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自習室燈光明亮,空得一覽無餘,僅有角落裡坐著個人,幾摞書堆在寬桌上,擋住了那人的腦袋。
但夏橋還是憑超高的熟悉度認出了那半邊側影。
這間自習室夏橋常用,平常人也不多,但今晚人出奇少。比這更出奇的是,江嶼出現在這裡。
夏橋習慣了這間自習室,但他現在看見江嶼就來氣,他想換間教室,又覺得憑什麼把教室讓給狗。夏橋有種自己的領地被侵犯的錯覺,盯著毫無意識沉浸書海的江嶼,兀自糾結。
於是夏橋就著半步踏進教室的姿勢,天人交戰了兩分鐘,最後把臉一垮,長腿大步來到江嶼旁邊的桌子,哐哐拉開椅子。
金屬在地麵蹭出刺耳的聲音,一邊的江嶼卻依舊一副不動如山的模樣,好像和夏橋中間有道結界。
夏橋木著臉呆了片刻,乾脆做個背後靈,一言不發站在江嶼身後看他桌麵的內容。
那是一本厚厚的星際戰局解析,翻開的那麵列舉了一個真實例子。
看著看著,夏橋慢慢睜大眼睛,不可思議感緩緩升起。
書上列舉的案例,和原主未來身死太空的那場襲擊,竟非常相似!
相似的條件,相似的包抄情況,相似的戰損程度!
江嶼這時動筆,在某一行劃了線,空白處寫下:啟動超時空跳躍。
“為什麼?”夏橋脫口而出,然後在下一秒恨不得自己沒長嘴巴。
江嶼沒有被背後靈嚇到,隻是略直起身,往椅背一靠,聲音不鹹不淡:“你不寫檢討?”
夏橋心說關你屁事,但此刻求知欲上升到了求生欲的高度,他迫切想知道答案,於是伸出食指虛指江嶼寫下的那幾個字,“你為什麼覺得要啟動超時空跳躍。”
江嶼覷了眼臉側的手,細細長長,很近,近得能感受到溫度。他伸出一隻手,食指指尖點著夏橋的指腹,緩慢而堅定地推開。
夏橋刷一下收回手。
“因為隻有這樣能逃脫。”
夏橋默了片刻,回憶原主當時的經曆,那個很可能在幾年之後發生在自己身上的經曆,開口:“沒辦法逃脫。超時空跳躍一旦啟動,艦艇將失去攻擊力,但跳躍完成需要半分鐘。這半分鐘足夠敵人把你炸成煙灰。”
“敵人火力密集而強大,一艘M10艦艇除了原地跳躍,沒有任何辦法逃生。”江嶼道,同時在書上又寫下幾個字:仰臥式、S軌跡滑行。
夏橋蹙起眉頭,而後舒展:“你的意思是在那半分鐘,采用仰臥式、S軌跡滑行於敵人的衝鋒艇之間,用死角躲避敵人攻擊?”
這回,江嶼轉過頭,目光在夏橋臉上頓了一秒,點點頭,“是。”
夏橋差點嗬嗬出聲,“這套操作的難度,曆史上有幾個人做得來?”
仰臥式、S軌跡滑行,是個幾乎隻出現在教科書上的名詞。它難度極高,能在實戰中真正成功運用這一技巧的人沒有幾個,無一例外都是名垂青史的大將軍。
江嶼給夏橋留了個後腦勺,淡道:“成為那幾個人就好了。”
夏橋:……
夏橋都想給他豎大拇指。
這番對話之後,自習室重新陷入寂靜,隻有外麵越發狂暴的風聲不斷呼嘯。
夏橋熟練地把從前寫的檢討東拚西湊出五千字,終於有空翻開帶來的教參,眼前忽然彈出一個熒光屏。
係統聲音同時出現:【宿主,打擾江嶼讀書。】
夏橋經常覺得係統的任務很幼稚,比如現在。
怎麼打擾,上去扔了江嶼的教材嗎?
太傻了。
夏橋望著前方虛空,半分鐘後,輕輕歎口氣,把書裝回包裡,偷摸觀察了一眼隔壁。
還在埋頭看書。
於是夏橋悄無聲息,幽靈似的飄到自習室後門邊,打開電閘門。
細小的“喀嚓”淹沒於狂野的風聲中,教室頓時陷入一片漆黑。
事成,夏橋摸上後門手把,拉了一下。
沒拉開。
緊接著一股狂風席卷而來,猛地帶上前麵敞開的門,砰一聲巨響,教室都震了三震。
夏橋在黑暗中仿佛靈魂也跟著震顫三下。他一愣,聽到歡快的“滴滴滴”,是電子鎖上鎖的聲音。
漆黑的教室死一般寂靜。
幾秒後,響起江嶼的聲音:“夏橋。”
“把電閘打開。”
夏橋:……
【叮——任務完成。】
夏橋在黑暗中翻了個白眼,摸到電閘,啪一下拉開。
沒亮。
再一下。
夏橋乾巴巴地開口:“……江嶼,跳閘了。”
“……”
“我說真的。”
適應黑暗後,能看一片模糊的輪廓,江嶼站在原來的位置,似乎在收拾桌上的書。
然後他把書包一挎,來到窗邊。
就見江嶼抬臂推開窗戶,半邊身子探出去。
“你要跳樓啊。”夏橋也到窗邊,這裡是二樓,層高對他們來說不算什麼,但夏橋嘴賤,“小心點,彆摔壞了。”
說話間,眼前黑影一閃,伴隨氣流劃過臉龐,江嶼已經翻出窗外了。
還挺利索。夏橋趕忙緊了緊書包,開了隔壁的窗戶,翻身而下。
可能是流年不利,可能是報應不爽,總之綜合素質測試第二的年級大佬在落地起身的瞬間馬失前蹄。
就是說他把腳崴了。
那瞬間他以紮馬步的姿勢僵住,咬緊槽牙完成起身動作。
隔壁江嶼正好經過,輕輕飄來一眼,“摔壞了?”
