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雙霖怪叫一聲,指著巷道,表情怪異:“這啥玩意兒!”
灰蒙蒙的天空擠出一縷縫隙,莫名的金光儘數灑在眼前不起眼的小巷中,磷光浮動。
從遠遠的巷子口飄浮一隻金魚,橘紅色魚尾一搖一曳,朝這扇門緩緩而來。
在死氣沉沉的殘骸廢墟裡,遊著一隻色彩鮮豔的金魚。
還是遊在空氣裡。
夏橋盯了幾秒,想關門——
門早塌了。
金魚甩動尾巴的動作看起來慢慢悠悠,前進的速度卻快得驚人。眨眼間逼近,顯露出它比人還大個的事實。
畫麵相當詭異。
白雙霖已經架起了肩扛炮,隨時準備開火。
萬籟俱寂時,遠處響起沉悶的槍聲。
夏橋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瞬間動起來。
他抓著白雙霖肩頭,後撤,飛奔,從美容館出來。
等待已久的狙擊手再次扣動扳機,子彈險些擦過夏橋的腳跟。
白雙霖早有準備,肩扛炮毫不猶豫轟出一記帶著火星的彈藥,命中的樓棟躥起煙火。
夏橋迅速切換望遠鏡,數十米之遠的建築瞬間放大幾倍,他看見起火點附近的落地窗裡閃過一個人影。
就一個?夏橋擰起眉毛。
“!!”成功進行火力壓製,白雙霖爽呆了,揚起眉毛、扛著炮朝對麵豎了個筆直的中指。
“趕緊離開。”夏橋摁下白雙霖的中指。
-
再次遇到江嶼的時候,場麵有點意外。
城市裡高樓太多,埋伏的變數隨時都有,他們無法再沿街前進,便進入街邊店鋪,靠著店鋪相連的後門一個接一個撬鎖,迂回前進。
除此之外,還有更重要的一件事情要辦——找地圖。
那顆巨人頭立在高處抬眼可見,但在城市無數條交叉曲折的道路裡,如何通向它,沒有地圖就是兩眼一摸瞎。
哪裡會有城市地圖呢?
夏橋一路摸到了交通管理局。
離被襲擊的地方並不算遠,直線距離大約一千米,這點很幸運。
倒黴的是,23世紀的聖彼得已經實現全麵數據化,除了麵巾紙,你大概無法在這座城市找到任何一點紙製品。
所以,也無法找到一張能無電展示的交通道路圖。
“難怪會被人工智能殺得一點不剩。”白雙霖肯定道。
大約是吃了這個虧,所以哪怕現在的科技要比23世紀進步更多,紙媒依舊是無法被徹底取代的存在。
夏橋沒在被砸得稀爛的大廳停留,沿著樓梯繼續往上。
二樓有條很長的走道,一路下去全是各種辦公室,儘頭是一扇落地大窗,綠色藤蔓植物從窗口爬進來,葉片窸窸窣窣,輕輕搖晃。
昏沉天光從那窗口照進來,隻虛虛照亮了左右一圈。這條漫長的走道就暗得幾乎隻能瞧見個輪廓。
夏橋沿著指示牌,一間間地找。
革麵軍靴在地磚上輕輕踏響,死寂的走道回蕩著很輕但不容忽視的腳步聲。
某個瞬間,夏橋聽見一聲細微的電子提示音。
很弱,幾乎要被腳步聲掩蓋。
但當腳步停頓,走廊依舊一片靜謐,仿佛那隻是一次幻聽。
透過夜視鏡看,前方左側的房間大門緊閉,門邊卡著銘牌,方正黑體寫著‘資料室’。
就在夏橋和大門無聲對峙的時候,門猝不及防地被打開——
夏橋手裡的槍差點懟人臉上。
屋內的采光顯然要好很多,高高大大的人影矗在門邊,逆光攏了一圈他的臉,從眉骨、下頜到脖頸,流暢好看的線條一路往下埋進衣領。
眼睫微垂,就這麼頂著腦門上的槍口,靜靜看著夏橋。
“……”
“……”
要不是夏橋反應快,他真的就要乾掉江嶼了。
隨即他又覺得,反應其實也不用那麼快。
“誒——”白雙霖從後麵冒出腦袋,往門後張望幾眼,疑道:“江嶼?就你一個人?賀一程廉他們呢?”
夏橋慢吞吞收了武器,聞言抬眼看他。
江嶼側肩路過夏橋,聲音沒什麼起伏:“被魚吃了。”
“你等等——”夏橋攔手擋在江嶼身前,擰著眉毛,“被金魚……吃、了?”
彆太荒謬。
江嶼比夏橋高點,此刻垂著眼,目光從眼尾處掃過來,盯了他一會兒,沉沉道:“你也見到了。”
“見到了。”
白雙霖表情裂了,不敢置信地:“就那條在空氣裡遊賊快的金魚?吃人了?怎麼吃的?”
