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早上八點有早課,吳笙隻能把米粒托付給孩子奶奶,孩子奶奶倒是樂意幫她看孩子,表示你儘管去上班吧,我來負責接送孩子。臨走前還叮囑了一下吳笙讓她多注意一下身體,眼睛紅的跟個兔子似的。
吳笙打哈哈糊弄過去,親了親還在睡夢中的小米粒後就風一樣的開車去上班了。
現在住的小區離她上班的地方也近,開車不到十五分鐘就到,有時候碰上堵車,騎個電動車也就不到半個小時,至於自行車?吳笙這個懶鬼從來沒有考慮過這個交通工具。
她大學本科是在東北念的,後來考研究生考到了杭州,還是學的油畫專業,後來在杭州定居結婚時又考上了學校的博士,等她把米粒生下來時,她也就博士畢業留校當了講師,但是好笑的是,她碩士博士都是學的油畫,等到工作時卻負責講起了美術史。
同事們調侃她,說她沒法去教學生油畫,她畫畫信手拈來,色彩上也是獨樹一幟的存在,很有個人風格,如果學生過來問她老師老師這個顏色怎麼調,她也隻會生硬地說你隻需要將這個顏色加到這個顏色裡就調出來了。學生聽了回去試,結果發現根本不是這碼子事。
說白了就是天才是不會教人的,她的習以為常,可能是彆人一輩子都追不上的。
吳笙聽了這話隻覺得幸虧自己不是大學時那個年輕的自己,那時候自己肯定覺得天上天下,唯我第一。但是已經結婚有娃的吳笙很是明白做人打道理,微笑著和同事打哈哈說都是你們過譽了我哪裡會指導學生畫畫呢,每個人畫出來的畫都是不一樣的,教是教不出來的。
天才的傲氣還是有的,隻是她已懂得在與人交往中收斂些,以至於她工作這些年和同事和學生都相處的沒有太大矛盾。
學生們也很喜歡美術史的吳老師,單是足夠漂亮有氣質這一點,就已經能夠讓她講課的教室坐滿了人。
而且,吳笙老師還是頗有名氣的。
下了課就有不是本院的學生壯著膽子問她:“吳老師,聽說您還幫警察畫像是嗎?”
吳笙開始記仇,她從周巡第一次開著那輛響著警鈴的吉普車來接她時就應該拒絕這種行為,嚇得學校裡得領導誤以為她犯了什麼事情警察來抓她,確認了好幾次才放心。
吳笙眯著眼睛笑了笑,“我隻是去幫了個小忙而已。”
她翻開點名單,“我沒見過你,你是那個學院的?”
陌生的學生討好地笑了笑,準備腳底抹油開溜,“吳老師您好,吳老師再見!”
漂亮又有氣質的吳老師在這個學生身後淡淡道:“彆忘了交作業,否則我就去你們跟你們老師告狀,你是書法學院的喬其禹吧?”
學生哭喪著臉:“老師您認識我啊?”
“你們專業老師上課的時候我去旁聽過。”吳笙簡略道,“彆忘了交我的這份作業。”
曾聞名美術史的吳老師年輕漂亮有氣質,畫的油畫一幅拍出幾十萬,慕名而來聽課的倒黴學生在此時突然意識到——原來這位老師還是個過目不忘的狠人。
上午上完課,吳笙選擇回家吃飯,開車到家正好趕上家裡阿姨把菜端出來,吳笙上去搭了一把手,然後自己盛了一碗飯,引來阿姨的輕聲念叨:“哦呦,吳老師您又吃這一點呀。”
吳笙笑了笑,“我早上吃了個雞蛋灌餅,現在不餓的。”
“那也吃的太少了。”家裡的阿姨又給她盛了一碗雞湯,絮叨道:“一定要喝點湯的呀,我今天買了好嫩好嫩的菜心,又炒了個你愛吃的辣椒炒肉,剩的米飯明天給你和小米粒做揚州炒飯好的伐?”
吳笙一邊吃一邊點點頭,“好呀,米粒肯定很高興,她最喜歡吃阿姨你做的揚州炒飯了。”
得到誇獎阿姨也笑開了花,然後又像是想起什麼似的一拍大腿,“對了,上午的時候有你的快遞,我給你簽收了。”
吳笙吃著飯的同時又查看自己手機上的消息,漫不經心的點點頭,“是我在網上買的東西到了,我在玄關看見了,就放在那裡吧,等我晚上回來了再拆。”
“不是的呀。”家裡的阿姨頗認真道:“還有一封信呢。”
吳笙這才抬頭看著阿姨,她皺眉:“一封信?”