夏橋把書包重新甩回肩上,倔強地揚起腦袋用下目線看他,“你眼神不太好使吧。”
江嶼隻打量了夏橋一眼,沒有一點停頓地略過夏橋。
現在也才九點多,江嶼應該不會回去睡覺吧。
夏橋跟了上去。
果然,江嶼去了食堂三樓的咖啡廳,坐在角落重新翻開書本。
咖啡廳人不少,不如自習室安靜。
夏橋大馬金刀地在江嶼對麵坐下,從包裡掏出自己的書“pia”地拍在桌麵,拍到第三本,江嶼抬眼:“你想乾什麼?”
想乾什麼?想冒犯你。
夏橋彎了彎眼睛,吐出倆字:“學習。”
然後就真的低頭安安靜靜看書了——
才怪。
夏橋發現了損人又利己的小妙招。他專挑一些看不懂的、鑽牛角尖的題目去戳江嶼,成功在半小時內騷擾江嶼五回,讓江嶼的課本30分鐘隻翻了兩頁。
隻需要付出一點小代價,笑得好看點。
在他用筆尖戳江嶼手的第六回時,江嶼一把合上書,黑沉沉的眸子盯著夏橋。
BKing之所以是King,就是在不說話的時候真的會有某種鎮場子的氣勢。
夏橋一愣,然後露出一個標準的服務微笑,下意識眨了眨眼。
對麵的人無動於衷。
相顧無言許久,夏橋嘴角都酸了,江嶼終於移開眼睛,沉聲道:“哪題。”
“啊?”夏橋伸手揉了揉臉頰,見江嶼目光刀子似的掃過來,一激靈:“噢噢噢,這題。”
雖然夏橋是故意的,雖然江嶼很不情願,但真的開始研究戰術的時候,兩個人都很認真投入。
渾然不覺自己已經成為八卦的中心。
第一軍校不允許學生配置電子設備,但上有政策下有對策,軍校的論壇依舊每天不斷地更新八卦逸聞,慰籍一眾整天不是挨打就是上課的無聊年輕人。
此刻被頂上熱門的爆帖就是——“驚!二年級那倆大佬什麼時候搞起了學習互助?”
幾張高清照片,夏橋和江嶼相對而坐,各自看書的、腦袋湊在一起說話的。
帖子蓋了幾百層樓,五花八門什麼發言都有。
“哈?樓主要不要快跑,一會兒拆店了。”
“這是在乾什麼?累死自己卷死同學嗎?”
“當著對方麵兒挑釁是吧!”
“小場麵,沒打起來吧?”
……
“靠,不愧是年級大佬!這就滾去讀書!”
“帥哥看書都那麼帥斯哈斯哈。”
“嚶嚶嚶好配好配!”
“樓上什麼怪物?”
“嚶嚶怪滾出去——”
“……好……好像是……配的……”
“哇靠!腦袋貼貼!”
“這棟樓怎麼越來越詭異。”
……
[圖片]
“我靠!我靠我靠!夏橋在乾什麼?!”
“笑啊!他在笑啊!”
“怎麼會有人笑得這麼可愛啊啊啊眼睛彎彎的還有小梨渦!”
“不是,夏橋為什麼會對江嶼笑??好恐怖啊!”
“這就是傳說中那兩個二年級綜測大佬嗎?感覺關係挺好的?”
夏橋隱約聽見了自己的名字,茫然抬頭。沒人叫他,倒是店裡不少學生光明正大掏出手機,也不怕來個老師把他們一鍋端了。
突然一隻大手摁著他的腦袋用力,把他的臉轉了個方向,江嶼聲音低低的,帶著不容置疑的語氣:“看這裡。”
夏橋:“……”
帖子的樓層在瘋狂更新。
“我發誓!夏剛才對著江笑了小半分鐘!”
“江目不轉睛地瞧了夏大半分鐘!”
“我們見證了什麼石破天驚的東西嗎?”
“樓上的,醒醒,他們上午才乾架乾到醫療室。”
“⊙_⊙”
“羞羞~”
“我早說他們不清白!我說了吧!!”
“樓上你瘋了吧?”
“啊啊啊啊啊啊啊我看到了什麼!江老大他他他他!”
“他摁著夏橋腦袋不許夏橋看彆人。”
“哇哦(?◇?)”
“終於到時候了嗎!終於可以說了嗎!來江夏的姐妹們站起來——”
“樓上的朋友,你的想法很可怕。”
“不是,我看不懂了,意思是他倆談戀愛了嗎?”
爆貼因這位老實人的發言詭異地沉默了幾秒,好像所有人一瞬間全斷網了似的。
好一會兒,才有人回應。
“有沒有一種可能,他們在亂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