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這個明顯到讓兩人都沉默下來的猜測，剩下的路途氣氛一時壓抑了起來。　　丁祿眉心緊鎖，麵色難看得緊，自唐棠認識他以來，都沒見過他這麼難看的臉色，好像警察局被人炸了一樣。

她倒是沒有那麼緊張，已經走到這裡了，不管遇到的事有多麼離奇或殘忍，那都意味著，她在接近真相。

走進迷霧，才能看清裡麵的樣子。　　若是迷霧裡如外界一般無二，那她才會失望，會懷疑是不是她找錯了。

續寫生命，意識永存。　　他們之前都想複雜了，如果這句話隻是字麵上的意思呢？

就像這些如今隻留下了實驗編號的人，應該就是他們為了實現這句話用到的實驗品。　　畢竟要把一個人的意識，換到彆人的身體裡，不可能那樣簡單，像這裡這麼多實驗品，才符合邏輯。

背後的人已經經過無數次的研究和試驗，如今眼前的59存活下來了，其他擁有編號的人也活下來了，可她猜測，最開始一定有數不儘的人死去才對。

生命和意識，迄今還是一個禁區。

人類從很久以前開始，就不斷的探索大腦的潛能。在中世紀的時候，人類甚至相信，做開顱手術，在頭頂開個洞，就可以讓他們擁有超能力。　　無數貪婪的人前仆後繼的想成為那個存活下來的幸運兒，天選之子，縱然有那麼多死亡的案例在前，也擋不住他們的熱情。

更遑論現在背後的人，不用隨隨便便在自己的頭上開洞，他可以用財富地位換來許許多多的實驗品，在彆人的頭上開洞。　　直到這項技術徹底成熟，才會用在自己身上，這樣對他們來說有百利而無一害的事情，他們又為什麼不願意呢？

在瘋狂和利益麵前，理性總是那麼軟弱無力。

他們想把自己年邁的，瘋狂的，汙穢不堪的意識，轉移到彆人的身體裡，當然不是這些實驗品的身體，而是那些，年幼的，有人疼愛的，應有儘有的身體裡。

拉克西斯，命運女神，負責丈量生命的尺度。

楊善寧可能真的把自己當作了神明，想去左右眼前這些實驗品的生命長度，也想把控自己的生命長度。

越過一間間實驗室，手表上的紅點已經近在咫尺。

那是一間算得上與眾不同的地方，裡麵沒有實驗床，而是許多電腦立在桌麵上，像是做數據彙總計算的地方。

唐棠深吸一口氣，待耳麥那頭的女孩把門打開，才步入了這間房間。　　或許，她就要找到真相了。

“等等！”

耳麥裡的聲音和身邊丁祿的聲音重合到了一起，唐棠低頭看向自己被攥住的手臂，“嗯？”　　丁祿目色沉沉，“我覺得裡麵，應該不會毫無防護。”

“黑熊蠻警惕的嘛！裡麵有紅外線，你等一下，我得研究一下。”　　她的聲音不再懶散，反而帶了幾分興味，好像終於遇上了點有挑戰性的東西。

三人立在門口，丁祿去看她，卻隻能看見一張肅穆的側臉，明明正麵看著是一張明媚又甜美的麵容，側看卻線條清晰緊致，帶著點令人不安的冷漠。

她也很急吧？　　在一個沒有征兆，沒有線索的疑問裡掙紮了很多年，卻始終找不到答案。

她曾說過的，所有能拿得出手的快樂時光，全都有她母親的存在，沒了母親的小孩兒，在這世上過的很辛苦吧，才會像個小刺蝟一樣，處處提防著彆人。

其實今晚到底要不要帶她，或者說跟她一起過啦，他是猶豫過的。　　畢竟這件事，說來總歸是警方的職務範疇，被彆人知道了她一起的事，總會是一陣風浪，而且來這裡對她也並不安全。

但……　　她真的會相信彆人給出的結果嗎？

丁祿用舌尖抵住上牙膛，那些好像坦誠了的故事，好像可以全然交付的信任，卻都裹著荊棘，外表看著令人沉醉，要是有人真的信了，去觸碰了，隻會狼狽不堪。　　如果自己不許，她一定會有自己的辦法過來，還不如把人放在眼皮底下。

唐棠沒注意到他的目光，一心盯著屋裡浮現出來又隱沒下去的紅外線報警器。　　直到耳麥裡傳來了一聲“好了”，她才目光浮動起來，邁步進入了那間屋子。

“cracker，我把電腦都打開，你需要多久能找到信號點？”　　“這個我也不能肯定，我得看看他防火牆做的情況。”　　唐棠也沒廢話，和丁祿對了個眼神，兩人開始分頭給屋裡的電腦一一開機。

59立在門口，麵無表情的看著他們，黑色的眼瞳中隱隱有詭異的金屬色澤劃過，“續寫生命，意識永存！！！”　　他忽然張開嘴高聲叫喊，聲音之大，一時間整個試驗區的警報都響了起來。

兩人大驚失色看過去，就見他麵上浮現了詭異的微笑，眼中冰冷冷的，閃爍著無機質的冷光，嘴裡不停地重複叫嚷著。

警報拉起，紅光閃爍，外麵也傳來了“砰砰砰”的聲音。

唐棠還沒反應過來，丁祿已經麵色劇變，“糟了！”　　他衝過去，對著59的後脖頸來了個手刀，把仍在叫喊的男人打暈在地，拽著唐棠就跑，“快！”　　“等下！”　　唐棠對著最後兩台電腦按下開機鍵，才跌跌撞撞的被他拉著跑了出去。

