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i，丹澤爾。在汴城玩得開心嗎？看得出來你很喜歡這裡。我看到了你的視頻，這位就是師辰意吧？”秦溯很不見外，笑嗬嗬地走過來拍拍丹澤爾的肩膀，又伸出右手和師辰意來握手。

邊辰意握住那隻手背偏黑但是手心很白，顏色不均的手，感受到手的主人握住了，還用了點力氣上下晃了晃。

有太過熱情了。邊辰意輕輕鬆開手，朝魏清秋看過去，比劃著打了個招呼。

魏清秋看起來笑得有些勉強。她沒有用手語回應。

“你們認識？”秦溯看到兩人的互動，有些意外。魏清秋可從來沒說過認識汴繡傳承人這件事。

明明他們之前有過拍攝這類傳統文化的題材課業，那時候還為這個選題為難過，最後去了偏遠的古寨。

如果她早說，何必舍近求遠？作為外地人，秦溯對汴京這邊的老傳承不算熟悉，但是魏清秋總是有了解的。

“Yeah，魏和辰意是鄰居嘛。之前還是魏來帶我找到辰意的。”丹澤爾在一邊笑著說。

秦溯挑起了眉，有些詫異地看向魏清秋。

“你們今天也是特地來逛夜市嗎？”魏清秋一邊說，一邊打手語。

「是的。很久沒來過了，正好丹澤爾也想來看看。」邊辰意回應她。

“那你們逛，我們……”

“拿我們一起逛吧，正好人多更有意思。”秦溯搶過她的話頭。

秦溯站到丹澤爾身邊，一路上都在和丹澤爾討論。拍攝時的心路曆程，想法觀念，遇到的問題，話題就沒從他的視頻上離開過。

丹澤爾顯得有些漫不經心。他有一搭沒一搭地回答著，反正話都讓秦溯說得差不多了。他目光時不時往右下方飄。

邊辰意站在他的右邊，正在和魏清秋比劃著什麼。

「姐姐什麼時候回來的。」

「今天剛剛回來。你知道我出去了？」

「最近魏奶奶都在一個人吃晚餐。這周聚一下吧。」邊辰意偏頭去看她的眼睛。

「下次吧。最近還是忙。」

魏清秋比劃完這句話，把手放進外套口袋裡，目不斜視，一副不想再多說的樣子。

同行的四個人最後隻剩下一個人的聲音。

秦溯終於漸漸意識到了不對勁。

“今天晚上很開心遇到你們，現在也不早了，我這得趕末班車回去了，那我就先走一步。”

“溯哥，我送你。”

“不用，你不是和師辰意鄰居嘛，正好和他們一起。我一個人回去就行。”

說完，秦溯擺擺手，又拍拍丹澤爾的胳膊，往城門外走了。

“那我也先回去了，你們繼續逛。”

“不再玩一會兒嗎？”這話是丹澤爾問的。

“不一起回去嗎。”邊辰意出聲。兩人的話說得很密，幾乎沒有一點間隙。邊辰意一出口，鬨市裡好像忽然安靜了一瞬。

「我有些累了。」魏清秋臉色很冷。

「我送你，一個人走夜路……」

「我想一個人走。不要跟著我。」

魏清秋朝邊辰意打手語，手揚擺的幅度有些大，速度很快，用了力氣。然後就像秦溯一樣，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邊辰意怔怔地看著她的背影。女孩清瘦，穿得也單薄樸素，像一顆有韌勁的樹。

又一次，被留在原地啊。

上個世界還有腿不方便為借口，這一次，就直接是這樣直白不留情麵地被拋下。

【檢測到來著丹澤爾的深情值30點。】

「那，我們還逛嗎？」金發少年出現在眼前，比劃手語。

「再逛一下吧。」

說是這麼說，但是兩人都沒再買任何東西，也沒在任何一個小攤麵前駐足了。

他們順著人流往前走了一段。

「回去吧。」丹澤爾停下腳步。

他們走回來時那座橋上。

丹澤爾靠坐在橋梁護欄上。

「說說？你和她的事情。」丹澤爾不是傻子。

麵對汴繡時專注，麵對師慧時會少一些壁壘，麵對魏清秋，他會很不一樣。

會主動挑起話題，會頻頻把目光落在少女身上，會不自覺地手指律動緊張，會眼底有層層心事，千言萬語。

邊辰意對彆人永遠是笑地溫和而疏離的。對他，大部分時間裡，也就是這樣。

他的生活很簡單，隻是繡房和汴繡而已；但是他的眼睛告訴他，不隻是這樣。

冰也晶瑩剔透。但是冰的形成，總是有原因的。

夜晚的河上風很大，很涼，哪怕隔著不算薄的衣服，石質的護欄涼意也要往骨子裡鑽。

邊辰意也靠過去。半晌，他開口，用和晚風一樣的聲音輕描淡寫地講述一段往事。

“我是六歲失聰的。那年，姐姐帶著我從大雨裡跑回家……”

“他們說，姐姐未來會是我的妻子。”

“什麼？”丹澤爾突然偏過身從護欄上起身站直了，攥住身邊人的胳膊。張口就要說什麼，又意識到少年聽不見。

“S**t.”

