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澤爾的確是個儘職儘責的導遊,帶邊辰意逛完了整個校園,大部分時候都是他勉強夠用的手語在講解,時不時也打字講一些學校的趣事。
整個下午都很輕鬆愉快。
期間還發生了一件事。
兩人在食堂進餐的時候,一個女孩子跑過來,先是用不大標準的手語和邊辰意比劃了個“你好”,然後有些緊張地和丹澤爾講了些什麼,途中還時不時瞟一眼邊辰意,在他看過來的時候又飛快移開視線,手都交疊在身前,看起來很害羞。
然後丹澤爾也開始看他,臉上帶著笑。
兩人都是說的英語,語速不慢,邊辰意完全看不出來談話的內容。
女孩話說完,把手機裡的照片展示給了兩人看。是他們走在食堂門口時候的照片。
「她很高興見到你,很喜歡我們的視頻,喜歡你的作品。問我們,可不可以把這張照片發出去。」丹澤爾開始給邊辰意解釋。
「好。」邊辰意比劃,猶豫一下,把話說出了口。
“謝謝你的喜歡。”邊辰意對女孩溫柔地笑了一下。
女孩的臉紅了,有些不知所措,慌亂又不知道說什麼,居然鞠了個躬走開了,邊辰意被她嚇得慌忙站起來。
旁邊丹澤爾已經笑開了。
“擁有粉絲的感覺怎麼樣。”他敲字過來。
“受寵若驚?”
那邊彈了個金毛大笑表情包,繼續編輯。
“剛剛她講了好多,還說要多一點關於汴繡介紹的內容,重點講一講你和汴繡的故事,這麼多年學習技藝過程中的經曆感觸之類的。估計也是文新這塊的學生。”
“好。”邊辰意嘴角還帶著愉悅的弧度。
“那你需要口述哦。其實你聲音非常好聽,說英文都流利,沒必要藏著掖著的。”
“話說我一直很好奇,你是怎麼把語言學好的呢?我的意思是,在聽不見的前提下。”
丹澤爾發完兩段消息,就直勾勾看過來,湛藍色的眼睛清透,隻是單純地想了解答案。
有些過於清透了。叫人不敢多看。
邊辰意垂下眼眸,密匝匝的長睫掩住了眼底的神色。
“再小一點的時候還是能聽見的,所以還記得一點。”
這不算說謊。師辰意原本就能把中文講得很好,英文也在特殊教育學校學過一些,隻是的確沒邊辰意這麼標準就是了。
邊辰意編輯完這句話,手機熄屏放在桌麵不再去看,繼續吃飯。
——————————
傍晚,兩人坐車回到汴城古城末站,下車的時候,天已經黑下來了。
他們需要過河,往城門方向走。
橋是有些年頭的小石拱橋,橋上風有點大,小石墩子都觸手生涼。從橋上看,河的兩岸有華燈初上,流水像是揉碎了金子撒在暗紗上,波粼粼延伸向遠方。
每一盞燈,都有一戶人家吧。
河流流過的地方,都有人家。
河流見過很多人,知道很多故事。他現在經曆的,就是河流和石橋都知道的故事。
邊辰意很想把這一幕記錄下來。拍照,繪畫,甚至是刺繡,什麼方式都可以。
他拉住丹澤爾的衣袖,指了指他掛在脖子上的相機。
「你是需要它嗎?」丹澤爾停下腳步。
「是的。但是我可能不太知道如何使用。」
橋上的光線有些昏暗,邊辰意動作又有些快,陰影裡有一隻手的動作丹澤爾沒太看清,但是那個“是的”他是看懂了。
丹澤爾把相機取下來,帶子纏到少年的手上,又帶著他的手扶穩了相機。
他直接繞到邊辰意身後,以一個從背後擁抱的姿勢,幾乎包裹住了他。
這個懷抱很溫暖,邊辰意像是忽然意識到冷了,瑟縮了一下。
他在說什麼呢?邊辰意感覺到耳朵邊有溫熱的氣息,癢癢的。
丹澤爾帶著他隨意拍了一張。真的很隨意,沒有半分構圖取景可言,比門外漢還門外漢。
他的手好大啊,比他的大一圈,包住他的手還可以按快門。
手心的溫度有些過高了。白種人手心的溫度都會這麼高嗎?邊辰意想。
丹澤爾鬆開手,退到一邊,問他現在會不會使用了。
邊辰意點頭。
他往後退幾步,對著遠處流向黑天的河流和兩岸昏黃細碎的晚燈拍下一張照片。照片的右半部分依稀可以看見身旁人的影子。
這讓照片多了點溫度。
“之後可以把這張照片傳給我嗎?”邊辰意小心地把相機還回去。
“好。”不知道怎麼回事,這次丹澤爾走在前麵,卻沒有轉身或者是側身了。
邊辰意走在他淡淡的影子裡。
他們往古城的方向走。那邊已經熱鬨起來了。
夜市裡什麼東西都有,一排排攤位鱗次節比沿街展開,空氣裡混雜著各種傳統小吃的香味,不餓的人饞蟲也被勾出來了。
就著熙熙攘攘的人群穿梭,丹澤爾走在前麵,時不時要回頭看一眼身後的人。
