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久以前的時候,那個時候吳邪和吳笙剛結婚,他們就曾經發散性地談過這樣一個話題——以後要是有了小孩,小孩問爸爸媽媽是怎麼認識的,我們要怎麼回答?
當然了,告訴給黎簇的說辭是一套,告訴給自己家的孩子說辭又是另一套,對外一致口徑是吳笙在吳邪店門口寫生,兩個人就勾搭上了。實際上兩個人各有各的心懷鬼胎,吳邪總不能對著孩子說我潛意識感覺你媽有下地的潛力並且對其見色起意故而上前勾搭之——那多少聽起來自己違法又猥瑣。
而當媽的也不能告訴孩子,去你爸店門口寫生是我早有預謀的事,我倒是衝著你爸去的,但也不僅僅是為了你爸。
當時吳邪尷尬而又不失禮貌地笑了笑回答道:“你可以告訴我們的孩子,媽媽是爸爸從西湖湖畔撿回來的美人魚。”
吳笙看傻子的眼神讓吳邪記了一輩子。
吳邪那個時候可能沒想到二十一世紀出生的孩子聰明到可怕,就他那三腳貓的編瞎話水平根本哄不住他年僅五歲的女兒,他還在家陪伴女兒進行親子關係交流時說過這樣的話,然後吳米粒同學也像她媽看傻子的眼神一樣看著他。
老吳同誌表示多少有點心痛。
輪到吳笙時,她心想吳邪那種一聽就是扯淡的謊話已經哄不住這位小神獸了,那也總不可能說你媽乾了一些聽起來就很違法的事情才和你爸遇見,那時阿邪看上了阿笙,就像在墓裡阿邪跟上了阿張——後者簡直是你爸這一生孽緣的開始。但是介於她還不想把吳米粒同學培養成法外狂徒,她明智地決定此類少兒不宜的事情還是少說為妙。
於是吳笙不得不擺出一幅溫柔媽媽的模樣對小朋友緩緩說道:“在很久很久以前——”
躺在床上的吳米粒眨巴著黑葡萄一樣的眼睛,舉手問道:“是多久以前?”
“呃……在你沒出生前。”
幼崽繼續提問道;“在我沒出生以前也算是很久很久很久以前嗎?”
吳笙心想溫柔媽媽我是裝不住了,增進母女關係的晚安故事環節也進行不下去了,她伸手從地毯上撈過一本注音版的《十萬個為什麼》舉到吳米粒同學的麵前,示意她溫柔媽媽的晚安故事環節沒有了,你就老這本書來醞釀睡意吧。
這方法很好用,小崽子在看到故事封麵的時候就將頭埋進吳笙的頸窩裡,然後伸出手環住了她的脖子——小朋友的身上總是很暖和,她就像一條溫暖的小圍脖一樣貼著吳笙。
吳笙攬著她,無聲地笑了笑,然後輕輕地拍著女兒的後背,“那我們就睡覺吧,媽媽陪著你。”
話說完還沒一分鐘,放在床邊的手機就震動了一下,吳笙將《十萬個為什麼》放在枕邊,撈過手機上麵赫然顯示著一條未讀消息,女兒貼著她悶聲問道:“媽媽又要出去嗎?”
吳笙停住了動作,她將手機放回原處,注視著自己懷裡的女兒,女兒的鼻子嘴巴都很像吳邪,帶她去看奶奶和太奶奶時,吳家裡的人總說小米粒長的像爸爸,但是比她爸爸招人疼的多,因為她有著一雙媽媽那樣如同雪山水凝就的眼睛,又大又圓,像沾著晶瑩剔透水珠的葡萄。
有時候吳笙看著女兒,透過女兒,她總能看見許多年前的自己,那個站在湖邊凝視自己倒影的小女孩。
我居然成為了那種我最討厭的家長。
吳笙在小米粒的額頭上親昵地貼了貼,溫聲說道,“我不出去,我隻是看一眼消息,我猜是奶奶的消息,她肯定在問我們的乖乖小米粒有沒有睡著啊?”
