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會兒街上到處都是維持秩序的警察和行動組成員，這車上倒是什麼人都沒有。方雲秋和早上一樣，再次坐在了窗邊的位置，長舒一口氣。

她擦了下自己的額頭，發現上麵早已布上了一層薄薄的汗。說實話，在過去的這一個多小時裡，她能強撐著活著，好端端地坐在這裡，已經實屬不易。

此時外麵的路上一片混亂。儘管政府已啟動了應急預案，但人們慌亂的情緒是不可控的，處處都有糟糕的突發情況。與之相比，這車上可安寧多了，方雲秋是已累到幾近麻木，駕駛著車輛的人工智能則沒得任何感情，隻是不停地播報著路況，不斷重新規劃路線。

方雲秋每日都會坐這列公交車，她知道，再過兩站路就到了蘭江大道路口。

她閉上眼睛，在心裡默默梳理起早上這混亂的事件。首先可以確認的是，今早有兩個機械音出現在她的耳邊，它們應該分彆屬於兩種係統。

第一個係統的到來直接使得她踏上了逃亡之路，目前不清楚它到底是個什麼東西。而第二個係統就不大一樣了，它溫柔地和她講話，還出手幫她召喚出了大門，救她一命。

等等。

方雲秋反複地回憶著那扇木門的樣子，以及門上的細節，忽地打了一個寒戰，一種詭異的熟悉感湧上她的心頭。

她想起來了，她真的見過這扇門！不過不是在現實世界裡，而是在一個叫做《明日星辰》的無限流遊戲裡。

值得一提的是，當初她可不是坐在電腦前操控遊戲，而是直接被傳送進了遊戲世界裡，硬生生地熬過八個副本，勉強存活下來。

也許是那段記憶過於痛苦，在回到現實以後，方雲秋足足將遊戲與那些往事遺忘了六年之久。如今，曾經常常聽到的係統聲音再度出現在她的耳邊，也將之前的噩夢一並帶回到了她這裡。

很好，她就不該覺得那個係統的聲音溫柔，這家夥恐怕才是最大的惡魔。

想到了這裡，方雲秋試著在心裡喚了一聲：“莫山？”

這是那係統的代號，過去方雲秋常這麼叫它。此刻，它像往常那樣，溫柔地予以回應：“我在呢。”

方雲秋咬牙：“我不是已經通關遊戲了嗎？現在這是個什麼情況？還是說，這是遊戲贈送的末世DLC？”

是的，方雲秋開始懷疑自己可能壓根就沒有回到現實，而是被投入到了遊戲更新的資料片裡，以她對那款破遊戲的了解，他們乾得出這種事情。

然而，莫山立即否認道：“您的的確確已經回家了。如果您是想詢問身份的變化，抱歉，那是另一個未知的係統，我對它知之甚少。”

看來方雲秋想的沒有錯，她的身邊真的出現了兩個係統。她調整了一下呼吸，轉而詢問莫山為什麼還要繼續跟著她。

簡直就是陰魂不散。

結果，方雲秋這個問題明顯是問到了莫山的心上，它的語氣裡帶上了高興的情緒：“因為您還沒有領取通關獎勵呀，不如，打開麵板看看吧。”

方雲秋照做了，當熟悉的遊戲麵板出現在她的麵前時，她的眉心一跳。

這是她曾經所最憎惡的東西，一次次的，她被遊戲麵板操縱，同時也利用它在每一個副本裡艱難求生。現如今，背包裡還存放著最後一個副本裡用到的關鍵道具“觀音淚”，但方雲秋點擊它，卻是毫無反應了。

再看看最下方的八個格子，方雲秋訝然地注意到，先前她所擁有的技能全部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新的八個圖標。除卻第一個以外，其餘的七個都是灰色的被鎖定的狀態。

方雲秋將光標挪上去，右側彈出一張卡牌圖樣，上麵畫著的內容正是那扇大門，和被召喚出來的那個一模一樣。

這東西在遊戲裡屬於第一個副本，是那山村祠堂裡的大門。在方雲秋的記憶裡，這扇爛門隻允許男性玩家進入，說是按著村裡的規矩，隻有男人才有資格祭祖來著。至於女性玩家......嗯，她們這些姑娘在外麵被逼著做了三天的酒肉飯菜，供給男人們大吃大喝。

後來方雲秋實在是忍不了，帶著姑娘們直接闖了進去，一眼便看到在那地上，齊刷刷地跪了一排的男人。他們都是之前的玩家，不過現在，他們虔誠地和村民們一起跪著，管台子上坐著的那個僵屍一樣的大爺叫“祖宗”。

