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我都擋在你前頭(1 / 1)

夜幕降臨,整個中陽都被霓虹籠罩著,星星點點,織就了閃亮的人間銀河。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

丁祿叉著腿坐在占據了一整麵牆的玻璃窗裡麵,懶洋洋的,手邊放著一瓶他不認識但喝起來確實挺有勁兒的洋酒。

“我還真沒在這個角度看過這個地方。”

這樣的繁華,這樣的燦爛。

唐棠抱著膝蓋坐在他身邊,邊上立著一瓶她喜歡的紅酒,“你們警察,不是經常值夜班?中陽的燈火,夜空,都看過很多遍了吧。”

“那咋可能?值夜班誰抬頭看風景啊?低頭吃麵包的時候都得留出一隻眼睛盯著目標。”

他說著,又灌了口酒,語調自然,仿佛這種不帶情調的枯燥生活已經融入了他的血脈。

唐棠把臉靠在自己的膝蓋上,偏頭看他。

略顯古銅色的膚色,不算出眾但硬朗的五官,最主要的是那雙眼睛,銳利,堅定,披荊斬棘,勝過窗外的星河閃耀。

“丁祿,你喜歡這裡嗎?”

“還行吧,在哪乾活不是乾,這邊工資還能高點呢。”

她有些低落,“這邊看起來到處都被燈火照亮著,其實內裡藏汙納垢,有些事,或許比下城還要齷齪。你到這邊,可能不是什麼好事。”

或許是金錢,利益,又或許是不著邊際的夢想和渴望,都有可能會玷汙這雙眼睛,讓它變得利欲熏心,死氣沉沉。

那樣,就不漂亮了。

丁祿樂了,看過來,“你是想說,他們會拿我當靶子?背鍋俠?”

唐棠看著他,沒吱聲。

他伸展雙臂,往後一躺,玻璃透亮的像躺在星空下,“我又不是傻子。下城呢,也未必比這強到哪裡去。首都這個城市吧,我們這種人能留下來的意義,就是能乾活。彆人乾不了的,臟的,累的,苦的,我都能乾,所以才勉強有個落腳地兒。要是遇著事兒就躲,我早就回家種地去了。”

唐棠想說,這次的事情很可能很複雜,很龐大,很危險,千言萬語,都在對上那雙眼睛的時候吞了回去。

如果他會做這個逃兵,怎麼還會有這樣的眼睛?

動了動身子,跟他一起躺下,身下的毛絨地毯柔軟,溫暖,粗糙,“正好現在有空,就好好看看吧,這裡的夜色,很漂亮。”

丁祿靜靜的聽著,聽她慢慢講述著關於這個案子的所有,禮物盒,壞掉的U盤,還有她的母親,很多很多。

高樓層隔絕了所有的外界的聲音,昏暗的空間裡流淌著她輕柔緩慢的語調,酒水晃動吞咽的聲音,還有,此起彼伏的呼吸聲。

“丁祿,你害怕嗎?麵對這種,沒有頭緒,想不明白的謎題。”

這是她第二次問了,可丁祿的回答一如既往,“我不怕,什麼鬼魅伎倆,搬不上台麵。我最不怕的,就是這些罪犯。”

聲音不高,卻極為堅定。

“但我有點怕。”

丁祿扭過頭,對上她的眼睛,委屈,害怕,驚慌,雜糅在一起,都化作了醉人的晶瑩,從那雙瑩潤的眼眸裡流露出來。

無論表現的再鎮定,藏著再多的秘密,她終究是個嬌生慣養,人生平順到沒有波折的小姑娘。

驟然得知自己早逝的母親背後有這樣的陰謀,現在自己也被牽扯進去了,她該有多難過。

空氣稀薄,丁祿聽到自己的心跳聲,聲如雷鼓。

“……你要是怕,就不要再跟進這個事兒了,我保……我會向上級申請,找專人保護你。”

他盯著她,眼神可以稱得上一聲專注。

唐棠也沒有移開目光,長發披落在肩頭,黑白相間,“我隻是有一點點怕,但真相,我還是要追下去的。我們不是搭檔嗎?這個時候不安慰我,鼓勵我一下?”

丁祿輕嗤一聲:“嘖,那你保證,以後再也彆乾自己單刀赴會這種事兒。”

“……我保證。”

她聽見自己低聲說道。

“行,那我也跟你保證,以後無論發生什麼事兒,我都擋在你前頭,真的有危險,我肯定比你先死。”

這樣直白到有些粗俗的話,不摻一點詩意浪漫,偏偏讓唐棠覺得,自己從前聽過的甜言蜜語,都被比到了泥地裡。

他的話,和他的人,像一把鋼刀,長驅直入,一往無前。

空氣裡,彌漫著酒氣,熟悉的香薰味道,還有一種特彆的,陌生的,屬於丁祿的氣息。

格格不入,又強勢的侵略著這片空間。

唐棠收回目光,抿抿唇,露出一點笑意,跟他舉了舉酒瓶,“行,那我就先謝謝你。”

丁祿也回了神兒,略顯尷尬的轉移了視線,乾笑兩聲,灌了口酒。心中暗罵自己,明明是很正經的取證過程,怎麼搞成這個樣子?