阿姨點點頭,“是呀,你說奇怪不奇怪,這都有手機了,哪裡還會有人寄信呢?”
吳笙起身走到玄關處,摞起來的快遞箱最頂端確實橫著一封信,上麵規規矩矩地貼著一張郵票,吳笙注意到這是一張發行於2000年的郵票,因為那一年是庚辰龍年,發行過兩款有龍的郵票。而郵寄地址是上海的一個地址,郵寄人是她感到陌生的“柳絮”。
我從來沒認識過“柳絮”這個人。
吳笙想,那麼這封信為什麼寄給我?這個人為什麼知道我的家庭住址和姓名?“柳絮”是誰?
吳笙輕聲吩咐道:“快遞和信等我回來拆,阿姨您晚上就不用來做飯了,我晚上在外麵吃。”
阿姨點點頭,又關切地問道:“下午有事呀?”
吳笙凝視著眼前的這封信,這封信的存在讓她覺得不舒服,那張來自2000年的郵票讓她很容易地回憶起過去的一些事情,但現在不是關注這封信的時候,她回應了阿姨善意的詢問:“我下午去探望個熟人。”
看起來熟人不太想讓她探望。
吳笙站在和光小區303門口,和關宏峰大眼瞪小眼。
當了十幾年刑警的關宏峰用眼神把她全身上下掃了一遍,然後麵無表情地看著她:“你怎麼來了?”
吳笙舉起手裡的一袋肉夾饃,和他對視道:“來探望你。”
“你拿肉夾饃來探望我?”
“加肉加蛋加腸豪華版。”
吳笙說著就想越過關宏峰看他身後的屋子,卻被關宏峰一擋擋了個結結實實,她有些疑惑道:“你屋裡藏人了不讓我進去?”
聞言關宏峰沉沉地看看了她一眼,然後閃開地方道:“進來吧。”
吳笙就這麼領著一袋子肉夾饃進了關宏峰的屋子裡,還是和兩年前的時候一模一樣,那時候關宏峰和他的徒弟伍玲玲以及周巡出任務,撞上了軍火交易,三個人就這麼單槍匹馬的和對方直麵對上了。
聽周巡說關宏峰的徒弟伍玲玲被流彈擊中犧牲了,就在關宏峰眼皮子底下。
吳笙還記得那個圓臉蛋的姑娘,紮著馬尾辮,經常和關宏峰站在一起....就像很多年前她站在關宏峰身邊一樣。那個姑娘笑起來一團和氣,隻是可惜她再也笑不了了。
關宏峰也負了傷,臉上還因此留了好大一個疤。
吳笙當時來看望他時還很可惜,說是俊秀的中年版許仙這下子毀容了,到時候去哪裡找白娘子去。
吳笙的話逗不了關宏峰開心,因為從那以後他就再也逃脫不了名為伍玲玲的心理陰影。
而現在,在親生兄弟出了這種事後,關宏峰看上去更加陰鬱了。
吳笙打量著房間裡的布局,關宏峰就跟在她身後看著她打量,直到她停在了客廳的大魚缸前,關宏峰也隨之站在她身旁看著她。
吳笙輕輕地動了一下鼻子,然後幽幽地歎了一口氣。
關宏峰因為她的這口氣心都加速了起來,他一邊擔心吳笙看出他想隱瞞的東西,一邊又裝作不在意的樣子看著魚缸裡他養的肺魚悠然地在水裡遊來遊去。
“關宏宇的事情周巡都跟我說了。”
關宏峰避而不談:“他又去找你幫忙了?”
說完他皺了皺眉,有些不滿道:“你不是警局的人,他不能總是找你。”
“你在任的時候也會找我幫忙的。”吳笙尖銳地指出了他的矛盾所在。
關宏峰搖了搖頭,“你去的次數多了,會有麻煩。”
“會有什麼麻煩?”
“你家門鎖升級更換了嗎?”
