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秀娟後麵的倒黴蛋叫王唯,在得知是上一屆的學姐要約他出來後,很爽快地就答應了,柳絮問他,他也很痛快地說了自己是鉈中毒,問其鉈中毒的來源,他說是骨頭,柳絮大吃一驚,又追問下去才說這骨頭的來源是柳絮他們委培班的一具大體,柳絮這才想起關於他們委培班有一宗大體失蹤的詭事,而王唯也沒有賣關子,緊接著說起骨頭的來曆。
王唯說有一次他去柳絮他們委培班男生寢室串門,看見一哥們正在拿電動工具磨骨頭,問他這是要乾嘛,他隻說是弄串珠子玩,王唯心裡覺得這個想法很牛逼啊,就順了幾塊脊椎骨,誰曾想這骨頭不乾不淨的,後來發現這骨頭有毒後,他還回去提醒了這個哥們,這個哥們又說剩下的骨頭集不成串就扔了。
“你說的這個人是誰?”柳絮連忙問道。
“馬德呀。”王唯回道。
霎那間柳絮的臉色煞白,她好像聽到了什麼不可置信的消息一樣,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靈魂仿佛要從她的眼睛裡跑出來一樣。
“學姐?那你沒事吧?”王唯關切地問道。
“馬德現在也在和生醫院工作嗎?”坐在柳絮身旁的女人輕聲問道。
王唯有些不高興地看了她一眼,但當他看見那個女人冷淡的神情和黑黢黢的眼睛後,又不得不硬著頭皮說道,“沒有,他後來不是被甄彆出委培班了嗎,後來是醫藥代表,專門負責往醫院裡賣藥,聽說最近好像開了一家醫藥公司...過的一點也不比那些老同學差。”
柳絮緊咬著後槽牙,她額頭和脖子上的青筋暴起,她艱難地開口問道:“這件事...我是說馬德有讓你給彆人說這件事嗎?”
王唯有些莫名其妙,“說了,前段時間還有個警察專門找我問這件事,後來我跟馬德說了,他說說吧,這沒什麼大不了的事情,警察又不能憑這個抓他。”
是郭慨!
柳絮仿佛像是被天空中的巨錘狠狠地敲了一下,那些被她刻意遏製的情感在此時再次翻湧上來,她幾乎是忍不住眼淚,水光彌漫了她的眼眶,她再次開口時又哽咽住,身邊的那女人一下子握住了她的手,對著王唯很是客氣地說道:“謝謝你告訴我們這些,你有馬德的照片嗎?我想看看他長什麼樣子。”
王唯的神情一下子變得很警惕,他搖搖頭婉拒了女人的請求,然後又將話題轉回這次的談話——“你們這次找我來,是因為有人鉈中毒了嗎?”
女人點點頭。
王唯一下子放鬆了下來,“鉈中毒確實不好查,但是它的解藥卻很簡單,用普魯士藍就可以了。”
顯然對麵的女人並不是醫學生,她聽到這個答案後冷冰冰的表情終於有了一絲波瀾——她有些疑惑道:“繪畫用到的普魯士藍?”
王唯點頭,“便宜又好使,隻不過一般人都不會想到是鉈中毒,畢竟還是很難接觸到的。”
柳絮終於緩過來了,她用力地攥著女人的手,輕聲道:“當年我們學校做實驗會用到鉈。”
而當時那個管理學校實驗室的人,正是馬德。
回到車上柳絮就爆發了一陣尖叫,她崩潰大哭道:“你的畫!你的畫!我想起那是誰了!那是現在的馬德!那就是現在這個年紀的馬德!是馬德!是馬德殺了郭慨!”
