真的什麼也不記得了。”
“我是澪九啊姐姐!”名喚澪九的女孩將頭貼了過來,目光中帶著傷感,楚楚可人。
“澪九…”
“嗯嗯!姐姐!”女孩強撐著在臉上擠出一絲微笑,眼底一片波光粼粼,不知為何,薑不珞看著她的神態,一陣心酸,這具身體在世時,應該也很疼愛這個妹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