小米粒嘻嘻地笑開了,她緊緊地貼著吳笙,就像她剛出生時被護士抱來放在吳笙身前,她遵從本能地尋找著這個給予她生命的人,在這個世界上她們擁有最緊密的聯係——血脈。
她在吳笙的懷裡眨巴著眼睛,“那媽媽要告訴奶奶,米粒已經睡著了,米粒正在夢裡陪奶奶玩呢!”
吳笙嘴角噙著笑意,一手攬著米粒,一手拿過在床頭櫃上震個不停的手機,此時她的耐心已經沒有了,但是礙於在女兒麵前沒有發作而已,她掃了一眼短信來源——周巡。
吳笙深吸了一口氣,閉上眼睛告訴自己不能生氣。認識周巡這麼多年了,他總是能夠輕而易舉的挑起她的火氣,在早些年剛認識的時候吃過幾次虧後,周巡也總算學會了在惹毛吳笙後再滅火。
然而就在吳笙剛剛平複完心情,發個不停的短信終於停止了——周巡直接撥了個電話過來。
米粒伸頭看了一眼來電顯示,驚喜道:“是周叔叔!”
米粒的眼睛裡綻放出光芒,“媽媽媽媽!是周叔叔!周叔叔又來叫你去拯救世界了。”
吳笙苦笑了一聲,心說你周叔叔每次來找我可都不是什麼好事,又累又臟又危險,還不給我發工資。
但她不可能對米粒說這些,每次周巡來找她幫忙,他就會哄米粒告訴米粒媽媽是在拯救世界——幫警察找到凶手不就是在拯救世界嗎?以至於米粒現在非常的崇拜她的媽媽,把會將她舉高高的老爸忘的一乾二淨。
吳笙心裡歎了一口氣,好笑地看著變得興奮起來的米粒,然後接通了電話,緊接著周巡的大嗓門就通過手機話筒肆無忌憚地回蕩在這間溫馨的臥室裡,他大剌剌地說:“你在家嗎這會兒?我接你去?”
要不是顧及孩子的存在,吳笙真想罵一句“去你的”,但她隻是低頭看了一眼女兒,輕聲道:“你可以聲音再大一些,我剛把米粒哄睡。”
“呦!對不住對不住。”周巡的大嗓門突然就收了回去,即使隔著手機吳笙也幾乎能想象到周巡在電話那頭雙手合十點頭哈腰的樣子,因為每次周巡把她惹毛時,就是這樣向她道歉的,哪怕現在乾到隊長了,也還是像許多年前那樣。
吳笙無聲地笑了笑,小米粒此時軟軟道:“周叔叔,晚上好~”
米粒她周叔想說案子的話就這樣止住了,麵對這樣一個小丫頭,周巡也不自覺夾了起來,“呦↑,我們小米粒還沒睡呢?是不是周叔叔把你吵醒了?”
小米粒扒拉著手機奶聲奶氣道:“沒有~我還沒睡著呢。”
“吳笙!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在孩子麵前你怎麼能撒謊呢?!”
吳笙把手機拿過來,用眼神示意米粒乖一點,然後問道:“你找我有事?”
此時的長豐支隊裡,周巡看著密密麻麻的監控腦袋都大了,他舉著手機插著腰,“這個時間點找你,那肯定是有正事,你得過來一趟。”
吳笙看了一眼乖乖躺在床上正看著她的米粒,然後親了親她的額頭,輕聲哄她說媽媽不走,媽媽去客廳和周叔叔打電話說點事,可能是因為媽媽要去拯救世界吧,米粒這個時候額外的乖巧,努力地在做一個不妨礙媽媽當超人的好女兒。
合上了門,吳笙麵無表情地問道:“大案要案還是命案?如果都不是的話我就不去了。”
周巡賠笑道:“這請吳老師出馬肯定是很重要的案子呀。”
“你最好老實跟我交代。”
周巡氣急,“你拿我當犯人在審嗎你?!”
