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宮禁搜查後,算是真正步入了皇宮。
高聳堅固的城牆,四處值守的威冷酷禁軍,反讓這天下至尊貴絕美的地方多了幾分被禁錮的淒涼。
“有想起什麼嗎?”李明決向念秋指指東,指指西問。
麵對那些巍峨宮室、奇異園林,公孫念秋都給出了否定的答案。
直到從三門通向二門的甬道時,“李明決,那邊,那……”公孫念秋腦袋裡突然閃過一些模糊的片段,令她頭疼欲裂。
“哪,哪邊,是什麼……”李明決緊張的順著公孫念秋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待定睛,臉突然垮下來,一股殺氣從他眼裡發散。
“你指的是那邊的人嗎?”李明決特地小聲問她。
公孫念秋不太明白,努力調整狀態後看過去,有些猶豫,“應該,是吧,不認識,隻覺得,麵善。”
李明決一把撒開公孫念秋的手,陰陽怪氣起來:“何止麵善!這裡是皇宮!你與他暗通款曲好歹要挑挑地方,他是皇後嫡子,你我的親姐夫!若因今日我李家被人詬病一句,我饒不了你!”
李明決說完,向遠處的姐姐遙敬點頭後拂袖而去,走幾步又擰巴轉身回來,拉上她同行。
公孫念秋的頭忽然不痛了,為了報複李明決,還專門朝那邊的人揮了揮手,咧嘴笑道:“從前的我,行事這麼狂放刺激嗎?”
李明決戛然止步,轉身湊到念秋耳邊,咬牙切齒道:“想要刺激嗎?我直接把你送到皇帝麵前,夠不夠刺激?”說完,自顧拉著她飛快向前。
步子太快,頭上的發髻又扯到了傷口,公孫念秋疼得顧不上其它,隻好閉嘴。
過了二門,再往前拐幾個彎,走幾條甬道就到德陽正殿了。
正殿是平日君臣朝會的地方,今日宮宴在正殿東南的二殿,是為了慶賀齊堰太子落網獎勵功臣而設。
二門剛過不久,李明決被幾位相熟的大人纏住,公孫念秋隻好等在一旁。
突然一個豔麗華貴的身影攔腰擋在她麵前,直衝她笑,笑得不懷好意。
公孫念秋上下打量她一番,“你誰啊!”
“你,我……”那人被公孫念秋的話激怒,順手將手裡抱著的一個金鑲玉的盒子小心交到身邊的侍女手中,轉身笑臉罵道:“你少裝蒜,你要是敢忘了我,我就插瞎你的雙眼,再……”
“迎陽,磨蹭什麼呢!”
一個身穿蟒袍的中年胖大叔叫住那個罵人的囂張女公子。
“哦,來啦!”狠狠挖了公孫念秋一眼後,從侍女手中又小心接過金盒,揚長而去。
“那個是慶王,她是慶王唯一的嫡女,皇帝親封的迎陽翁主,你的,好姐妹!”李明決不知何時走過來,看著方才罵公孫念秋那貴女的背影給她介紹起來。
李明決明知迎陽翁主是念秋的死對頭,卻利用她忘了從前的事故意整她。
可話音落了好幾息都不見公孫念秋搭腔,轉頭過去才發現她的狀態不對勁。
“怎麼啦?”李明決扶住她,仍就不屑。
公孫念秋的腦子裡不斷蹦出些畫麵,攪得她頭痛欲裂,天旋地轉。
“她,”捂著胸口,喘兩口大氣,“她手中的盒子,我好像,見過。”
李明決瞬間警惕,挨近公孫念秋低聲問:“你是說迎陽翁主手裡拿的那個金色的盒子?”