好了，方雲秋想起來了，今天那扇門裡出現的僵屍，就是那個副本裡的BOSS。真沒想到，它居然還能幫上方雲秋的忙。

在這卡牌的上方，浮著具體的文字說明：

“基礎技能：回村祭祖。

技能描述：對任意人和物說出我想帶你回家見見我爸媽，即可召喚出鬼村祠堂大門，將敵方拖入其中。”

如果說之前方雲秋還在吐槽那句要求她念出來的話奇奇怪怪，那麼現在，她理解這是怎麼回事了。當初在這個副本的開端，玩家們都是被村裡人領回去的，男性玩家那邊的版本是被家裡長輩要求回家祭祖，而女孩子們，她們都是被男朋友帶回村子的，那些男友統一的說辭就是：

“我想帶你回家見見我爸媽。”

這一帶，就是把女孩子們帶進了火坑裡，再也逃不出來。

係統把這句話設置成技能喚醒語，還真是......有趣。

還有，幸虧她這六年裡沒戀愛，要是哪天她對哪個男孩子碰巧講出這句話，真是造了孽的。

看來，不相親，不戀愛，真是明智的，挽救蒼生的選擇啊。

感慨之餘，方雲秋注意到這項基礎技能正處在冷卻階段，大約在六小時以後才能再次使用。

可惜了，這個技能挺好用的，就是冷卻期太長。

方雲秋又叫了一聲莫山，問它：“那麼，剩下的七個技能呢？”

莫山如實相告：“我也不清楚是怎麼回事。事實上，親愛的，正是因為你的獎勵遲遲未解鎖生效，所以我才跟著你呢。”

這係統還想再說些什麼，不過下一瞬，突如起來的撞擊使得車身一晃，方雲秋斷掉了和它的意識聯係。

還是鳥群。如同早上那般，那些鳥又扒拉上了這汽車的窗子，而且密度更大，直接令車內陷入黑夜。

謝天謝地的，幸虧這輛車子就是針對這種鳥專門設計的，哪怕它們再怎麼攻擊，玻璃仍是完好如初，人工智能冷靜地繼續操縱著車子前行。

此時若是從外麵來看，畫麵該是相當可怖，一輛車掛著一車的活鳥，死鳥，殘鳥，勻速前行，像是一個被蛇纏上後還倔強地要行走的人。

方雲秋坐在這裡，目睹著一波又一波的血掛在玻璃上。這些鮮血要比早上的多，且更粘稠，沒過多久就把整麵玻璃都糊上了，血紅一片，連這車子自帶的刷子和清潔劑都無法清除。

坐在這樣的車子裡真是需要勇氣。因為看不到外麵，方雲秋隻能留神聽著機械智能的播報，做好下車的準備。

她有預感，等她下車以後，這些鳥一定會掉頭朝她這裡飛，把她撕個稀碎。

方雲秋的預感沒有錯。兩分鐘後，在公交車剛剛響起的提示音中，她飛奔下車，剛跑出去沒多遠，身後就跟來了那些鳥類。

而這還不算什麼，就在她的前方，還停著十幾輛車子，立著全副武裝的行動組成員。

在見到方雲秋以後，他們臉上浮現出驚懼的神情，而在看到了後麵的鳥類以後，他們直接瞄準射擊。

托這些人的福，方雲秋暫且甩開了那些鳥，她貓著腰鑽過一條又一條的警戒線，一路向前。

當她抬起頭來時，有一棟不該存在的建築闖入了她的視線。

這條路是依著蘭江修建的，沿路設下了不少座椅，以供市民和遊客休憩，方雲秋前兩天還來過這裡散步。然而此時此刻，原本立在路邊的長椅不見了，突兀地立著一棟三層高的小樓，樓體上排列著的，是墨綠色的窗。它看上去就是那種常常出現在大學裡的圖書館樓，穩重，龐大。

方雲秋觀察著它，將它與自己之前聽到的信息關聯起來：

市民圖書館。這建築大門上方掛著一個牌子，上麵寫著方雲秋看不懂的文字，不過應該就是這裡了。

新的避難所。照那係統所說，她竟然是這裡的前台理事員。

“怎麼，你要進去嗎？”莫山的聲音忽然響起。

莫山還感慨道：“沒想到你回到了現實以後，也是如此愛冒險。”

“好了，閉嘴。”方雲秋蹙起眉頭。她掃視了一下，隻見附近的警員正向她這裡跑來，她來不及想太多，以最快的速度衝到那圖書館的門口，在旁的人的驚呼中被台階絆了一下，趔趄著登上去。

啊，好丟人......

她這樣懊惱地想著，接著她俯身向下打滾，躲過飛射而來的密集子彈，摔進這圖書館大開著的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