丁祿幾乎是風馳電掣的在走廊奔跑，身高腿長的優勢在此刻體現的淋漓儘致，見唐棠實在是有些跟不上，他把人直接扛在肩膀上，瘋狂的往外跑。

唐棠被扛上去的時候還沒反應過來，胃部被他肩膀緊緊頂著，再加上天旋地轉的視角，讓她一時有些眩暈，“等……”　　她話未出口，就親眼見到了那些砰砰的聲音到底是哪裡傳來的——兩側的櫃子被打開了！

或許是出口有些狹窄不方便，也或許是裡麵的人動作不太靈活，反正他們出來的並不快，但按照他們奔跑的速度來說也夠了。

人，到處都是幾乎一模一樣的，穿著無菌服的人，有男有女，都是短發，前麵房間的已經搖搖晃晃的幾乎貼到門口了。

唐棠驚駭的看著這幾乎隻在電影裡看到過的一切，好像生化危機裡被喪屍包圍的樣子！

那個59怎麼會那麼突然？　　是有什麼事先設定好的程序嗎？　　唐棠麵色一變，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用手捏住差點被顛簸下來的耳麥，“彆找了，先刪記錄！監控記錄！給個路線，不要正門！”

那邊也知道事態緊急，匆匆回了聲好就傳出了劈嚦啪啦的鍵盤敲擊的聲音。

丁祿一心兩用的看著手表上浮現出的綠色的路線圖，又抬頭，看看前麵幾乎已經被許多人攔住的道路，低咒一聲，道：“待會抓緊我！”

抓緊？

唐棠茫然的看不到前方的路，她隻能儘量忽視胃部的不適，掛在丁祿身上，想著這個待會是什麼待會。

下一秒，她的視角猛然從米灰色的地麵轉到了布滿人群的走廊，還來不及為這人群密度驚歎，就又猛地矮了下去，目之所急都是這些實驗人的褲子和鞋。　　……

唐棠被人緊緊箍在懷裡，抱的像個蠶蛹一樣，所有的東西都在飛速後退。

丁祿……抱著她在地上滑行？　　根本沒想過這種逃命方式的唐棠茫然的抓緊他胸前的衣服，這個應該就是他說的待會吧？　　也得虧這裡地麵光滑，才能讓他們這樣前行過了人群最密集的一段，可到底還是有摩擦力的，速度慢下來後，丁祿一個翻身抱著人站了起來，“鬆手！”

唐棠閃電般的縮回了手，就又是一陣視線飄逸，她……橫過來了。

但不是被公主抱，而是用一種很難受的，整個人被他用鐵鉗一樣的手臂夾在後背腰間，唐棠起先還不明白這是乾什麼，不過隨著他把自己來回旋轉起來，她就懂了。

原來，是自己當武器。

唐棠有些自暴自棄的捂住臉，她應該慶幸丁祿沒有兩邊用嗎？　　幸虧，讓人刪了監控視頻。　　如果這件事被彆人看到了，她真的要雇人暗殺了。

雖然覺得有些接受不來，但唐棠還是努力蹬腿，用力去踹每一個她碰到的人。

丁祿甩弄著她，心裡犯嘀咕，這一個大活人估計比他在警校時候的負重訓練也重不了多少，細胳膊細腿的，這不會給碰折了吧？

心裡再多躊躇，可他知道，他們一定要出去。　　腿磕壞了，受傷了，甚至斷了，出去都能治，但如果真的死在這了，就什麼都沒了。

這些人真的像喪屍一樣，但是卻沒有喪屍的戰鬥力，有人把他們養在這裡作為實驗品，給他們洗腦，聽話，就注定讓這些人損失了身為人的靈活性。

丁祿掄起她，像揮舞著狼牙棒，從人群中一路衝了出來，到了實驗室的出口，後麵的人不知是收到了什麼指令還是有限製，雖然都死死盯著兩人在門口徘徊，但沒有一個人越過那扇門，在滴滴的聲響中，厚厚的鐵門逐漸閉合，將人群掩埋在了另一頭。

二人還沒來得及鬆口氣，就聽見了外麵保安嘈雜的腳步聲。　　“這邊！”　　“快！”

他們對視一眼，往另一側拐去，鑽進了一個黑布隆冬的屋子，蹲在窗邊，等著保安一窩蜂的往四處分散開尋找。　　等安靜下來，已經是差不多五分鐘之後的事了。

丁祿長長的吐了口氣，平複著自己因為劇烈奔跑而加速的心跳。　　唐棠倒是沒怎麼累，但被人掄來掄去，實在太暈，她麵色泛白，有些惡心。

“沒事兒吧？”　　丁祿側頭看她，目露關切。

唐棠強忍著點點頭，其實她到處都不舒服，頭暈眼花腿也疼，可現在如果真的讓丁祿扛著她再跑一段，她就真的要吐出來了。　　丁祿嗤笑一聲，她這小身板，還在這逞強。

不待她反應，丁祿已經一把又把人抱了起來。　　“哎彆……”　　這回是正兒八經的打橫抱著，唐棠拒絕的話到了嘴邊還是收了回去，畢竟，她的腿真的很痛。

“……你不累啊？”　　這樣抱著人走是最費勁的了吧？

丁祿挑挑眉，邁步順著手表給的地圖往前走，“你？你還累不著我。”　　“……”　　唐棠閉上眼睛，索性不再搭理這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