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自離了家,她再沒吃過海棠果……(1 / 1)

資本家或許還會挑日子決定上班還是休息,但罪犯卻不一定會挑日子犯罪。

就像丁祿說的那樣,警局周末也是亂哄哄的,雖不像平日裡人滿為患,但還是保持著幾乎每個科室都有人的情況,尤其是他們一隊,負責兒童失蹤案的,已經幾乎連軸轉了一個月沒休息了。

他慢悠悠的步入警局,不用像平時那樣急匆匆的去食堂買幾個包子墊肚子,今天可謂酒足飯飽很悠閒了。

“丁隊來了!”

不知是誰叫了一聲,辦公室裡詭異的靜了幾秒鐘,人群轟然圍過來,七嘴八舌的吵嚷著。

“丁隊,昨天那個美女誰啊?”

“丁隊,你這跟人家走了就再沒回來,乾嘛去啦?”

“丁隊,昨夜過得美不美妙啊?”

“丁隊……”

一群人擠眉弄眼的八卦著。

丁祿立在中間,單手插兜,抬手一個一個的敲了腦瓜崩,“像什麼話?我跟著人家辦案去了!什麼美不美妙?你們沒值過夜班啊?夜班美妙嗎?美妙嗎?”

眾人捂住額頭,頓覺無趣,卻見趙偵麵露異色,拽住了丁祿敲打他額頭的手臂,仔細聞了聞。

“丁隊,不對吧?這是海棠花的味道吧?您這值夜班還換了洗衣液洗了個衣服?”

趙偵衝他擠擠眼睛,一群大小夥子又來了精神,但怕挨罵,索性開始了“眉目傳情”。

原來,昨天那種一直縈繞在身邊的味道,是海棠花香。

因為她的名字嗎?

丁祿忍住了低頭聞聞自己的欲望,笑罵了句“狗鼻子”,就把人都攆回去工作,自己則往領導辦公室去。

“楊局,你說這事兒,他是不是整得挺邪乎的?我還特地回去看了那些個什麼穿越重生的那些個小說,那根本就不可能啊!也不正常啊!”

丁祿翹著二郎腿坐在沙發上,把自己目前知道的事兒,大差不差的捋清楚講了出來,隻隱去了唐棠身體的異常。

他也有自己的想法,畢竟目前不管什麼目的,那些人都是盯著唐棠的,如果他這邊一上報,給人家整進去當小白鼠,這條線斷了,那不就壞菜了嗎!

而且這個事兒吧,說大不大,也可以算是公民隱私,也輪不到他來上報。

中陽區公安局局長楊吉瑞麵無表情的聽完了他的話,沒回答,指指他的腿,“放下,像什麼話?”

自己剛在外邊訓完彆人,扭頭這話就落到自己頭上了。

丁祿訕訕的放下腿,板正的坐好,“現在怎麼辦啊?您給個痛快話吧,要不要查?怎麼查?”

這事兒楊吉瑞也有些麻爪,直接衝到人家受害者家裡去,跟家長說,你的孩子可能不是你的孩子,是個不一定多大年紀的成年人。

這話他說不說的出口不一定,就算說出來,不被人家大棒掄出來都是人家客氣了。

換位思考一下,要是他在那個位置上,有人這麼跟自己說,那他是會覺得這人有病,還有這人有病?

丁祿幸災樂禍的看著他那張撲克臉少見的露出了為難的神色,“你看,你也懵吧?這事兒,人家唐醫生都沒敢跟家長說,估計是怕被當成神婆。咱們怎麼說呢?”

楊吉瑞肅然道:“先不急。你去,帶那些個受害孩子,挨個來局裡做個心理測試,我跟上邊申請個心理專家。”

事情聽起來過於不可思議,本著懷疑一切的態度,楊吉瑞率先懷疑上了信息來源的唐棠,畢竟她是個心理醫生,但丁祿是個外行,她就算真的做了什麼手腳,丁祿也未必看得出來。

如今,隻能先把這個事兒確定下來。

丁祿點點頭,“行,那我讓小趙去聯係。”

“還有,那個唐……唐棠,對吧?她說的那個地址,你再好好查一下,周圍都打聽打聽,還有監控,都看看。”

得了準話,丁祿一笑,“明白,您就放心吧。”

規整的青石板路,兩邊是種的錯落有秩的梧桐樹,如今雖不到花開的季節,可單看那白色的筆直的枝乾便已經是一道風景。

車開進去,到門口的天使噴泉處右轉,儘頭處一排車位畫的整整齊齊,唐棠隨手選了一個停了進去。

路過邊上的花壇和草叢,就到了門口。

不似龐的彆墅區那樣各有各的特色和喜好,灰牆黛瓦,古樸大氣,陽光照在庭院屋簷上,都激不起半點暖意,棕木色的大門像個無聲的裂開的黑洞,吞噬著進入這扇門的所有人。

“小姐。”

唐棠把包遞給旁邊立著的低著頭的傭人。

她不認得這是誰,在這個家裡,傭人似乎永遠都穿著統一,低著頭,梳著同樣的發型,遠遠看去,像一群木偶人。

對著坐在沙發兩側的男女喚了一聲:“爺爺,奶奶。”