關宏峰又把話題拐到了彆處去,在得到吳笙否定的回答後他頗為不讚同地看著吳笙,“我記得我給你介紹過一個換鎖師傅,他在公安局有備案,很安全。”
“我約了後天換指紋鎖。”吳笙拉開客廳的椅子順勢坐下,“我跟你說關宏宇的事情呢,你不要跟我避而不談。”
關宏峰站在一旁,垂首看著吳笙,他一貫淡漠嚴肅的臉上此時浮現出無可奈何的神情,他歎氣道:“你又不認識他,說這些乾什麼。”
“我是不認識他,但我認識你呀。”吳笙又嗅了一下房間裡的味道,同時她注意到關宏峰的外套歪三扭四地搭在了沙發椅背上,看起來皺巴巴的。
吳笙頷首示意關宏峰看向沙發椅背:“你看你為他的事愁的都開始亂扔衣服了。”
她說完看了一眼關宏峰沒什麼表情的臉,又繼續說道:“現場和凶器上都是他的指紋,你怎麼就那麼確定是他乾的。”
關宏峰沒什麼表情回道:“我記得我跟你說過指紋和證據都有可能是假的,你不會忘了吧?”
當年在關宏峰身邊學習時就這點令吳笙憋屈了很長時間——她在繪畫領域上可以被人稱讚一句天才,到了關宏峰身邊就是一切從零開始沒有刑偵經驗的菜鳥,他可以隨時隨地找到機會教育吳笙。
但是這次,吳笙找到反擊的機會了。
她冷笑一聲:“你還教過我不要意氣行事呢,你自己貫徹的也不怎麼樣。”
關宏峰沉默。
一時之間兩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隻能聽到客廳的分鐘走過三圈後,吳笙又歎了一口氣,“你這麼相信你弟弟沒有殺人,總是要有原因的吧,你不願意跟我談談這個案子嗎?”
關宏峰想了想,很是認真道:“吳笙,你現在的生活很好,不要再摻和這些事情了,你結婚後.....”
關宏峰頓了頓,想起吳笙那個老公一種梗住的心情瞬間就彌漫在胸腔裡,他歎了一口氣繼續道:“你結婚後我不再讓你接觸那些案子也是一樣,你過好你的生活就已經很好了。何必再牽扯進來呢?”
吳笙難得地生了氣,她想還得是關宏峰,和周巡生氣那都是小打小鬨,隻有關宏峰才能讓她發自內心的火大,於是她冷冷道:“是嗎,那從一開始你就不應該偷偷把案卷分享給我。”
關宏峰闔眼搖了搖頭,直接放出了殺手鐧——“你彆這樣說,邢隊在天之靈也不會開心的。”
殺手鐧一出,徹底把吳笙逗笑了,“你個乾公安的跟我講這些封建迷信是吧?”
她站起身直視著關宏峰,隻是這次關宏峰並沒有與她對視,他隻聽見吳笙的聲音回蕩在房間裡:“你不想麻煩找上門,但往往你越不想的事情越會發生。”
她頓了頓又輕聲呢喃道:“說不定...已經來了。”
她呢喃的話音近乎蚊吟,關宏峰皺眉反問道:“你說什麼?”
吳笙也搖搖頭,“你如果想找我幫忙,我隨時奉陪...就像你從沒拒絕過我的請求一樣。”
關宏峰輕輕地抬了一下嘴角,“我知道了。”他想了想又叮囑道:“彆忘了換鎖。”
吳笙也想了想回道:“你也是,彆忙的都顧不了自己的生活”
她頗有深意地提醒道:“以前再忙,你都不會亂扔衣服的。”
吳笙走後,獨自一人的關宏峰靜默地站在門口,仔細地聽了聽房間裡下水管道的聲音,樓上滴答的聲音,又走到客廳電視機前,他伸手打開了電視機,上麵赫然顯示著門外的場景——吳笙站在303門口凝視了一會門牌號後,又輕手輕腳地離開了走廊。
原來這是偽裝的監控器,用來監控303門口發生的一切。
確認吳笙下樓後關宏峰麵無表情地關上了電視機,此時屋子裡幾乎被寂靜所淹沒,輕的仿佛連一根針掉落都能聽得見,隻有客廳裡的鐘表發出的規律的機械聲。
關宏峰看著電視機屏幕折射出他身後的景象——一直合上的衛生間的門被緩緩打開,從那片黑暗裡走出來一個和關宏峰長的一模一樣,甚至連臉上傷疤都一模一樣的青年。
他們隔著電視機顯示器凝望,關宏峰注視著電視,注視著電視機裡折射出來的那個青年,沉聲道:“她看出來了。”
青年也沉聲道:“她看出來了嗎?”
關宏峰腦海裡迅速過了一遍吳笙一進門的所有行為,肯定地點點頭:“她肯定看出來了...我想我們的計劃要有所變動了。”
他頓了頓,才輕輕地念出了那個青年的名字:“關宏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