江嶼用無比冷靜的表情說:“衝過來,張大嘴,吃了。”
白雙霖:“……噢。”
好一個白描。
“那你在這裡乾什麼。”夏橋問。
“和你一樣。”江嶼答。
“?哪樣。”
“找地圖。”
“……哦。那,”夏橋抬手摸了摸頸側,微眯起眼睛,“找到了嗎。”
白雙霖瞧著他夏哥赤裸裸、毫無掩飾的、伸手就要的意圖,有點想捂臉。
江嶼垂眸看夏橋一會兒,忽然開口,來了一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
“是真不介意假不介意?”
?
夏橋緩緩冒出問號,懵住了,一時沒想明白江嶼這句話的來頭是什麼。
空氣陷入沉寂。
直到旁邊白雙霖噗嗤笑出來,夏橋看著這貨笑得花枝亂顫,忽然就明白過來,頓時臭了臉。
賀一當時問——你很介意嗎?
……
不是,他有病吧?
江嶼等了會兒,沒等到答複,抬腳就走。
夏橋身體比腦子快,一把抓住江嶼的手腕。
被拽住的那位側過頭,好整以暇地看他。
“……”夏橋火氣冒起來,還得給他賣乖巧,咬牙切齒地:“不介意,真、的。”
顯而易見,江嶼眼底劃過一點笑意。
夏橋癱著臉,火更大了。
“那就好,”江嶼說,“否則很難合作。”
他抬手點了點胸口,那裡彆著一顆銀色星星徽章,仔細點能看出,這其實是個星形數據接口,可能連著他的雲腦。
夏橋一臉無語:“你還帶著這玩意兒?”
江嶼從容地:“有備無患。”
資料室裡還殘存了一台極其老舊的台式電腦,奇跡般地沒有被時代淘汰掉。由於太低端,甚至沒有被人工智能光顧。從那裡可以找到城市的道路交通圖,而且非常顯目,因為聰明的工作人員把地圖設置成了桌麵壁紙。
“等等啊,”白雙霖忽然想到什麼,“那賀一他們怎麼辦?算被淘汰了嗎?”
“應該沒有,淘汰名單上沒有他們。”江嶼說。
淘汰名單在每個考生的雲腦裡,並且一直在實時增加,可以隨時查看。
“如果名單上沒有他們……”白雙霖神情嚴肅起來。
那被金魚吞進肚子之後,他們又在哪裡呢?
沒人知道答案。
夏橋沉著臉思索,鬼使神差的,眼神往江嶼那邊飄過去。
正好撞上對方的眼睛。
“……”夏橋覺得他懂了。
江嶼看著夏橋,語速淡定,“我可以規劃去超量計算機的最佳路線。”
白雙霖猶疑著“啊”了一聲。
“也可以陪你回頭去找金魚。”他這麼說。
夏橋終於覺得舒暢了點,滿意點頭,說:“找金魚不是難事,問題是——”
“問題是不知道那個狙擊手誘導金魚吃人的目的是什麼。”江嶼接過話茬,替夏橋說完了。
白雙霖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憋了半天沒憋住,“啊??”
怎麼知道是狙擊手在誘導金魚吃人的?
三人往樓下走。
下樓梯的時候,夏橋開口:“那個狙擊手獨身一人,特意守在高處火力強逼我們進入街店裡,然後遇到金魚。”
“昂。”白雙霖沒懂他夏哥的意思,茫然地應。
夏橋耐著性子:“狙擊手要求快準狠,伏擊點隨時更換,他既然無法馬上擊斃敵人,為什麼還在同一個地方蹲守?”
他隻有一個人,並無同夥接應,為什麼要浪費時間做一些看上去不專業的捕獵?更明智的做法應該是在伏擊之後迅速離開,在無法狙擊到目標的情況下,轉而去尋找資源包,或者前往安全屋。
而不是等夏橋他們出來,在原地繼續開槍,然後差點被白雙霖一炮送走。軍校教不出這麼天才的狙擊手。
除非彆有目的。
“噢!”白雙霖恍然大悟醍醐灌頂,睜著大圓眼睛歡喜地看夏橋。
夏橋:“……”
-
美容館後門,細長的巷子空蕩蕩,穿堂風颼颼掃來。
什麼也沒有。
江嶼個子高,往門邊一站,幾乎霸占了大半空間。夏橋懶得去擠,落在後麵,抱著胳膊莫得感情地看他。
就見江嶼目光從光禿禿的門框掃到地上一蹶不振的合金門,再從合金門掃到夏橋。
始作俑者癱著臉,側肩倚在牆邊,接收到對方視線,蹦出倆字,“有事?”
江嶼揚手往某處一指,“那是?”
順著他指尖看過去,不遠處某棟樓剛剛燒完,冒著嫋嫋灰煙。
“我乾的。”白雙霖主動認領,“埋伏我們那孫子當時就在那邊,靠,這距離。”
夏橋也是才知道這條巷子離他藏身之處那麼近。
這說明什麼?
“他或許了解金魚的去向。”江嶼語氣輕得像在自語,抬腳往巷子裡走。
不起眼的巷子七拐八繞,像城市的一條細小血管,蜿蜒在左右兩側高聳的大樓裡。
又一個拐角,逼仄的巷道戛然而止,高牆一堵,就這麼成了死胡同。
灰牆下,站著一個似乎等候多時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