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獄地牢昏暗無光,透著森森陰冷。
藺昭剛想踏足,便在鬼獄門口被一把銅戟橫在身前給攔了下來。
藺昭抬頭,微微一挑眉:“你是想去罰惡司品茶嗎?”
鬼卒聞言也是直冒冷汗,仿若剛當差沒多久,業務還不太熟練,隻得堆笑道:“大···大人,這都是規矩,這地牢裡麵關押的都是惡鬼和怨鬼,不能隨便進去呀!”
“我又不是人,讓開!”
“哎喲!大人呀!你就彆為難小的了!小的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歲小兒!”鬼卒急得臉上的褶子的擠作一團。
“沒記錯的話你的八十老母現已經投胎轉世了,你的三歲小兒倒是快八十了,不過——你若是想提前與他們在這陰間團聚,我倒是可以滿足你。”
藺昭也隻是過過口癮,若是她真讓他們一家在這裡團聚,她估計也得和陸奚在鬼域抱團取暖了。
仙、妖、鬼私自亂凡人命數者,輕則折損修為,重則天雷轟頂。
鬼卒聽此也不敢再多言,訕訕退去一旁,藺昭閃身便進了鬼域。
地牢裡低吼聲,咽嗚聲悠長悠長,透過磨礪的銅牆,穿過漆黑的長廊,落在了一雙乾淨的雲靴跟前,那靴子聞聲一頓,接著更是加快了步子,往鬼獄深處走去。
“師姐!”聲音帶著焦急與哽咽,越過玄鐵的柵欄,直直朝暗牢深處望去。
“小七?你怎麼來了?”聲音泛著兩分無力,三分痛苦,五分氣若遊絲,唯空有一縷血腥味兒。
藺昭伸手握住了鐵欄,有些無措:“師姐,你受苦了,你放心,我一定會想辦法儘早查明真相,救你出去!”
“沒關係的,小七你不必勉強。”牢獄中的聲音依舊泛著恍惚。
“師姐,你再堅持一下!捉到那偷竊之賊,無論是人是鬼,我必要他識抽筋剝骨之痛!”藺昭唇齒發顫,攥緊鐵欄的骨節咯咯作響。
“啊?那這?”
聽見陸奚的語氣不同尋常,藺昭更是擔心不已,借掌司玉牌的靈力強行開鎖,剛一邁步,小腿便踢到了一個物什,引起一陣酥麻,左手指尖微微一動,便捏了一個明光訣,星星點點的白光幡然亮起,一寸寸鮮亮拂過牢獄的每一個角落,堪比人間的青天白日。
藺昭傻眼了,本該陰濕雜臭的牢房內,鋪著厚厚的毛絨地毯,如果她沒認錯的話,她剛剛踢著的應該是一把百年的梨木鐫花椅,不遠處還屹立著一把清紅漆金七屏大搖椅。
還有那烏木縷雕花理石八角幾,最誇張的是那紫檀嵌然梅蘭紋屏風,屏風旁那黑犀彭牙四方桌上還擺著散發著熱氣的道道珍肴,其中有一道鹹魚蝦羹尤為亮眼,想來剛剛聞到的腥味兒是出於此了。
而藺昭原本以為亂首垢麵,受儘委屈的師姐此刻正躺在綠漆鎏金雕花拔步床上晃晃悠悠打著嗬欠,一副才睡醒的模樣。
藺昭抬手扶了扶額,終究是一廂真情錯付了。
雖然對此情此景很有想動手的欲望,藺昭開口還是先言論起正事兒:“師姐在這兒倒是自在,鬼摹錄一案,我會同陰律司一起查證,還請師姐在這兒再呆幾日受一下···”察覺到言辭的不妥,又幽幽開口,“享一下福!”
陸奚訕訕地笑了一下,伸手比劃了一下:“鬼殿殿主,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他們不敢苛責我,嘿嘿嘿!”