伴隨著柳絮尖叫的是外麵忽然下起的大雨,大雨掩蓋住了她的尖銳爆鳴,她此刻像個真正的瘋子一樣在吳笙麵前發泄著自己內心的痛苦,她害死了郭慨,因自己的懦弱害死了文秀娟,她就這麼苟且地活了好多年,直到日日噩夢纏身不得好眠,才想起曾有一個女孩死在自己麵前,然後緊接著她又害死了一個一直以來默默注視著她的男人。
車窗外的大雨傾盆而下,柳絮這輩子的眼淚好像要在此刻流儘,吳笙坐在駕駛座上冷淡地注視著柳絮發瘋哭泣,直到柳絮最終無力地倒在車座上,她掏出紙巾擦乾了柳絮臉上的淚跡,柳絮的臉濕漉漉的,柳絮眼前一片水霧,吳笙的雙手捧著她的臉,逼著她直視那黑黢黢的眼睛,那裡麵有一個型若瘋子的她。
“還沒有結束。”
“柳絮,這一切還沒有結束。”
談吐之間那女人的氣息鋪麵而來,應是嗬氣如蘭美人香,柳絮卻在此刻感到徹骨的冰涼,她的冷汗從後背沁出,她的內心大叫著離這個女人遠點,但她卻動不了,隻能呆呆地看著眼前女人姣好的麵容,那已經不是美人麵了,柳絮能看到一朵黑色的大麗花極其詭魅地緩緩張開,一條吐著猩紅蛇信子的長蛇盤繞而上。
柳絮想,我拒絕不了她。
下過雨的老巷難見的清新了起來,院子裡的磚地積了些水,五月的梅雨又引得衣物不得乾,屋子裡又彌漫著特有的潮濕的味道,文紅軍看了一眼窗外的天氣後,又扭過頭按了按躺在床上的妻子的腿——對於一個植物人來說,活這麼長時間已經可以說是一個醫學奇跡了,但是對於文紅軍來說,這不夠,這樣的奇跡不是他想要的奇跡,他還要更大的奇跡。
但這也意味需要更多的金錢,雖然這些年有人把他的故事發到網上得到了不少的捐贈,但是對於妻子的現狀來說也隻不過是杯水車薪罷了,而今天,會有一個捐贈者來拜訪,他本以為這場大雨過後對方今天會不來了,但是對方在半個小時前打過電話跟他確認了時間。
鐺鐺鐺。
木門響過三聲後,就有人踩著步伐進了門,文紅軍連忙出去迎,站在院子裡的是一個年輕女人,她麵色有些蒼白,看起來像是沒休息好的樣子,看穿衣打扮像是個生活優渥的富人,她站在院子裡,對著文紅軍笑了一下,“文叔叔您好,我是秀娟的同學柳絮。”
文紅軍的臉色一下子就變得陰沉了下來,他站在屋子門口,看著院子裡的女人,她似乎對文紅軍的神情不以為然,隻是淡淡道:“您不請我進去坐坐嗎?”
文紅軍沉默地將她帶進了妻子不在的另一件屋子裡,柳絮撥弄了一下耳邊的頭發,有些遺憾道:“我還以為您能讓我看看阿姨呢。”
文紅軍的神情一下子變得凶狠了起來,“你有什麼話就直說,不要提我老婆。”
柳絮笑了一聲,她將一張寫著十萬塊的支票放在了桌子上,“您彆生氣。我今天來就是探望一下秀娟的父母,這麼多年過去了,我很想她.....最近有個...有個警察在查秀娟的案子您知道嗎?”