兩人點點頭,“棠棠回來了,快去換衣服吧。”

上了樓,房間裡才算有些色彩,與客廳中一片棕紅色不同,鵝黃色的大理石飄窗閃著細碎的光芒,淺綠色的飄花牆紙清新自然,還有帶著海棠花樣子的床帳。

她房間的一切,都是母親親手布置的,所以才顯得和這個家格格不入。

就像院子裡唯一的一點新意,是她出生那年,母親叫人在院子裡種的海棠花樹。

四月一到,院子裡就會紛紛揚揚的開滿雪球海棠,雪為肌骨,小小的,密密麻麻的,綴滿枝頭,花開似錦。

再過些日子,就會飄落的遍地花瓣,如錦似繡,枝頭也會掛上紅潤潤的海棠果。

小的時候,母親喜歡帶她到院子裡摘果子吃,酸酸甜甜的,有些還會澀口,但實在好吃。

自離了家,她再沒吃過海棠果了。

門口傳來不輕不重的叩門聲,每一下之間的間隔幾乎一致,在照不進陽光的二樓走廊,燈火昏暗,是一個著灰的老人家。

唐棠沒害怕,也沒驚異,打開門一聲不吭的隨著他下了樓。

兩米多長的餐桌邊放了十二張椅子,一桌子的菜,那對夫妻兩個坐在桌子一麵的兩邊,唐棠走到他們對麵,在奶奶身前落座。

這裡安靜的讓人窒息,除了輕微的杯碟碰撞的聲音,其他什麼都沒有。

一頓飯吃了四十分鐘,唐棠撿著自己跟前的菜小口小口的吃著,非常注意一口要咀嚼多少下,嚼東西的時候不能張嘴,不能發出聲音。

也並非每天都三個人吃幾十道菜,隻是周日晚上的慣例。

不管她在哪裡,隻要有空閒,就一定要回來參加周日的家庭聚會。

小的時候還沒有這麼冷清,桌子上除了爺爺奶奶,還有她和媽媽,以及一周回一次家的父親。

後來父親去了國外做研究,媽媽也走了,就數十年如一日的維持著這個樣子。

咽下飯後的清茶,奶奶開了口:“最近怎麼樣?”

唐棠知道,他們也未必是關心,隻是例行詢問罷了,這樣的對話,每周一次。

原來的話,倒是覺得無可厚非,她問她答就是了,可如今,唐棠感到一種淡淡的厭煩和膩歪。

不管心裡怎麼想,她麵上還是笑著答了話,挑著醫院裡一些沒滋沒味的小事講了講。

奶奶不是她的親奶奶,她的奶奶趙鳳雲在生下父親的時候就去了,那個時候的生產條件畢竟還不那麼好,而且據說老人家身體也不是特彆好,是爺爺當年下鄉做知青的時候娶得,家裡也不是很同意。

她一去,太爺爺就給爺爺聘了眼前這位,叫孟秋辭,也並非什麼有錢人家的姑娘,但她父親是軍官,母親是書香門第的姑娘,根紅苗正。那個年代,這樣的姑娘嫁給做商人的爺爺據說已經是低嫁了。

爺爺很尊重現在的奶奶,隻除了一點,他這輩子隻有唐棠父親一個孩子,所以覺得對她有些虧欠,萬事不過分都順著她。

現在家裡這些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都是孟秋辭立下的。

小時候自己不懂事,愛吵鬨,家裡還有些人氣兒,如今愈發冷寂了。

唐棠坐在桌邊,舉目四顧,隻有自己所在的這張桌子算個堂皇的所在,周邊立著的傭人都俯首不言,黑漆漆的,還都有些看不清楚麵容。

她突然覺得,自己所在的地方,像個照了聚光燈的舞台,周圍都是幕後和觀眾,隱沒在黑暗中,不知是人是鬼。

慢悠悠的喝完茶,聊完天,兩位老人相攜去花園中散步,唐棠則自顧自的上了樓。

她今天回來,是要去父母的房間看看。

這裡對於她而言,熟悉又陌生。

自從她生下來,媽媽就一直陪著她住在她的房間,記憶中父親回來,也是跟現在的她一樣,自己住一晚,匆匆離開。

至少在她的記憶裡,從沒見過父母睡在一起過。

媽媽提起父親,表情總是複雜的,眼裡帶了太多的情緒,年幼的唐棠看不懂,現在也不甚明白。

沉悶無趣的裝修,跟這棟房子一個風格,唐棠認真描繪著每一處地方。

雖然媽媽離開後,所有的東西都被清理了出去,可她似乎還是能看到,媽媽怎樣一個人在這棟空蕩蕩冷冰冰的宅子裡生活,沉默威嚴的公公,規矩冷漠的婆婆,以及,不歸家的丈夫。

唐棠都不用多猜,就知道,媽媽的家世估計不會很出挑,畢竟就連葬禮,她都沒見過外公外婆那邊的人。

就好像,一場婚姻,買斷了一個女人和自己家庭的所有聯係,從此她生活的好壞,甚至是生是死,都與那個家庭再無關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