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鈴鈴——
門推開,門框擦過懸掛在頂上的風鈴,一串彩色玻璃蝴蝶,串在一起,折射著陽光,泛著七彩的顏色。
這門臉若非唐棠帶著,丁祿路過幾次也不會進來,像是什麼古早小賣部,窗戶上貼著花花綠綠的各種貼紙,玻璃微微帶點藍綠色,又沒有任何牌子,不知道的一定以為是什麼老人帶著調皮的小孩子住在這。
進來後倒是彆有洞天,一點都不像老人住的,因為太雜亂了,所有東西都不在它應有的位置上。
唐棠立在中央,正等人出來,回頭一看就見丁祿像個好奇貓貓一樣,探頭探腦,到處查看。
“看什麼呢?”
“啊?我看這什麼地方,瞅著不太像能賣電子設備的啊。”
“這……”
“丁警官沒聽過,凡事不可貌相嗎?”
屋裡傳出清脆的女聲,丁祿抬頭看去,一個少女,一身運動裝,倒像是隨時能出去騎行或者長跑的樣子,粉金色的長發在腦後紮了個馬尾辮,露出一張有些蒼白的麵容,瞳孔漆黑,眼睛圓潤,唇瓣也泛著淡淡的粉白色。
是一張精致到毫無攻擊性的麵龐,隻是臉上帶著的嘲諷讓人知道這少女性子估計不太好。
見兩人看她,少女彎了彎唇,笑出了一對小虎牙,“丁警官,是丁警官吧?我對你可真是久仰大名,如今一見,倒真是見麵不如聞名!”
她聲音綿軟,隻是這話卻一點不客氣。
丁祿挑挑眉,“我哪來的大名啊你就久仰?”
少女一屁股坐在轉椅上,自在的蹬了蹬腿,“我可聽綠蘿提過好多次,有個叫丁祿的男狐狸精跟海棠混在了一起,現在看來嘛……你倒不如讓我對狐狸精和海棠的審美保留一點幻想。”
她說著,還撇了撇嘴,顯然對於綠蘿胡謅的這個“男狐狸精”的稱呼很不滿意,誰家的狐狸精這麼黑壯黑壯的啊?
丁祿顯然也被這個稱呼惡心到了,一臉的排斥,“彆,可彆這麼說,這也太惡心了。”
唐棠搖頭輕笑,“你還不知道她那張嘴,你也信啊?行,我介紹一下,這個是cracker,這裡的老板。”
丁祿點點頭,“你好,c……k……”
“你可以直接叫我黑客。”
少女趴在桌子上,一雙眼睛眨呀眨的,直勾勾的盯著他。
沒待丁祿說話,她扭過頭看向唐棠,“你就這麼帶著警察過來?是準備給他送點業績,讓他把我端了嗎?”
唐棠肯定的點點頭,似笑非笑道:“對呀,我準備來威脅你一下,你最好老老實實把東西交出來,不然,這位警官可是帶著槍的哦。”
少女哭喪著一張臉,似乎下一秒就能掉下眼淚來,腮幫裡像塞了兩團棉花,臉頰鼓鼓的,“警官,你不會真的要抓我吧?人家可遵紀守法了,是大大的良民。”
丁祿不吃她這套,“良民?我看你說話像漢奸!趕緊的,東西拿出來就不抓你。”
她一秒破涕為笑,眸色中添了幾分光彩,“行吧,看在你還算有意思的份上。跟我過來。”
兩人跟在她身後,沒想到這看著破爛的小屋還彆有洞天,裡麵歪歪扭扭的,燈光昏沉,瞧著跟鬼片現場一樣,居然還有個小樓梯,名副其實的“小”,窄得僅容一個人過,如丁祿這樣的體型,幾乎要微微側過身子才能順利下去。
“這下麵是哪啊?蝙蝠洞嗎?”
他側著身子在唐棠身後,拉住她的手臂,壓低了聲音說道。
唐棠回眸,見他狼狽的弓腰側身,怎麼瞧怎麼窩囊,也跟著壓低了聲音:“不是哦,是實驗室,下麵有很多福爾馬林泡著的屍體。”
“……”
丁祿想啐她一句,然而空間狹窄陰暗,她身上的味道在這裡氤氳蔓延,幾乎籠罩了整個空間。
他湊近她的臉側抽抽鼻子,鬼使神差的想起了趙偵的話,“這是海棠花的味兒嗎?”
唐棠眼睛略略睜大,整個人都緊繃了起來,為他的湊近有些不適應,那股熾熱的氣息噴薄在臉側的皮膚上,激起了她的雞皮疙瘩。
這人……
她動了動唇,卻說不出和平日一樣那些曖昧打趣的話,半晌才道:“你還知道海棠花是什麼味道?”
“我說你們倆,能不能不要擠在樓梯上談情說愛!”
少女忍無可忍,恨不得一腳把兩個人都踹出去。
丁祿往後退了退,有些尷尬,“……咳,上次聽小趙說的。”
隨著距離拉開,唐棠也放鬆下來,“……那他鼻子挺靈的。”
兩人在少女的冷臉中走進了地下室,和上麵幾乎是兩個風格,熒光色係的電腦機箱閃爍,連綿了一片金屬色,充斥著未來風。
丁祿吹了個口哨,四處摸索,像個進了大觀園的劉姥姥。
“喏,你要的東西。”
唐棠接過一個黑色的盒子,裡麵是兩個無線耳麥,可以掛在耳朵上的那種,純黑色的構造,看著平平無奇。
少女給她演示了下,手指從耳骨處摩擦而過,就見上麵微微亮起了銀光,她把耳機遞給兩人,“試試。”
丁祿戴上後:“喂喂喂!”