吳笙:“那我掛電話了,我要去睡覺了。”
“彆彆彆..彆掛電話。”周巡跳腳,“搶劫案,就今兩個小時前,調監控是什麼也看不清啊,設備陳舊噪點又大……你能來一趟畫個像嗎?”
吳笙歎氣,“大哥,我家沒人,就一個五歲孩子,你能不能體諒一下我。”
周巡沉默了,半晌他才輕聲道:“對不起,我有點著急了。”
是著急,隔著電話吳笙都能聽見派出所那人來人往嘈雜的聲音,還有人喊著把監控再放一遍,她抬頭看了一眼客廳的鐘表,突然想起和周巡初見時他就是這樣火急火燎的樣子,比起警察,他更像一個脾氣火爆的混混。
“你能把拍到的監控視頻給我拷貝一份嗎?拿過來我看看,離開的話我放心不下米粒。”
聽見有戲,周巡一下子就來了精神,他向技術人員確定了一遍後連忙點頭:“沒問題沒問題,我拷貝完就給你拿過去。”
“好,那我在家等你。”
周巡動作也快,吳笙前腳剛把米粒哄睡,後腳周巡就發短信說他已經到她家門口了,吳笙去開門,這回周巡長記性了,進來的時候躡手躡腳,生怕把米粒吵醒,他站在門口換鞋,一邊換一邊壓著嗓子數落吳笙:“怎麼回事你,上次我就說了你們家這鎖都被撬過了,還不趕緊換,你一女的和米粒在家多危險啊。”
吳笙從書房抱來畫板白了他一眼,“我明天就換,換指紋鎖,行了吧?”
周巡指著她,“你對著我翻白眼乾嘛,誒,我這是為了你和米粒好。”
吳笙指了指客廳的沙發以及桌子上的電腦,“你閉嘴,快乾活。”
說是乾活,其實他也就負責放個監控視頻,然後坐一邊看吳笙抱著畫板不停地在畫,他看著吳笙的側臉,突然想起好像最開始認識吳笙的時候就是對她的側臉有印象,她那時候還是個二十歲剛出頭的女孩,不愛笑,總是沉默地跟在關宏峰身後,她大概想借關宏峰來躲避彆人的視線,可惜成效見微,她走哪裡都有人回頭看,更遑論那時幾乎沒有多少女性的刑偵隊,她就坐在那裡,抱著畫板不作聲地畫,關宏峰就站在她身旁,像個老師似地看著她畫。周巡現在都能想起關宏峰跟個教導主任似的往吳笙身邊一杵,當然也能夠清晰地想起,他那時坐在吳笙的斜後方,一抬頭就能看到吳笙乾淨漂亮而又冷冰冰的側臉。
“你為什麼用那種眼神看我?”
大腦從回憶中抽離,周巡的視線聚焦在眼前時,就看到吳笙用一種看傻子的眼神看著他。
這眼神可太熟悉了,他從跟關宏峰認識至今到現在也有十多年了,就經常遭受關宏峰這種眼神的洗禮,一開始時他還有些接受不了,但到了後麵他就習以為常了。
人嘛,總是要認清自己的智商就是不如彆人高的事實。
周巡嗤笑一聲:“老關真的是你的老師吧,你現在這眼神跟老關簡直一模一樣。”
吳笙看出了他想要岔開話題避而不談她剛剛的問題,她也不想在這個問題上做過多糾纏,於是又繼續看她的監控,接著畫手上的人像,一邊畫一邊說道:“我當時試過去考....隻是可惜,當不了老關的學生呀。”
怎麼可能。
周巡在心裡不屑地笑了笑,老關一共才教出幾個徒弟,你絕對是那個他最想教的也最令他驕傲的學生。
“那你後來怎麼沒有繼續考呢?”
周巡故作漫不經心地問出這個他們這麼多年一直沒有提及的問題。
吳笙收了筆,看著周巡冷冰冰道:“你腦子是不是有泡,我一個油畫專業的去考公安的研究生,你不如叫我去考哈佛。”
她將畫像一把拍到周巡身上,冷酷道:“帶著畫像,快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