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幽暗狹窄的櫃子，緊張刺激的環境，竟無端醞釀出了幾分曖昧。

直到跟他們近在咫尺的距離處，傳來了房門被打開的聲音。

“吱嘎”

那點微妙的小心思立刻被兩人拋在了腦後，同時屏息凝神，聽著外頭和旁邊的動靜，生怕那個不知來路的59這個時候出什麼岔子。

倒不是說兩人聖母心發作非要救一個來路不明的“人”。

隻是一來，那些人嘴裡喊的59，若無意外，多半就是他了。他自己出現在屋子裡，又沒反應不會說話，是怎麼避開那些人的尚且存疑，隻一個穿著像是病號的人夜晚出現在一間材料工廠就很惹人懷疑了，更彆提還有那麼多保安追他。

再者，這人已經看見他們倆了，誰也不能保證他要是真的被抓回去，會不會直接供出他們倆所在，這也是一個問題。

所以兩個人再茫然，也還是要把這個怪人一起藏起來。

夜晚太安靜了，安靜到唐棠能聽清來人的鞋底和地板的每一次摩擦接觸。

“沙沙沙”

來人的腿腳有點拖遝，聽的出來似乎有些年紀了，要麼就是腿腳不太利索。

丁祿麵色肅穆起來，通過若有似無的光，唐棠能依稀看到他緊鎖的眉頭和一眨不眨看著外麵的雙眼，如刀鋒般冷厲。

對方一步步接近，手電筒的燈光四處移動，有幾次飄過衣櫃，映亮了丁祿的麵容。

隨著光源愈發接近，唐棠覺得自己的心跳隨著對方的腳步一聲聲的跳動。

這個時候，沒有彆的辦法，她閉上眼睛，心裡開始祈禱各路神靈。

這個時候，如果要開櫃子的話，是不是先開那扇會比較好？

發現了59，也許這些人就不會再找了。

但如果59供出他們怎麼辦？如果他們先開了這扇櫃門怎麼辦？如果……

她心亂如麻。

幸而沒什麼如果，那腳步四處看了一圈就離開了。

現在算來不過短短幾分鐘，她卻像過了一個世紀那麼久。

人離開了，兩人還是沒有動，隻是唐棠略略鬆了鬆握緊的拳頭，這時候才發現手心裡已經全都是汗漬。

待嘈雜的人聲幾乎聽不見了，丁祿才低聲靠在她耳畔：“我出去看看，你再待一會兒。”

熾熱濃烈的氣息撲在耳畔，唐棠不自在的縮了縮脖子，脖頸上蔓延起了一片紅暈，這時她倒有些慶幸這裡黑，什麼都看不清了。

她清了清喉嚨，“……嗯。”

丁祿輕巧的推開櫃門，露出半個門身的縫隙，足夠他自己出去。

唐棠自己留在櫃子裡調整心態，告訴自己現在不是想那些有的沒的的時候，深呼吸了幾下，才平靜下來。

她或許自己都沒意識到，自己對丁祿的態度在不斷轉變。

或許是她已經有些信任這個正直的男人，又或許是，她根本就抗拒不了這樣灼熱的理想主義者，丁祿，是向陽而生的人。

“來，沒事了。”

在這樣陌生又緊張的環境中，不可否認的是，有丁祿這樣的人在，意味著莫大的安全感。

哪怕他對你並沒有好感，亦或者作為你的敵人，擦肩而過的陌生人，他都會願意儘自己最大的努力去救你，這個人的底線，有的時候，遠遠高於有些人的上限。

“好。”

唐棠立在邊上，看著丁祿又把59扯了出來。

他還是那副麵無表情的瞪著眼睛的樣子，丁祿皺著眉頭上下打量他幾眼，試探性地開口道：“你誰啊？”

兩人都做好一無所獲的準備了，離奇的是，他竟然開口了。

“……59，我叫59。”

居然是可以溝通的？！

那剛才怎麼看著跟個假人一樣？

唐棠眉心微蹙，“你不記得自己是誰？你為什麼叫59？”

59似乎在思考，半晌才慢吞吞地說道：“我是59，我就是59。”

丁祿叉腰歎了口氣，“這跟不能溝通有什麼區彆嗎？”

當然有區彆。

他能正常交流，還會自己跑，就意味著這應該是個人，至於他說他就是59……

唐棠眼眸中帶了一絲憂色，“你就是59，是不是，還有1，2，3或者57，58什麼的？”

59這次倒是毫不猶豫地點了頭，“對，1，2看著我們，3，4，5給飯吃，57，58躺著。”

兩人對視一眼，丁祿麵色凝重起來，他也意識到了不對勁，“意思是，他們是這的員工？或者被人放在這裡的，有59個人？”

他頓了頓，“可是，這幾年，沒聽說這麼多失蹤案。”

“那就意味著，失蹤的這些人，是沒人在意，沒人報案的。”

唐棠篤定的說，掏出了手機，給59的正臉拍了張照，“我找人查查，他的身份。”

“你這當著我的麵也太過分了吧？這種事不應該是我們警察來乾？”

唐棠斜了他一眼，“那你怎麼解釋你在哪遇上的他？”

丁祿挑挑眉，“這你就不用管了，什麼都查不著，我當然要閉上嘴，但這遇上了，就可以說懂嗎？”