「我們要……」手語打到一半，忽然又卡住了。丹澤爾又低聲罵了句什麼，掏出手機。

橋上光線昏暗，手機屏幕裡映出來的光線照亮了金發男孩的臉，他金色的眉毛都皺在了一起。

他看起來有些生氣。為什麼生氣呢。邊辰意看著他，手指又不自覺蜷起來。

“這是21世紀了，我們早就提倡自由戀愛，講求相互吸引、誌趣相投與心靈契合。”

“每個人都有權利去選擇自己所愛的人，有權利在平等、尊重和理解的基礎上建立感情聯係。”

邊辰意的聊天界麵上還顯示著正在輸入中。

【說得真好啊。】0628忍不住感歎，【但是，你要記住，你是……】

“可是，如果我說，我就是喜歡姐姐呢？”邊辰意把這句話發過去。

“從小，她就在我身邊了。”

正在輸入中消失了。邊辰意抬頭，金發男孩的手指懸滯在屏幕上方，視線相接，湛藍色的雙眼明明該是晴空的，此時卻寫滿晦澀，什麼東西在無聲翻湧。

他的眼眶一下子紅了。

丹澤爾就麵對著他，低下頭，脊背有些僵。

“你說，你喜歡她。”

“你知道什麼是真正的喜歡嗎？”

“看到她和彆人介紹你隻是她的鄰居弟弟，你會覺得不甘心不愉快嗎？”

“看到她不和你聯係，朋友圈空空蕩蕩，很久都不見人影，你會思念她嗎？”

“看到她和彆的男人站到一起，你會覺得難受、心裡發酸，恨不得把那礙事的人丟開嗎？”

“看到她難受，說要獨自離開，你會想擁抱她，牽著她的手一起走嗎？”

“看到她，你會想親吻她嗎？你會有性的欲望嗎？”

“你回答我，你愛她嗎？”

【檢測到來自丹澤爾的深情值20點】

【檢測到來自丹澤爾的深情值30點】

【檢測到來自丹澤爾的深情值40點】

……

【……100點】

0628的電子正太音還在播報，聲音從興高采烈漸漸變弱，念到最後，甚至都噤聲了。

邊辰意不知道怎麼回答了。

丹澤爾也不想聽到他的回答。

下一秒，新消息又彈出來。

“我愛你。從第一眼看見你，我就開始愛你。”

“那天你在城門口擺攤，我對你一見鐘情。你在繡一隻金色的小狗，那塊手帕後來落在城門口，我發現了它，現在它就折好了放在我的床頭。我每天都要展開它，撫摸它。”

“你喜歡小狗，所以我的頭像，表情包都是金色的小狗。這是我第一次感謝父母給我的頭發是金色的。”

“魂牽夢縈。那之後，你就住在了我腦子裡。”

“你不知道，魏說可以帶我來找你的時候，我有多開心。那天的茶是我喝過最好喝的茶，其實我都不記得它的味道，但那就是我喝過最好的茶。”

“我每天都無數次打開我們的聊天框。你是我唯一一個特彆關心。你是我的素瓷先生。”

“我可以剪視頻剪到深夜，我的素材庫裡現在全是你。每一段，我都看過很多遍。你眉目低垂專注刺繡的樣子，你看著我笑得溫溫柔柔的樣子，你在廚房做菜的樣子，我都小心收藏。”

“我第一次這麼小心翼翼地去愛一個人，小心翼翼地靠近，生怕驚擾了你。我總是在你麵前笨手笨腳、不爭氣地臉紅。”

……

“我該死地，不由自主地愛上你。我發了瘋地想和你在一起，吻遍你，日日夜夜。”

丹澤爾編輯完這些話，抬頭看眼前的少年。他的藍眼睛裡已經蓄滿淚。

邊辰意看著他，整個人都呆站在原地，不知該作何反應。

喜歡他？

邊辰意感覺自己的意識抽離出來往高處飛，以第三人的視角俯視汴城河與老石橋，長衫的少年和金發的男孩。

河水還在流，風還在吹，時間沒有靜止。昏黃的晚燈很安靜，星星點點地綴在河的兩岸。

所以，這還是一場夢吧？夢裡他才會聽到有這麼多的聲音。嗡嗡地，從全身上下，每一個細胞，每一根血管都發出聲音。

邊辰意在自己的身體裡感覺到了喧鬨。

那雙藍眼睛還看著他，看著他失神的眼。

他忽地靠近，冰涼的觸感貼過來。

他的嘴唇是涼的，但是邊辰意卻覺得他們都要燒起來了。好燙，好燙，心臟都要停止跳動了，馬上就要像被擠壓的櫻桃炸開了。

他的大手整個包住他的後腦勺，邊辰意感覺他在捧起他，手指微顫但掌心用力，像捧起什麼珍貴的寶貝。

他們唇齒相接。邊辰意感覺到，他好像在急切地尋找著什麼東西。

邊辰意頭往上抬起了些，感覺到溫熱的液體落在眼瞼。

是他的淚水啊。

邊辰意覺得那種快要融化的感覺又出現了。

他怔怔地站在原地，身體不聽使喚，大腦也宕機，給不出半點反應。

他唯一做的，就是睜開眼，看那雙閉上的眼裡有淚淌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