公孫念秋虛弱的點點頭。
李明決靜靜思忖著,晃神回來才發現,自己無意中摟著公孫念秋歇在懷裡。
他迅速推開公孫念秋,冷漠問:“頭若疼完了,就進去吧,時辰快到了。”說完,又拉起她的手,這次他放慢了腳步。
手提香爐的接引女官將二人帶到相應的座位。
李明決的祖父,曾位居三公,掌一朝軍政,雖然已經致仕,但李家世代功勳,親族子弟仍居要職,地位還在。
公孫家最高的官階也不過是異性高階軍侯,比起李家差了老大一截。
按理,李明決是主賓。
然而這次宮宴,李明決卻是公孫念秋的陪襯。
因為最後舉證揭發五皇子劉壯謀逆,從而抓住齊堰太子的,正是公孫念秋。
所以,他們夫妻這次被安排在了宴席的最前排。
公孫念秋不傻,她看出宴席兩邊,坐在第一排的不是皇子王爺,就是首政重臣。
而她的夫君雖然是貴胄子弟,卻隻是個無官無爵的三代,被安排坐在這裡,肯定另有玄機。
心中有疑,她就問。
“我看這第一排坐的不是皇子就是王爺大官的,咱們怎麼坐在這裡,不會是有人要害你成為眾矢之的吧?”說罷,還警惕左看右看。
李明決的臉色耐人尋味,他轉身在幾上支手撐住腦袋,笑著對公孫念秋說:“夫人不愧是薑老最得意的關門弟子啊,這你都看得出來,佩服!”
公孫念秋聽了心裡有些發毛,她很識趣的判斷出李明決並沒有誇她的意思,“是,是嗎?”
“是你。”
公孫念秋瞠目。
李明決一副調戲的姿態將公孫念秋拉近,低聲親昵道:“你彆說,還真是刺激,你大義滅情郎,另一個情郎順著線索抓住了與被滅的那個情郎私下勾結的齊堰太子,為朝廷立了大功,封了王……承你的情,你名義上的夫君我,也跟著沾光,這樣的宮宴,才得以坐在前排,與皇子王爺並列,這是多麼大的殊榮啊!”
公孫念秋的心涼得透透的,雖然李明決的話有些繞口,可關鍵信息她聽懂了,她,從前有兩份——不正當男女關係。
她的嘴皮不自覺的抽抽,有種想土遁的衝動。
更對昨日之前的自己更好奇了,好奇是什麼事情能讓自己變成李明決口中的那個她。
“你去哪兒啊?”
李明決突然丟下一句讓公孫念秋‘老實呆著’的話,毅然離席。
大殿之上她一個人也不認識。
看著這滿殿形形色色的笑臉,酒色霓虹,宴席中央的妖嬈舞姬,敲鐘的樂人以及值守在外圍滿身殺氣的衛士,龍座上活生生的皇帝。
一想到這些表麵陽光背後或許就藏著‘她’安排的刺客,又或許皇帝哪次舉杯的酒裡就被下了劇毒,公孫念秋立刻有些喘不上來氣。
她心慌、氣短、手抖,為了掩飾,不得不端起幾上的金杯,放到嘴邊,卻發現裡麵是酒。
她受了傷,不能飲酒,想要放下酒杯,無意一眼竟瞥見對麵有個人正一臉笑意對著自己遙敬。
不是彆人,正是李明決口中那個抓了齊堰太子,立功封王的親姐夫,以前那個‘她’的,情人?
對麵傳來的電波,她有些吃不消,匆匆離席,想去尋李明決。
輾轉問了好幾個宮人,才得知李明決的去向。
也不知拐了幾個彎,過了幾架廊道,穿過幾座假山,好在見到了李明決的身影。
“郎君真的覺得我今日的這身裝扮好看嗎?”
‘他不是一個人,這聲音……’公孫念秋默默在心裡嘀咕著,‘是她!’
‘呸!這黑燈瞎火的,是男是女都分不清,看得見你的衣裳才怪,花癡!’
‘來時還說我浪蕩,前頭皇帝設著宴呢,就敢勾搭到這裡親親我我,狗男女!’
“迎陽翁主天仙之姿,怎麼都是好的!好比今日我留意你手上捧的那隻金雕的鑲寶玉妝盒就很彆致,再過幾個月就是我母親的壽辰,我也想照著打一隻送給她!”
是來時攔住公孫念秋去路,揚言要挖她雙眼的迎陽翁主。
迎陽掩嘴笑了。
“郡主笑什麼?”
“那可不是什麼妝盒!”
