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你在麵對超出自己認知的東西……(1 / 1)

藍色,入目的到處都是深深淺淺的藍色。

藍黑色的地麵,湛藍色的天空,連空氣中都飄蕩著一層霧霧蒙蒙的藍。

天幕上有交織的像是網絡一樣的東西,粗細長短不一,紅色和白色交織其中,映出了一篇詭異的絢爛寧靜。

唐棠不知道這是哪裡,也看不到儘頭,四方差彆隻在於頭頂,她調選了一支脈絡,沿著其蔓延的方向前行著。

永無休止,不會勞累。

不知道走了多久,這片空間才有了些許變化,乍然亮起了金銀交織的光亮,有些像煙花,轉瞬即逝。

“唐棠?誒!醒了沒?太陽曬屁股了!”

渾厚的男聲伴著那一簇一簇的光亮傳入,她再抬眼,天旋地轉。

眼前從通體的藍色化作白色,熟悉的消毒水的味道散進鼻腔,唐棠皺了眉頭,還有些回不過來神兒,怔怔的,“丁祿?”

“還記著我?行,看來腦子沒問題,我尋思你變成植物人了呢怎麼戳都不醒!”

唐棠閉了閉眼睛,昏迷前那種似乎要把人撕裂的劇痛無影無蹤,現在的她可以稱得上一聲神清氣爽,連平日裡因為常常要坐著而導致的隱隱作痛的腰背也鬆快了很多。

她回來了。

這說明她沒有找錯人,思年……不是她多疑,隻是背後的那些人那樣熟悉自己,可以說是了如指掌,要她自己說,隻能是身邊人了。

就算這次她真的找了人來,唐棠也不能完全放心這個跟自己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

倒是丁祿,這個人雖然看著不靠譜,可自從上次在診室,他牢牢的把自己擋在身後護著,唐棠就知道,這個人不管性子如何,他都是個十頂十的好人。

會保護身邊人的那種好人。

她撐著手坐起來,四處看了一圈,病房熟悉的很,雖說世間醫院裝扮大都大差不差,可窗外的景色,熟悉的窗簾,甚至於地板櫃子的材料,還是讓她確定,正身處自己工作的單位。

“思年回去了?”

丁祿一直穩穩當當的坐著,看著她自己坐起來打量環境,從頭到尾都沒有去幫扶一把的意思。

聞得這話,伸著兩條長腿,甩著折疊水果刀,一上一下的,“你身上發生了什麼事兒,我估計著她也不能聽,就讓她走了。所以你準備跟我說嗎?”

他語氣平靜,手上也慢悠悠的轉著蘋果,似乎在琢磨從哪下刀,雖說是對唐棠說話,但眼神都沒有分給她一個。

要說具體發生了什麼……

唐棠垂下眼眸,去看當時好像被紮的地方,卻發現那裡白皙依舊,彆說什麼針孔,連汗毛都不一定看得清。

她目光一凝,抬起兩隻胳膊在自己的麵前翻轉著細細觀察,卻瞧不見半點痕跡。

這不對!

唐棠又張開手掌,撫摸著自己的手掌心,那裡,她記得,有自己指甲掐出來的痕跡。

雖說是醫生,不能留那些漂亮的美甲,但她的指甲也定期去店裡修建,又因為不接觸手術,所以也算整齊圓潤,掐到掌心裡,沒道理半點痕跡都沒有。

她記得清楚,在搖籃曲響起的時候,為了讓自己清醒著同那個詭異的聲音對話完,她完全是靠著掌心的疼痛來維持神誌的。

那些,統統都不見了。

丁祿等了半天都沒等到她的回答,神色莫名的看著她在那裡翻看自己的手臂,半晌才道:“找什麼呢?針孔啊?”

唐棠側眸去看他,“我的身體報告呢?”

丁祿跟她對視著,對那雙琥珀色眸子裡的慌亂和震驚一覽無餘,他認命似的歎了口氣,“報告沒問題。行了,跟我說說吧。”

唐棠看起來很難以置信,張了張嘴,說出的卻是:“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

丁祿對她這種反應似乎也並不震驚,“我知道,就是你昏迷著,我總得讓你在醫院躺著吧?你家我也進不去,我家……局裡又不方便,現在覺得怎麼樣?能出院了?能我們這就走。”

唐棠掀開被子自己下了床,踩在地上才發現那種神清氣爽並非錯覺,而是真的有一種身輕如燕的感覺,就好像吃了什麼靈丹妙藥一般。

她皺起眉頭,百思不得其解,那些人廢勁兒把自己引過去,就是為了給自己強身健體?

“你帶我來這兒乾嘛?”

唐棠摟緊了風衣外套,環顧四周,被煙火熏黑了半麵的牆壁,鼎沸的人聲,以及,熱火朝天的大口鐵鍋中被翻炒出火焰的菜肴。

這是一個剛從病房出來的人應該來的地方嗎?

“吃飯啊!睡了那麼久你不餓?”