“聽的很清楚。”
“我這個也是。”
他們倆來回試了試,又在少女的指導下學著怎麼調整聲音和開關。
少女雙手撐在桌子上,歪著腦袋,“好啦!交工啦!我價格你知道的哦,海棠小姐,請即使轉賬哦。”
丁祿好奇的問了問,“你這這麼多東西,都賣嗎?”
少女咧嘴一笑:“當然啦,隻要出的起價錢,我也可以賣給你哦。”
他翻了個白眼,“買賣人口犯法的啊小姑娘。”
“略略略”
少女衝他吐了吐舌頭,“行了,你們走吧,車停在門外。”
說罷,她一搖一晃的離開了,馬尾辮在腦後甩出利落的弧度。
莫名其妙的上了一輛根本不認識的車,丁祿嘴裡嘖嘖有聲,“你這是真熟練啊,還知道換輛車。”
畢竟他們要去夜探工廠,算起來丁祿拿不到搜查令,是違規行為,唐棠進去更不合理,被逮住了就要進局子,開誰的車都不合適,所以她才找人搞了一輛車。
丁祿一邊係安全帶,一邊問道:“這小孩跟你很熟啊?她怎麼叫你海棠?還有什麼綠蘿?你們是植物培養基地?”
唐棠正檢查著車裡的東西,“還行吧,做過幾次生意,是俱樂部認識的。在俱樂部裡,注冊的時候用的都是代用名,大家也就這麼稱呼了。”
丁祿回憶了下方才地下室的樣子,雖然看不清楚,但到處都有G的標誌,他恍然:“哦,你電腦都在她那買的。現在這玩電腦的高手都是小年輕哈,我們這些人,都快被時代淘汰嘍!”
唐棠瞟他一眼,“放心,你要是被淘汰了,看在我們的交情份上,我雇傭你當我的司機。”
“那敢情好啊!唐大小姐這什麼待遇?五險一金工資節假日都有嗎?”
唐棠坐正身子,矜持的抬起下巴,“都有,開車吧,司機先生。”
“好嘞!您坐穩嘍!”
九點多的中陽往下城的高速公路上,沒什麼車,丁祿開的又快又穩,窗子略開了個縫隙,風急不可耐的從那條細小的縫隙擠進來,發出嗚嗚的嗡鳴,和車裡動感的音樂攪合到一塊,有些雜亂。
往後看是五光十色的都市,往前看是漆黑一片,不知去路的夜幕。
燈火迷離的鋪陳在她臉上,忽明忽暗。
唐棠靠在窗邊,“我們這樣,讓我覺得好像不是要去什麼工廠。”
“那你覺得像乾嘛?兜風?”
“像,私奔。”
她聲音輕柔平靜,也聽不出到底是認真的還是在開玩笑。
丁祿側頭看她一眼,沒在那張臉上看到什麼不一樣的表情,“怎麼著?你想私奔啊?”
“年輕的時候會想,什麼都拋下,就兩個人牽著手,隻帶著身份證和護照,遠走高飛,離開人群。”
“還年輕的時候,說的好像你現在多老一樣。”
丁祿笑起來,為這種孩子氣的理想和語氣。
“年紀不大,覺得心思老了,沒有以前那種活泛了。”
丁祿讚同的點點頭,“這話倒沒錯,現在啊,確實沒有以前容易高興了,但其他的,其實也沒什麼不一樣。過去有過去的難和好,現在也有現在的。”
容易高興?
唐棠目光空泛了一瞬間,她最快樂的時候都留在了家裡的海棠花林子裡,等媽媽離開,她好像再也沒快樂過。
沉悶壓抑的家庭,攀比個沒完沒了的同學朋友,諂媚小心又有距離的同事,說來都挺沒意思的。
丁祿一定不是這樣的吧?
唐棠歪過頭,“你小時候,是什麼樣的?”
“能是什麼樣?我小時候啊,家裡窮,那時候跟著我爸媽去地裡乾活,我爸還特意給我搞了把小鋤頭,那時候什麼都不懂,那個苗苗和雜草也分不清,我就都給鏟了,我爸追著我打了半個村。
還會幫我媽喂豬,那時候我不喜歡家裡的廁所,不知道你見沒見過,那種在外麵的,冰涼涼的凍屁股。我呀,就偷偷摸摸去豬圈上廁所,把我的跟豬的混到一起,結果總被我媽發現。免不了的,又是一頓毒打。”
唐棠聽著聽著,側目看他,男人堅毅的麵容上確實裝滿了過往的經曆,卻沒有被苦難壓垮的苦悶,說起小時候,一片眉飛色舞,她道:“那你們家供你上學,還挺辛苦的吧?”
她雖然不懂,但聽著卻能想象到,需要小孩子一起乾活負擔家用,一定很辛苦吧?
“那確實,為了供我來首都上大學,我爸媽把家裡的豬都賣了,地也賣了一半,現在雖然沒那麼辛苦了,但賺的也少了。”
所以他幾乎不怎麼花錢在吃穿上,吃的話警局食堂是免費的,穿有發的警服,不能天天穿就買兩件衣服換洗著來,存著錢都往家裡郵,雖然那點工資在首都不算什麼,但在他家還是一筆挺可觀的數目。
“那真好啊……”
她都能想象得到,或許沒有那麼富裕,但他的家人,一定很愛他,才會有現在這樣的丁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