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夏橋睜眼起床看見的第一個人還是江嶼。
天色微薄,離起床號吹響還有半個多小時。
夏橋睡眼惺忪地晃到浴室,迎頭撞上某個散發著溫度的障礙物。
‘障礙物’已經把自己捯飭完畢,拎著洗漱品轉過頭。
浴室空間不算窄小,但同時站著兩個一米八往上的人,還是襯出了些逼仄的感覺。
夏橋有些崩潰地意識到,從今往後他和裝逼犯就是抬頭不見低頭見了。
耷拉著眼皮,夏橋一臉晦氣地側過肩膀,不大情願地做出避讓的動作,和‘障礙物’擦肩而過。
等夏橋擦著頭發從浴室出來,江嶼書桌上為數不多的東西收拾得乾乾淨淨,人已經走了。
“夏哥,早。”頭頂響起白雙霖半死不活的聲音。
夏橋甩甩發梢的水珠,抬頭看。
白雙霖半邊身子趴在欄杆上,一臉沒睡醒的麻木,“你昨晚啥時候回來的?我怎麼沒看到你?”
“熄燈後,翻牆回來的。”夏橋把毛巾扔在肩頭,撈起桌上的甜牛奶,擰開瓶蓋喝了一口。
“翻牆?”白雙霖智商還沒上線,朦朦朧朧的視線追隨著夏橋喝牛奶的動作,充滿疑惑地嘀咕著,“牛奶這麼好喝嗎夏哥?”
夏橋沒搭理他神誌不清的夢話,提醒道:“今天實戰考核。”
起床號恰好吹響。
白雙霖痛苦地翻了個身,平地拔起一嗓子慘叫,然後直挺挺坐起來。
“夏哥,咱倆今天組個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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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軍校年度實戰考核,以個人為單位展開生存搶奪戰。
考場將被全程實時監控,全息模擬環境,考生佩戴裝備入場。
考核有且僅有三條規則:
不得攻擊被宣判淘汰的考生;
不得在考試過程中對他人進行無關考核的故意傷害;
計時結束後,若安全屋內人員超數,則以先來後到順序淘汰若乾。
集體佩戴裝備的時候,夏橋抽空巡視了一圈周圍,結果被一個爆炸頭擋住了全部視線。
視野突然被懟進一張大頭笑臉的夏橋:?
白雙霖正在穿裝備,見到爆炸頭,頓時什麼都明白,調笑道:“程廉,你速度快得過分了吧!”
程廉嗐一聲,“那肯定沒你快啊,這近水樓台的。”
一轉臉,情真意切地:“夏橋,夏哥,咱今天組個隊吧!”
找人組隊考核是非常普遍的事。
夏橋記得程廉尤其擅長狙擊,這是他和白雙霖都沒有的優點,可以取長補短,於是也沒拒絕,隻順口問了句:“你還請了誰嗎?”
程廉笑得人畜無害:“噢,有一個,賀一,他腦子聰明。”
夏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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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個屁。
在進入模擬考場,和程廉組起來的小分隊碰頭之後,夏橋想一巴掌呼死五分鐘前爽快答應的自己。
夏橋麵無表情地看著程廉,指著某處,語氣有些麻:“‘有一個,賀一’?”
程廉也擺出一臉無辜:“不知道啊夏哥,我真的隻邀請了賀一……”
被點名的賀一同學茫然轉過頭來,並順著夏橋的指尖將視線移到自己身邊不遠處的男生。
男生無知無覺,此刻正扣著望遠鏡偵查。
“那個,”賀一終於想起來某些逸聞,有些局促地解釋道:“江嶼是我邀請來的,程廉剛才不知道。”
程廉攤手,表示:看,我沒誆你吧。
賀一謹慎地試探:“夏橋,你很介意嗎?”
白雙霖扶額。
“……”
自己答應的事,這能賴誰呢?
夏橋嗬嗬一笑,隻能說:“不介意。”
隨著這三個字話音剛落,對麵江嶼有條不紊地收起望遠鏡,公事公辦地說:“這裡道路條件差,高空埋伏可能性很大,行進時注意躲避。”
側頭,剛好和夏橋視線相撞。
頓了頓,“彆被一槍崩了。”
空氣詭異地沉寂了。
白雙霖莫名打了個冷顫,首先接話:“那肯定啊,走吧走吧,去找資源包。”
考核中,除了保證不被淘汰,最重要的目標是進入安全屋。
但所有考生入場佩戴的裝備都是有限的,想要抵達安全屋,資源補給尤其關鍵。
聽到白雙霖的話,所有人不約而同開始動作。
他們的落地點是一個廢棄的商場大廳,到處是灰蒙蒙的斷壁殘垣,整麵玻璃牆被破穿,露出一個巨大豁口。
帶著悶滯氣息的微風從豁口處輕輕吹來。
向外看去,陰翳的天空之下,無數高樓大廈露出鋼筋鐵架,藤蔓植物順著建築的筋骨野生野長。
隻需稍稍邁出商場大門,便一眼可見遠處矗立著一座巨大的人頭雕塑,眼睛半眯半垂,睥睨這片都市廢墟。
“這什麼玩意兒?”白雙霖眺望那顆直徑堪比一棟樓寬的頭,簡直咋舌。
“地標?”程廉猶疑道。
“是超級量子計算機。”賀一同學十分冷靜。
一行五人,四雙眼睛齊齊看向賀一。
突然被視線包圍,賀一身體微僵,臉皮慢慢紅起來。
“你先彆臉紅啊,”白雙霖一臉求知欲,“展開講講?”