丁祿用腳一勾,帶出了桌子下的凳子,輕車熟路的坐下,又抽出紙巾在桌子上抹了抹。

眼見唐棠以一種堪稱小心的姿態坐在對麵看著他的動作,鬢角耷拉著幾綹發絲,垂頭喪氣,像是一隻落了水的貓,在眼巴巴的似的,他搖頭一笑,幫她把麵前的桌子一起擦了。

“老板!兩碗肉醬拌麵!都多加一份肉醬!再來盤酸黃瓜,一盤炸花生米,還有給我來瓶二鍋頭!”

丁祿揚聲點完菜,就點燃了一根煙抽了兩口,霧氣吐出,他臉上露出一種堪稱享受的神情,“行!說吧,有什麼想說的能說的不能說的,都說說吧!”

唐棠怔怔的,第一次沒計較他在自己眼前抽煙的事兒,“丁祿,你在麵對超出自己認知的東西的時候,會產生恐慌嗎?”

丁祿接過服務員送來的酒瓶,抬手給他們兩人各倒了半杯,“不會啊,我這人吧,本來也談不上多有見識,那超出我認知的東西多了去了,恐慌啥?”

唐棠微微蹙眉,她沒正兒八經跟丁祿聊過這些,不過現在看來,不管什麼樣的話題,這男人都堪稱話題終結者。

“不是,我的意思是,假如,有個死去很多年的人突然出現,跟你說話,你會不會覺得……”

“你見鬼了啊?”

對上丁祿看過來的詫異眼神,唐棠抿抿唇,這話說得好像很合理,又好像不那麼貼切。

丁祿抬抬下巴,舉杯碰了下她的杯子,“你接著說,什麼樣的鬼,透明的飄著的?還是個真人?”

“……是電腦,電腦的樣子。”

唐棠低頭聞了聞,這酒精味兒很濃啊,估計度數不會低。

這麼多年,她從未喝醉過,生怕自己酒後露出一字半句的被彆人聽去了。可如今……她不是打算都告訴丁祿了嗎?

唐棠抬手,一口乾掉了杯中酒,眉毛眼睛都緊緊皺在一起,可見是喝不慣。

“……唉,你慢點,酒喝快了上頭。”

雖然這麼說著,可丁祿還是悶了口酒,抬手又給兩人倒上,臉上才露出一副糾結混雜著難以置信的樣子,“什麼意思?放台電腦告訴你這是個誰誰誰,然後你就信了?”

這話聽起來好像她像個智障。

“……不是,祂說……是我母親,還說得出很多,應該隻有我們倆知道的事兒,還……”

唐棠垂眸下去,看著自己的掌心出神,“還證明給我看,他們不是一般人。”

丁祿往嘴裡送花生米,嚼兩下,嘎嘣脆,咽下去,“你就是見鬼了。”

“……”

他眼見眼前姑娘柳眉一豎似乎要發脾氣,連忙說道:“我的意思是,有人搗鬼。反正我不信什麼鬼啊神啊的,這世上要是真有這些東西,那些罪犯應該半夜睡不好覺了。”

“麵來咯!”

服務員的聲音打斷了他們,唐棠下意識去接,“謝謝……”

“誒!美女燙!”

“嘶!”

她縮回手,撚了撚自己的指尖兒,眼睜睜看著那片似乎要燙起泡的紅暈飛快地褪去,不過幾秒鐘的時間,那塊皮膚就白皙一片,好像從未被燙到過。

丁祿一邊拿起一雙一次性筷子幫她刮了刮毛刺,一邊道:“喏。燙著沒?我瞅瞅。”

唐棠下意識想縮回手,但又想到了自己的打算,遂勉強收回自己的警惕心,忍住了,慢吞吞的“嗯”了一聲。

丁祿拉住她,皺眉仔細觀察著她的手,半點紅色都沒看見,便一把拍開,沒好氣的道:“你燙哪了你就嗯?”

她沒說話,用筷子攪和著碗裡的麵,棕紅油亮的肉醬鋪了半碗在黃澄澄的麵條上,裡麵還點綴著綠色的黃瓜絲,黃色的胡蘿卜絲,還有些燙熟的豆芽,香氣悠悠的飄起,唐棠埋頭吃了兩口,她確實餓了。

這人還挺會吃的,怪好吃的。

丁祿見她肯吃飯,心裡多多少少鬆了口氣。

從見了她醒過來,雖麵上看不出什麼,可他就是有種感覺,眼前這個姑娘,要碎掉了。

當了這麼多年警察,這次能被調過來,丁祿最相信的,就是自己的直覺,這在他以往的工作經曆中也幫了不少忙。

這次,他直覺她一定茫然又痛苦,像個被拋棄了的孩子。

肯吃飯,就什麼都好說,人還沒被打倒,就有希望。

唐棠自己一個人乾掉了小半瓶二鍋頭,麵頰紅彤彤的,她皮膚又白,像個石榴籽,瑩潤細膩。

丁祿把她放在副駕駛上,一邊聽著她絮絮叨叨,一邊給她係上了安全帶。

喝那麼猛,他還以為什麼海量呢!

耳邊聽著唐棠開始唱搖籃曲,曲調綿軟婉轉,丁祿開著車笑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