瓦棚屋裡昏黃的燈光下顯得文紅軍更加衰老了許多,他深深地皺著眉頭,苦難幾乎就刻在了這個男人的臉上,青年時愛人因為飛來橫禍變成植物人,中年時接連失去了兩個女兒。這個男人比所有人都堅韌,也比所有人都....奇怪。
“說來也是巧合。”柳絮撥弄了一下耳旁的發絲,緩緩道,“那個警察與我是相識,他跟我說他公安局裡懷疑秀娟是金屬中毒...主要是前段時間也有人因為這個金屬中毒,不過後來搶救及時,救了回來,警察那邊就突然想起秀娟這件事了。”
文紅軍低下了頭顱,他靜靜地聽著柳絮在說,“後來他們就開始查,查到秀娟病曆的時候發現秀娟做了好幾次寄生蟲檢測。”
柳絮突然注意到在提及“寄生蟲”時文紅軍麵部肌肉突然抽搐了一下,做出了一個很是有痛苦意味的表情,隻不過耳朵裡傳來的聲音讓她顧不得思考,隻能繼續說道:“這有點奇怪,我記得秀娟當時的症狀和金屬中毒很像,我就想這是為什麼呢?她怎麼那麼擔心自己是寄生蟲卵在體內呢?後來這個警察又告訴我說,他們發現秀琳就是因為寄生蟲死的,不過可惜的是秀琳的死因是在她死後才查出來。”
柳絮注視著麵部肌肉抽搐的文紅軍,他此刻像是放放置在案板上的魚,柳絮的一字一句都像是捅向他的刀子,她正在用輕鬆的語言揭露一個隱藏了多年的秘密,“我想秀琳死後的那次驗血一定是秀娟要求的吧,她那麼聰明,肯定想到了姐姐的死因,所以才要求做了一次死後的血檢,真是可惜,可惜秀琳最後還是死了。”
“不....”文紅軍幾乎要咬碎了後牙,他漲紅的眼眶看著桌子上的支票,他心想十萬塊啊,他的愛人離清醒又進了一步,他咯吱咯吱地咬著後槽牙,恨聲道,“那是我要求做的檢測,她不知道....她不知道。”
柳絮冷漠地注視著文紅軍,她能感覺到自己的靈魂好像已經從身體上脫離,她浮在文家屋子的天花板上,以第三角度注視著下麵的一切,她能夠看到垂著頭的文紅軍憤恨的神情,能夠看到自己臉上露出的那種極其冷漠的表情,就好像她並不會真相所動,在她眼裡,這個故事裡的人都沒有一個是無辜的。
那是絕對不會出現在柳絮臉上的神情。
吳笙正在她的身體裡誕生。
她冷冰冰地質問著文紅軍,“你曉得文秀娟在信裡同我說什麼嗎?”
文紅軍不語,她繼續說道,“她隻是問我該如何度過這暗無天日的生活,我隻教她“若是右眼使你絆倒,就把右眼剜出來,寧可失去一隻右眼,也不要跌入到地獄裡”
文紅軍終於被這句話激怒了,他惡狠狠地瞪著柳絮,“是你教的她!是你教的她殺死了自己的親姐姐!”
她冷冰冰地看著文紅軍,她的眼神猶如看著一頭發瘋的野狗,她不為所動,因為在她過往的經曆裡看過的瘋子與神經病比這厲害的多,文紅軍隻是個懦夫,“是我嗎?文紅軍,你真是膽小,教會文秀娟的不是我,而是你啊。”
她冷笑了一聲,“教會她仇視與憎惡,給她存活下去的壓力的人,不就是你嗎?”
文紅軍停住了,他呼哧呼哧地喘著氣,他的雙眼漲紅如同憤怒的公牛,“她怎麼敢...她怎麼能...她怎麼能殺死自己的姐姐。”
柳絮沉默不語,她緩緩看了一眼文家,而後又看著一臉頹然的文紅軍道,“有這樣的原生家庭....也不難怪她會是那樣..惡毒的人。”
離開文家的時候柳絮聽從了耳機裡吳笙的安排並沒有拿走放在桌子上的支票,她離開院子前還看了一眼文秀娟媽媽所在的屋子,屋子門微微開著,包惜弱就躺在床上,她闔著雙眼,卻有一條縫注視著往來的所有人,就像寺廟裡微微闔眼的觀音一般。
柳絮離開的屋子裡爆發出一陣悲鳴——“造孽啊!”
柳絮感到疲憊,她離開文家,走出小巷時扔掉了藏在耳朵裡的入耳耳機,她向停在巷口的車子走去,吳笙在車子裡看著柳絮手機上的短信,她長摁後點擊刪除,柳絮就站在了她的車窗前,一臉倦容,“我...我想要睡覺。”
吳笙將手機遞給她,“我帶你回去。”
柳絮接過手機後一頭栽進後車座上,在她意識消散前她還能夠感受到在文家的那種靈魂的撕裂感,她一麵想著自己是不是要的精神分裂症了,一邊想著那就是吳笙嗎?倘若那是是吳笙通過她的身體在說話,那麼她的靈魂也太冷了,冷到....像是個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