“那這些東西是怎麼回事兒呢?”藺昭雙手抱臂,戲虐地看向陸奚,一副我聽你慢慢編的模樣。
“你不懂,這叫畫餅!頗有一門學問的,何況鬼卯殿本就富饒,不差這一點兒半點兒的。”
鬼卯殿確實富得流油,鬼卯殿主產業遍布三界,人鬼通吃,冥界也鬼儘皆知。
罰惡司那點兒薪俸三饑兩飽,剛到手就沒了,藺昭每次去人間都是跟著陸奚才敢吃香的喝辣的,不然連長燈客棧那樣的地方憑她自己消費都屬實肉疼。
藺昭思及痛楚,有些心酸。
識海突然靈光一現,思索到了什麼:“師姐任職時間更久,可知曉陰律司掌司,羲玄?”
“羲玄?難道你最近聽到什麼秘聞?快說給我聽一聽,聽完讓我驚一驚,驚完再讓我傳一傳。”女人天生的八卦直覺讓陸奚豎起了兔子耳朵。
“我剛上任幾月,今日才第一次遇見他,哪兒來的什麼秘聞。”藺昭無奈地擺擺手,“不過,他第一次見我時神色倒是很奇怪。”
“他對你一見鐘情啦?”陸奚眼神發亮,雙手交疊輕枕在臉側,虛晃著腦袋開口念到,“一見傾心,再見傾財,三見非君不結道侶!”
藺昭抬手對著陸奚的腦門敲了一記:“你再胡說八道我就去把你那鬼卯殿富饒的財庫一並偷了,看你有幾條兔命在這兒關著。”
陸奚揉著額頭再次訕訕一笑,“何至於啊!”接而突然故作深沉地摸了摸下巴,“不過羲玄我倒是知道一些,論輩分我們還得尊稱他一句,師叔。”
“師···師叔?”
“嗯嗯,他是師父太陰仙師的師弟,傳說····”陸奚一邊講著,一邊掏出祖傳的瓜子遞給藺昭。
“倒也不是什麼傳說,羲玄雖說是師父的師弟,但一直是門中極有天賦的弟子,十八九歲才上山,入門不久便得道,後續更是一頓操作猛如虎,至今後繼仍無修仙者超越,而且吧,“
陸奚說著突然神神秘秘地將頭湊近藺昭,小聲耳語,”我還從小道消息聽說羲玄本年長師父幾歲,與師父素來不和,不過吧,他們現在都已萬歲有餘了,相差的那幾年倒是不值一提。”
“師叔?不過容貌和修為都是真的不錯,我一劍刺過去,連他一個衣角都沒碰到。”藺昭一邊磕著瓜子,一邊跟著附和道。
“修仙者容貌又不與年歲相關,多少歲也不是很重要,唉,要不是師父年幼時傷及根本,說不定得道時也該是翩翩少年郎呀!不過我也想不明白這位師叔的心思,這般年歲修為不去仙界學那幫老頭子窺探永無,在這冥界摻和什麼?”
仿若又想到了什麼,陸奚頗為認可地點頭道,“不過他的確是有些本事,賞善罰惡,權冠古今,在民間還有‘晝理陽間事,夜斷陰府冤,發摘人鬼,勝似神明’的傳說呢!”
“那他為何初見時那般看我?真奇怪!”