夏橋伸手,拎住白雙霖的衣領子,把這顆腦袋從不知所措的賀一麵前拎走,禮貌地:“你說。”
不被白雙霖貼臉殺,賀一鬆了鬆氣,重新看向遠處的人頭雕塑,說:
“23世紀,阿亞斯倫堡於首都聖彼得建造了一座超級量子計算機,計算機供應整座城市的所有能源,這一嘗試是人類社會進入新星紀的第一根導火索。我看過照片,聖彼得超量計算機的外形就是一顆巨大人頭雕塑,也是唯一一個以人頭為造型的計算機。”
程廉:“……這個東西。”
白雙霖:“有點太偏門了吧?”
賀一點點頭:“這是古地球史選修部分的內容,二年級課程裡沒有。”
夏橋挑了個信息點:“供應整座城市的所有能源?”
賀一:“對。”
一片霧朦的城市上空,不辨性彆、垂目而望的巨型計算機早已失去曾經的氣度,變得突兀而斑駁。
但是。
“去看看。”江嶼乾脆利落地丟下這句,抬腿就走。
賀一立刻跟上。
白雙霖大概還在腦子裡搜索曆史知識,沒跟上江嶼的腦回路,轉頭看夏橋,“啊?去看什麼?”
夏橋攬著他的肩膀往前走,憐愛道:“看看安全屋。”
-
所謂道路條件差,是真的非常差。
五人踩著滿街亂七八糟的建築殘骸和莫名其妙的生活垃圾,一直走到無路可走。
字麵意義上的無路可走。
前方足以並行五輛軍用裝載車的寬大街道赫然橫亙一條裂痕。
裂痕儘頭,一架舊式飛機右邊機翼插進土裡,尾翼朝天,被燒得隻剩一副飛機架子,勉強還能看出它是個什麼東西。
在它在周圍,橫七豎八翻了好幾輛小汽車。
是個慘烈的事故現場。
由於太過慘烈,一時沒人說話。
……
“剛就想問了,”程廉舔舔嘴唇,輕聲問:“這城市是發生過什麼嗎?”
夏橋心中已有答案,但沒開口。
賀一被程廉和白雙霖雙重眼神攻擊,從善如流地解釋:“應該是人工智能的暴亂。超級計算機被人工智能係統入侵,隻需要不到三天的時間就可以摧毀城市。”
程廉還想再問什麼,話沒說出口,忽然一股巨力拽著他的胳膊往旁邊撲倒。與此同時,一股勁風從他耳邊呼嘯而過!
砰——
子彈在地麵炸開一個淺坑。
程廉剛看清是誰救了自己一‘命’,就聽見江嶼提聲道:“有人在附近,注意躲避!”
子彈從東南方高處斜射過來,火力猛烈,所有人動作迅速地找到遮擋物躲避。
降落在這一考場的考生數量未知,但肯定不止他們五個。
安全屋的容納人數有限,若考試結束,以先來後到的順序進行淘汰,那麼越遲進入安全屋,處境就會越危險。
所以,要麼保證快速進入安全屋,要麼在路途中就儘可能淘汰掉所有遇見的考生。
當然,更多時候,這兩點會同時發生。
然而,那陣槍擊過後,世界又重歸寂靜。
白雙霖用望遠鏡仔細地看,除了破敗的高樓大廈,什麼也沒發現,有些鬱悶:“誰啊,打遊擊嗎?”
這裡樓層太多,走在街上很容易成為靶子,他們撤到街邊的店鋪裡,不僅看不見敵人,連同隊其他三人也不見蹤影。
夏橋瞧了一圈周圍。
從這裡殘留的裝潢來看,它曾經應該是間美容館之類的地方。
瞧了一會兒,他拍拍白雙霖的肩膀,下巴往店內某處一抬。
白雙霖轉過腦袋,“怎麼了夏哥?”
說著朝夏橋示意的地方去看。
這裡當然毫無燈照,越深處越昏暗,他看到角落裡一扇門洞開,門內一片漆黑。
夏橋動作乾脆,就地一滾,借著屋內大型儀器的遮蔽,緩步走到門邊。
接著白雙霖就看見夏橋在門口停了幾秒,抬腳進去了。
滿目漆黑。
夏橋抬手叩著頭盔,摁開夜視鏡。
眼前一切頓時豐富了起來,數顆披頭散發的人頭矗立在牆邊,長長的櫃台上擺了無數亂七八糟的東西。
略過滿屋子假人頭,找到另一扇合上的門,握著手把,一擰。
沒擰開。
白雙霖在後邊琢磨著塑料感滿滿的人頭,摸了幾下假發,嘖嘖稱奇。
然後湊到夏橋旁邊,“夏哥,不和他們彙合了?”
夏橋抽空覷他一眼:“一起走在大街上,給人家練射擊?”
有道理。
白雙霖點點頭,見夏橋對著鎖頭沉默不語,沒忍住犯了個蠢,“怎麼了?”
夏橋沒應聲,用實際行動回答。
他後退幾步,架起槍,朝門鎖連開兩下,然後抬腳果斷一踹。
喀吱——
金屬門不堪重負,顫顫巍巍開到一半,轟然倒地。
涼風吹來,門外一條小巷細細長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