“那麼小小的,那般華貴,你又隨身帶著,不是裝盒是什麼?”李明決故意問。
迎陽又笑笑,說:“那是個食盒,紋樣、器形都是我親自設計的,用的是彩金的工藝,雕花請的是禦供金坊的馬氏,上麵鑲嵌的寶石,是來自西源國獨有礦脈裡的頂級綠翡,顆顆價值千金,獨一無二,隻是,這樣的寶物卻是我用來裝八珍糕的,哈哈,哈哈……”
李明決嫌她一直說不到重點,勉強跟著笑,“八珍糕啊,想必翁主的八珍糕也定是與眾不同的,你說巧不巧,我母親就最喜那八珍糕,後來年紀大了,覺得它過於粗糙,有些難以下咽,就不怎麼食了。”
“嗬嗬嗬,嗬嗬……”迎陽又笑起來,“看來你我——我與你母親確實有緣呐,你在這兒等我,我去去就來!”
‘狗男人,這美男計使得爐火純青,想必我撩漢子那會兒,你也沒閒著吧!’公孫念秋不由得又腹誹一句。
公孫念秋知道李明決的目的,想起他在車裡的大義凜然,頓覺反胃,悄悄走了。
一路上,她都小聲嘟囔著對李明決的不滿,也不知走了多久,想起抬頭一看,發現眼前台柱交疊,好像四處都一個樣。
她真的迷路了。
恰逢周圍一個宮人也沒有,燭照昏暗,有些恐怖。
“啊!”
一個身影,不知從何處突然閃到她麵前,嚇了她一跳,“念秋!”
那人溫柔的叫了她一聲。
“王王,王,殿下……是你啊!”
來人正是懷海王劉擎。
“你……”劉擎虛眼打量著她,“你今日特彆好看!隻是,從前你都是直接喊我名字的,今日……”
“嗬嗬,殿下一定是記錯了,外婦豈敢!”公孫念秋兩句應付完就想離開。
剛邁一步,就被劉擎攔下,“外婦!你,是在提醒我此處不夠隱秘嗎?”一抹曖昧的笑掛在劉擎的嘴角,“你,瘦了!”說罷就要上手去摸她的臉。
公孫念秋嚇掉了魂,閃開一大步,尷尬得要死。
劉擎笑笑,“對不住,是本王唐突了,我隻是,想你,想關心你一下,就像從前那樣!”
“多謝王爺關心,告辭!”公孫念秋三兩句應付說完,立刻轉身離去。
劉擎又追上來拽住她,“秋,你彆這樣,你的事也辦得差不多了,那你答應我的呢?”
公孫念秋的腦袋暈暈的,今夜大事未了,心想可彆出什麼彆的叉子。
“我,答應你什麼?”她背對著劉擎,先穩住他,隨時準備跑。
“你怎麼了,這麼快就忘了嗎?”
念秋沒有說話。
“和離書。”劉擎試探說出這三個字,“你當著我的麵寫的,忘了?”
公孫念秋瞪大雙眼,心中涼涼:該死!公孫念秋,違背倫常是要浸豬籠的呀!
“殿下說的,是這個嗎?”
公孫念秋猛然抬頭,發現李明決正麵朝他她走來。
披風隨著他的步伐有節奏的晃動著,他踏破黑暗,步伐鏗鏘來到她的麵前,俊朗瀟灑。
‘老鐵,你來得太及時了!’公孫念秋的眼裡閃著希望的曙光。
李明決舉著那封和離書,站到劉擎麵前,一臉正室打小三的架勢。
劉擎沒有說話,方才溫柔的神情瞬間消散。
“姐夫!內子的事讓你費心了,代我問阿姐好!”
兩人鋒芒相抗,像兩頭狹路相逢要過河的頭牛,腳下是湍急的河流,後邊站滿了小弟,誰退誰沒麵子。
李明決收了和離書,拉起公孫念秋的手,嘴角微咧,“對了,她已經向我承認自己為了翻案,不惜利用他人的錯誤思想和行為,並為此深感懊悔,說在外頭尋找助力也是怕連累我,如今大事已定,今後就在家相夫教子,什麼都聽我的,再不出去惹事了,我說得對嗎,夫人?”
公孫念秋猶豫片刻,心裡咒罵著李明決,“對,對對對,夫君說什麼都是對的!”
劉擎仍就不說話,側頭看向公孫念秋,眼裡一股嚴厲的底色藏在嘴角那一抹笑意下,讓人膽寒。
李明決將她帶走了。
兩人沿途鬥嘴親昵都被劉擎看在眼裡。
藏在深袖裡的拳攥得暴筋,片刻又平靜下來,不緊不慢理理衣袍,轉身朝另一個方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