“小七你是不是最近修煉偷懶了,上次我還撞見你在我司外瞎晃悠,想想畢竟你不足千年的道行在人家萬年的大佬麵前肯定是不夠看的,你被你頂頭上司逮到修為不精,小心你的‘烏紗帽’不保。”
察覺到瓜子磕的有些腮幫子疼,陸奚順手拿過兩盞青花龍紋三秋杯倒了兩杯水,遞了一杯到藺昭手邊。
接過水輕抿了一口,藺昭眸色閃過一絲異色,隨即淡然道:“百年一開的掌司秘境可做不得假。”放下杯子,藺昭緩緩起身理了理司服上的褶皺,“師姐你就好好呆在這兒,不出七日,我定來接你回司。”
——
回到罰惡司吐息打坐須臾,藺昭接而收到傳音,召她前往陰律司處理紀旬一事。
抬頭揉了揉顳額,心裡湧起一陣莫名的錯愕,藺昭當時直接燒了紀旬的三魂七魄,下手更是沒有留半分餘地,便是料定他與鬼摹錄一事沒有半分牽扯,這倒不是因為牽扯到師姐被亂了心神隨意判定的。
而是——紀旬實在是太弱了,若是這樣的鬼力便可盜竊鬼摹錄,那鬼摹錄一年還不失竊個千回百回的。
藺昭甚至見紀旬聚合怨氣時,心裡雖升起一分狐疑,但是也沒有多想。
畢竟怨氣這東西也招惹過不少惡鬼自墮深淵,紀旬即使有怨氣助力加持,那點兒鬼力自是也遠遠不能夠盜取鬼摹錄,若當真與紀旬有關,那以他的能力混一個幫凶的身份,估計也夠嗆。
藺昭起身,對身旁初九道:“我不在之時,司內一切交由你打理,若遇到拿不定主意的,可去鬼辰殿尋沉玉殿下。”
“是”
弦月半掛,風聲簌簌。
藺昭在陰律司府門口略一駐足,不似初去之時,今日司內滿院春意,仿若有千樹萬樹梨花盛開,院落鋪滿了白色花瓣,幽清香氣鋪麵而來。
碧瓦飛甍,高聳青冥。
而那綠沈枝葉下,隱約一道身影負手而立,著一身極清朗的月白袍,鑲繡著銀白暗紋的袖袍順垂著,腰間環著素色硬挺束封,伴有一縷豎佩,那是象征身份的掌司玉牌,青絲如墨,在軟風的牽扯下輕颺,瑩白月光下,愈發顯得玉輝冰骨,川渟嶽峙。
在心裡默念三遍“美色誤事”,藺昭才忍心開口打破這一幅美人落花圖。
“請——”藺昭往那邊飛快地瞥了一眼,又急忙低下了頭,“請司首諭令。”
“藺掌司來的倒快。”羲玄眼眸微動,壓下輕微上揚的唇角,聲音不輕不淡。
“事關正事,下司不敢耽誤,收到傳音便趕來了。”
“哦,藺掌司初見那日不是還拔劍相向嗎?現在這般隨叫隨到真是讓人不太習慣。”羲玄嗓音帶著揶揄。
一想到這個,藺昭有些頭皮發麻,不會是要秋後算賬吧,還是真如師姐所言,覺得她道行不深,能不當任?思及此忙應道:“一場誤會罷了,羲玄師叔定是不會與我這不足一千歲的晚輩計較的。”
對,就是這樣,先和領導拉近關係,師姐的案子更重要。
“不足一千歲的晚輩?”
羲玄眼中閃過一絲晦色,已經一千多歲了嗎?還自稱晚輩,這樣豈不是在損他現在很老?
可分明當初是她雙手抱臂,冷眼看著他幽幽開口:“對,我就是一千多歲的老妖怪,專門愛吃你這樣十幾歲的小屁孩兒,如果不想被我吃掉,就滾起來繼續練劍!”
藺昭以為羲玄眸色突然一沉,還是因為擔心她能不配位,又自以為地解釋道:“我雖年歲輕,但掌司秘境是不得舞弊的,還請羲玄師叔放心。”
還沉浸在歲數打擊中的羲玄,眼神一亮,好像抓到了什麼重點:“師···叔?你是誰的弟子?”
藺昭一驚,轉念一想,師姐說這位與師父素來不和,毫不知情倒也是意料之中:“家師乃太陰仙師。”
“司空清明?嗬!他倒是藏得夠深。”
藺昭不明所以,麵上更是充滿了疑惑,“羲玄師叔,這是?”
“拜入太陰山需拋卻姓氏,撇棄家族。任職陰司同是需獨清獨立,仙門已無關,所以藺掌司這句師叔還是免了。”
畢竟師叔聽著好像差輩了!讓人怪不舒服的。
“是。”
藺昭麵色平靜起首應著,心裡卻想著羲玄師叔果然同師父關係不太好,才會這麼急著撇清關係,雖說陰司任職是有這樣的規矩,但是大家私下喚一喚,回宗門孝敬一下長輩也並無大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