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棠不像有部分人那樣,看不清自己的想法抑或是有什麼衝動消費的念頭。
因為她患有的超憶症,對自己每時每刻的想法都會記得一清二楚,不存在被人說兩句就忘了這個那個的現象,所以,這個事情就很有問題了。
她默默閉上眼睛開始回想,到底是從什麼時候起想要買遊戲艙的。
到店裡的時候還沒有什麼想法,銷售員為她講解的時候她也沒有特彆仔細在聽,所以應該也不是那個銷售的原因,倒是她在認真的看宣傳片……
那個宣傳片有問題。
唐棠豁然睜開雙眼,拎起手包就準備回家上網看看。
這看了一遍又一遍,跟店裡同樣的宣傳視頻,可看起來就是沒有任何讓她想要購買的欲望。
所以這兩個視頻可能不是一樣的?
那她要怎麼拿到店裡那個版本的視頻呢?
如果真的有問題,這麼直接去問去要,會不會打草驚蛇?
唐棠拄著下巴,盯著電腦屏幕思索了一會兒,又上網搜了搜關於虛擬世界這家公司的股權關係,這種東西一般都是披露出來的,不是什麼秘密。
這家公司的法人代表,她毫無印象,可這也不是什麼稀奇事兒,大多時候法人代表隻是一個被推出來扛事兒的,無關緊要的小卒子。
可是這些投資人也很奇怪,唐棠在腦海中迅速梳理著這些公司的人際股權關係,她雖然不學這個,也沒心思繼承家裡的產業,可耳濡目染的,見過的她都記得住,這會兒回想起來倒也方便。
有做服裝的,有做家具的,還有一些做食品的,基本上都是些八杆子打不著的公司。
正常不應該是這樣的,就算這些投資公司要拓展產業,也應該是一步一步來。
最穩妥也最常見的方式就是投資或收購一些有一定知名度的產業到自己旗下,再漸漸打開門路。
這種一股腦的投資一個不知前景的,甚至之前沒聽說過的遊戲公司是不太現實的,就算其中有人要冒險,也不可能所有投資人都把賭注押在了一起。
唐棠拿起手機,給自己做風投的朋友發了個短信讓幫忙查一查,最後還是決定船到橋頭自然直,如果店裡的宣傳片都有問題,那麼遊戲裡的問題隻會更多,索性明天遊戲艙就到了,她進去看看這個遊戲公司到底打的什麼算盤。
看了眼表,已經快九點了。唐棠把自己路上買的栗子味兒的蛋糕拿來切了塊,自己吃了小半個兒,覺得沒有平時買的酸奶草莓的合胃口,太香甜了些,乍一吃還好,多吃幾口就會覺得膩歪。
她把吃剩下的蛋糕放進了冰箱的保鮮層,留了個字條,讓明天上門打掃的阿姨自己帶走。
衛生間裡水汽氤氳,讓原本通透的玻璃落地窗變得霧氣朦朧,仿佛跟窗子裡側用來做格擋的白紗一個顏色。
按摩浴缸嗡嗡作響,唐棠閉著眼睛半靠在裡麵,任由身體在水裡麵浮動,皮膚被熱氣蒸騰著,泛起漂亮的血色,從眼瞼開始,一直蔓延到沒入水中的鎖骨下方。
她一整天難得有大腦放空的時候,除了機器運作的聲音,浴室裡的流水聲,什麼都不用去聽,不同去看,也不用去記。
超憶症帶來的不僅隻有那些過目不忘的好處,還有許多不好的記憶忘不掉的壞處。
人之所以會遺忘,就是要忘卻那些沒必要的,不好的,不愉快的記憶,來減輕自己的負擔,讓自己的生活變得更輕簡。
但她什麼都不會忘,學習過的所有知識,交流過的所有人,哪怕隻有一麵之緣的那些,哪怕是在她很小的時候就已經過世的母親。