“這間客房裡麵有浴室,至於衣服……”

她目光流連在丁祿沾染了灰塵汗液或許還有些酒液的衣服上。

“櫃子裡有浴袍,洗衣房在你右手邊第二個,洗衣機和烘乾機都有,你放進去,明早就能穿。”

唐棠把人送到客房門口,叮囑了一番。

丁祿繞了一圈,感歎著,“嘖嘖嘖。”

這一個房間比他家還大,床墊軟的他不習慣,人躺下去就是一個坑。

“那……你好好休息。”

女聲從門口傳來,丁祿撓撓頭,“行,你也早點睡。”

話說完了,人卻還沒走。

他低眸看她,眼前人麵容帶著氤氳的紅色,眸光粼粼,欲說還休。

“你……”

“你……”

兩人同時開口,又同時住嘴。

他難得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緊張,“你說。”

她麵上浮現一個笑,眸色璀璨,如花綻放,“丁祿,還沒謝謝你去找我,救我,謝謝你。”

最擅長胡攪蠻纏的丁警官覺得剛才的酒多少有點上頭,故作鎮定的粗聲道:“沒事兒,搭檔嘛!再說了,我都說要擋在你前頭了。”

唐棠挑眉,點點頭,微笑著幫他合上了門,“晚安。”

丁祿怔怔的站了一會兒,許久,才對著黑色的房門道了聲,晚安。

“這麼早?怎麼不多睡會?”

出乎意料的,一覺起來的丁祿在廚房和客廳相交的吧台邊看到了坐在那邊小口小口喝著粥的人。

“你不也很早?來吃早飯。”

這一打眼,還挺豐盛,雖說沒什麼大魚大肉,但金黃泛著油光的雞蛋餅,濃稠的白米粥,還有幾碟青翠欲滴的小菜,香味飄散,也很讓人食指大動了。

“謔,你做的?”

“怎麼可能?打電話定的。”

“難怪。”

丁祿張口,一口咬下去小半張雞蛋餅,“你這還熱乎乎的,吃著倒像是剛做的。附近有早餐店?”

唐棠見他吃的香甜,便抬手把自己麵前的雞蛋餅也推了過去,“沒有,這裡的住戶,都有管家服務。”

“管家?什麼?就電視裡麵那種嗎?”

他嘴裡還咀嚼著東西,話音有些含糊。

“……差不多吧,就是帶一些訂飯啊,打掃啊,按摩啊一類的服務。”

丁祿眨眨眼,“以前都說啊,這邊是有錢人的天堂,這回算是見識到了。這簡直是那什麼,衣來伸手是吧?”

唐棠笑笑,把旁邊的牛奶也給他遞了過去,“慢點吃。對了,還沒問你,你對那個遊戲有什麼發現?”

遊戲?

丁祿愣了下才想起來什麼遊戲,咽下了嘴裡的東西,“大小姐,我這一天天到處打聽受害者家屬,還得找你,恨不得把人掰成兩半使了,哪有功夫玩遊戲?”

唐棠歪頭,不解道:“可那遊戲,不也在你們的調查範圍裡?”

“我們警局又不是我一人,交給彆人了。”

眉心微蹙,她道:“遊戲艙是綁定人的,你給了彆人,你就上不去了。”

“上不去就上不去唄,玩遊戲的還是年輕人呢。經驗比我豐富,懂得肯定也比我多,比我自己上去玩強。”

“丁警官倒是大方,遊戲艙也能拱手相讓啊。”

她陰陽了句。

丁祿埋頭吃飯:“那不也沒辦法?我家裡沒地方,交給上司,肯定得利益最大化嘛。”

唐棠若有所思,沒再追問,“今天周日,你們做警察的,也要上班嗎?”

把一桌子的菜囫圇了一大半,丁祿拿紙擦擦嘴,“有案子的時候,不分周幾。我先回局裡了。”

“你不帶我去做個什麼血液檢測嗎?”

丁祿抬眼,就見她歪著腦袋,一副好奇的樣子,但那雙眼裡的試探可做不得假,他嗤笑一聲,“怎麼著?散漫日子過夠了,準備去當小白鼠?”

唐棠製止了他準備收拾桌子的動作,挑眉笑道:“你倒也不是,時時刻刻都守規矩。”

“什麼事兒都循規蹈矩的,那是機器人。”

丁祿也不推辭,反正他不收拾,也不會是眼前這個自己動手。

揚了揚洗乾淨的衣服,他欲離開,又轉身道:“我覺著吧,你還是這樣順眼點。彆整天假模假樣的成熟穩重,毛都沒長齊,學大人辦事兒。行了,走了。”

假模假樣?

唐棠扯扯嘴角,可能吧。

拄著下巴在桌子邊上又坐了會兒,她摸出手機,“思年?嗯,你放心,我沒事。你幫我查件事。”

昨天的那間地下室,雖然桌椅房間,通體都沒有任何標誌,可電腦總不會騙人的,牌子她認得,並不便宜。

在那樣荒無人煙的地方,要運進去一批設備,不可能半點破綻都沒有。

以及,那個房間的音響是鑲嵌到天花板上的,還有那厚重的鐵門,門口的識彆設備,全都要安裝。

沒人住,不代表沒有無家可歸的流浪漢會靠近。

裝修,搬運,人來人往,總會有能抓住的尾巴。

唐棠閉上眼睛,回憶著昨天的種種,她雖然慌亂,但屋子裡的每一個細節,每一個角落,都刻在她腦子裡,她要找,找出可以破局的關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