有一下邊辰意差點沒跟上,前麵竄過去一個人,就拉開了他和金發男孩之間的距離。
下一秒,那人走過去,邊辰意微微仰頭就看到那人臉上有些著急的神色。
丹澤爾終於牽起邊辰意的手。
其實不至於的。邊辰意想,這人這麼高,又一頭顯眼的金發,怎麼都不會找不到他。
但是,牽著就牽著吧。免得真被擠散了。
這隻溫度有些高的、手心有些濕潤的手讓他覺得真實地安心。
丹澤爾看到什麼都是買雙份的。
雙份的糖葫蘆,雙份的烤串,雙份的炸豆腐……
“我真的吃不下了。”邊辰意站定,嘴裡叼著糖葫蘆,免為其難地用那隻空出來的手打字。
“你才吃多少?中午也就吃了一點點,難怪這麼、單薄。”丹澤爾消息回的很快。
邊辰意覺得自己今天和金毛有點太熟了。他抬頭,卻看到金毛的臉又紅成個小番茄。
什麼啊。邊辰意咬碎了口裡那一粒包糖的山楂。
這個真的太甜了。收起手機,把糖葫蘆拿在手上,有些為難。
才吃了一顆。還有好多呢。
丹澤爾突然伸手,把邊辰意手裡的糖葫蘆接過來了。
他也把糖葫蘆叼著,鬆開邊辰意的手。
「不要浪費糧食。」比劃到“糧食”這個詞的時候,需要一手拇、食指相捏,在嘴邊動幾下,丹澤爾直接就撚動糖葫蘆的棍子,讓糖葫蘆在嘴裡翻了個身。
他金色的眉毛挑起,湛藍的眼睛在微黃的燈光下有燈影綽綽,臉是白裡透紅的,嘴是紅的,連糖葫蘆都是剔透的紅色。
怎麼一個人臉上可以有這麼多顏色啊。邊辰意咽下嘴裡的酸甜。他忽然想起秀色可餐這個詞語。
還有,他看起來,有種奇妙的,虛張聲勢的鎮定。這是邊辰意看了好半天得出的結論。
不等邊辰意深想,突然聽到0628正兒八經的聲音。
【檢測到男女主就在50米範圍內。】
他們這會兒不是應該在外地嗎?
邊辰意收回視線,往四周看去。
【不用找了,他們已經走過來了。】0628聲音裡顯而易見的驚喜。
———————————
魏清秋和秦溯在古城裡隨意地逛。
他們這次他們這次拍攝的任務已經結束了,和組裡的大夥兒聚完就一起回了汴城。秦溯不是汴城人,來這邊上學的那幾年幾年到處跑但是卻沒來夜市完過,整好任務暫時告一段落,魏清秋就拉著他出來逛夜市了。
魏清秋喜歡秦溯,這一點魏清秋知道,秦溯也知道。
他不討厭這姑娘,他們作為搭檔很合拍。
也許,作為伴侶也會是不錯的選擇呢?秦溯偏頭看魏清秋秀美的側臉。
魏清秋在攤位上看東西,手裡還一直舉著相機。
她知道秦溯在看她。
魏清秋是個慕強的姑娘。從小,除了坐著繡花,她想做好的事情還沒有真的做不好過。所以她一直就是第一,是巷子裡第一個考上985的學生。那時候她是無所謂喜歡愛慕的人的。
奶奶說她以後要嫁給師辰意當媳婦,她也沒什麼感覺。
總覺得這像個荒謬的玩笑。
怎麼隻是淋了一場雨就燒壞了耳朵呢?
怎麼大人都開始這樣看著她呢?
怎麼突然要讓她學繡花呢?
怎麼會要讓她給跟在屁股後麵的鄰居弟弟當媳婦呢?
她是後來才漸漸懂了的,她說不出拒絕的話。
這是奶奶答應人家的。奶奶想要她去經營繡坊的。還有,師辰意的失聰,的確有她脫不開的原因。
那時她也覺得無所謂。嫁人,不就是這麼回事嗎?辰意還是個安靜的孩子,和他相處沒什麼不好的。
直到她上大學,直到她遇到了秦溯。
她開始直到,自己之前就是個被困在巷子裡的,井底之蛙,閨閣小姐。
世界一下子在她眼前鋪展開。她才知道,巷子裡的天空其實很窄,抬頭低頭,都是這些低頭繡花的女人家。
秦溯的天空很寬很寬。他帶著她大江南北地跑,相機裡都裝得下一個世界。
他和師辰意不一樣。師辰意是安靜的,沉默內斂的,永遠跟在她身後,永遠坐在那間繡房裡,白皙單薄;而他大嗓門,自來熟,走到哪兒都認路,走在陽光下任太陽曬出一身黑。
她第一次在彆人身上感到挫敗,然後,第一次喜歡上一個人。
“咦,那邊,好像是丹澤爾?”秦溯的話在耳邊響起。
魏清秋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第一眼看到的卻是個身著長衫的長發少年。
她拿著扇子的手攥緊了。
“他好像已經有人在陪他了……”
“啊,還有他最近視頻裡那個繡汴繡的男生。你應該有關注吧?我們去打個招呼吧。”
秦溯繞過魏清秋,往那兩人走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