唐棠輕嗤一聲，“你就這麼相信你那些不太熟不知根底的同事啊？”

“那你還這麼信任你那個小朋友呢？”

丁祿反唇相譏，毫不遲疑。

“這件事呢，越少人知道越好，而且cracker是拿錢辦事，保密還是有些本事的。”

唐棠一邊解釋，一邊還是把照片給他傳了一份。

“那現在他怎麼辦？”

唐棠抬抬下巴，按她的本心來說，當然是不想管這個人的。

他呆呆的，動作都不靈活，什麼都要人拉著，他們這次本就是潛入，還能帶個大活人不成？

而且把這個人扔在這，弄出點動靜，還能把保安引開，一箭雙雕的好事。

除了他可能會暴露他們的存在這點可能，她覺得，把人打暈，等他醒過來，自己兩人早就逃之夭夭了。

但這些話她卻不能明說，畢竟按照丁祿的想法，他多半是不會同意把59扔在這的。

果然，丁祿毫不遲疑地道：“帶著他。”

果然如此。

唐棠翻了個白眼。

耳機裡突然傳出了一個冷漠地女聲：“我說你們倆，帶著誰我不管，你們快點，我急著回去睡覺！說好的兩個小時，超時了我要加錢的！”

丁祿一驚，身子都緊繃了起來，就見唐棠一副早知如此地樣子，衝著耳麥低聲道：“知道，價錢好說。”

丁祿後知後覺地想起這正是那個什麼黑客地聲音，他有些詫異，“她一直在？”

那聲音更不耐煩：“當然啦！不然你以為就憑你肉眼躲來躲去，那監控還能看不到你這麼大一頭黑熊？！”

唐棠抿唇一樂，丁祿“嘿”了一聲，卻被聲音打斷了，“趕緊走吧，距離目的地還有十萬八千裡呢！有你們磨嘰這個功夫，西天取經都來回一趟了！大黑熊，你小心點，裡麵的監控數量，你說是警察局我都信，這哪裡像個工廠？”

“出去雙倍付給你。”

有了唐棠這句話，她顯然很高興，嘴裡像是嚼著薯片，“你們放心大膽地往前走，剩下的全都交給我！”

丁祿一邊扯著一個走在空蕩蕩的走廊裡，明明是私闖民宅，卻偏偏被他們走出了小學生手拉手春遊的感覺。

知道有人在後麵給擦屁股，丁祿走在路中間搖搖擺擺，跟來時的躲躲藏藏一點都不一樣。

幾人跟著耳機裡的指示提前轉彎，躲藏，繞路，可謂是一帆風順。

丁祿又一次看著保安跟自己擦身而過卻毫無發現的樣子，砸了咂嘴，“我說小朋友，你成年沒有啊？要不要來警局乾一乾？”

“大黑熊，你一年工資還不夠我打遊戲，還想挖牆腳啊？”

“都說學電腦的賺的多，這麼一看，真可惜，我沒那個腦子，不然當初選專業的時候，我也去學電腦了。”

“彆把我和那些程序員放在一起比你個大笨熊！”

丁祿為這外號皺著麵容看向唐棠，唐棠聳了聳肩，無視他的一言難儘。

察覺到自己在這場鬥嘴裡討不到任何好處的丁祿終於閉上了嘴。

越靠近他們的目的地，眼前的景象愈發令人驚異。

剛才過了一扇需要虹膜驗證的鐵門後，他們就進入了新世界。

像是科幻電影中的實驗室，窗明幾淨的玻璃牆，閃閃發光的金屬刀具和桌椅，還有那些像是床鋪的實驗床。

唐棠目光掠過一間又一間屋子，所有的細節都在她的大腦中成型，構建出了一個三維立體模型。

一台……兩台……

唐棠在心裡默數著，路過一個房間時，她突然抬手指著那好像藏屍櫃一樣的被打開的一處，“59，那是你的床嗎？”

59點了點頭，“是我的。”

丁祿麵上顯而易見的露出驚詫，“那是床？！”

這麼說來，他們這一路路過的幾乎每間屋子都有那麼一麵牆壁上都是這種“床”，他看著的時候還以為是什麼實驗櫃，沒想到，裡麵躺著的都是人。

路過了這麼多房間，他們一共看到了多少個櫃子來著？

這麼多櫃子裡，全都是人？

丁祿想象了一下，頓時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唐棠沉聲道，“一路過來我數過了，房間有大有小，裡麵的櫃子數量也有多有少，到這裡正好是59個。”

說罷，兩人向著幾乎一眼望不到儘頭的走廊看去，一時竟不知這座工廠裡，到底還有多少個如59這樣的人。

“他們要這麼多人做什麼？”

丁祿凝目看去，心裡隱隱有個讓他恐懼的猜測，卻不敢說出口。

唐棠倒沒那麼多顧慮，側目看了他一眼，目色淡淡的，“你猜不到嗎？”

這麼多想不起來自己究竟是誰的人在這裡，在外麵一定都是失蹤狀態了。

警局又沒接到這麼多報案，這些人隻有那幾種來曆，一，流浪漢或乞丐，二，沒有親朋的外來務工人員，三，被買來的商品。

穿著無菌服，住在藏屍櫃，沒有姓名，隻有編號，這不是實驗品又是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