唐棠現在還能清晰的記起媽媽曾經唱給她的搖籃曲,是怎麼樣伴著她度過了一個又一個夜晚。
越來越多的東西堆積在大腦深處,心臟上麵,讓她覺得生活像在走鋼絲,每一天新增添的記憶都在她身上加碼,讓這條路更加艱難,更加搖搖欲墜。
沒有任何人知道她的異樣,所有人隻當她是繼承了科學家爸爸的好記憶力,在學習上天賦異稟。
從小到大的老師都篤定她會是個做研究的好料子。
她也確實沒有辜負這項期待,平穩的上學,跟那些混吃等死買學曆的富二代不能相提並論,唐棠成績好的離譜,一路考上最好的醫學院,讀了研,讀了博,分配到全國最好的醫院科室,年紀輕輕就有了平穩的工作。
唐家大小姐,在富二代的圈子裡,就好像那個人儘皆知的彆人家的孩子,跟大家格格不入,自然也不會有那麼多朋友。
而她也不需要朋友。
每一份多餘的來往,都會變成她增加記憶的負累,離得太近的人際關係,也隻會給她帶來不要的麻煩。
唐棠永遠記得,媽媽曾緊緊抱著她,告訴她,千萬不能讓任何人知道她與眾不同的記憶力,任何人,哪怕是最親近的人,哪怕是她的家人。
年幼的她不能理解為什麼,但她記得住,自然也就做得到。
後來的她還是不理解為什麼,可唐棠卻猜得到,或許這份特殊,與母親的死有關。
大人都以為她什麼都不懂,什麼都不知道,給了個病死的解釋這件事就算圓滿過去。
但唐棠清楚她的媽媽身體一直很好,如今做了醫生,回憶起當初看到過的媽媽的化驗單,更是明白,她的身體健康的很,絕不會無緣無故“病死”。
這些年,這件事一直埋在她心底,沒有告訴過任何人。
除了超凡的記憶力,她表現的跟一個普通人沒有任何區彆。
興致來了會逛街購物,會經常出去旅行環遊,也會在大家都青春萌動的時候談上那麼一兩段“早戀”,在大學的時候,也順水推舟的談過幾次戀愛,卻都因為她的距離感而無疾而終。
如果不是這次的兒童失蹤案,掀開了她想要探尋的秘密的一角,或許她會一輩子做一個跟大家都一樣的人。
找一個門當戶對的人結婚生子,生下一個繼承人,然後跟丈夫貌合神離,各過各的。
這種該死的記憶裡,本不允許她對什麼事情都追根究底,什麼都去看,去嘗試,這些年她也一直遊離在外,記著奶奶的種種教導,做一個合格的好人。
可線索出現了。
她沒辦法無動於衷。
她一定要找出母親死亡的原因和真相。
可有的時候真相往往是最難探索的。
除了那個被催眠的孩子流露出的一字半句之外,沒有任何收獲,便是那一字半句,她也很多年前就聽過了。
虛擬世界目前登陸上去,也隻發現那是一款技術確實很先進而且分外逼真的遊戲。
裡麵的npc的智能度高的離譜,畫麵精美,自由度高,在裡麵種田,釀酒,朋友聚會,什麼都找得到合適的場所,隻要你努力工作,那裡就是天堂。
沒有加班早退,沒有上司批評你,所有人都對人笑容款款,溫文爾雅,老板對流浪漢平等相待,流浪漢也不偷不搶,禮貌得很。
像一個真真正正的烏托邦。
唐棠有的時候會分不清npc和真人的區彆,能分出來的都是曾經見過的。
每次從遊戲下線,唐棠都會覺得悵然若失,現實世界跟那裡一比,確實讓人有些無法忍受。
也怪不得越來越多的人喜歡躺在遊戲艙裡,非必要的吃喝拉撒根本不出來。
“丁隊,這是調查結果。”
趙偵麵容凝重的把幾張紙遞給了丁祿。
丁祿隨手翻了翻,沒去看那些讓人頭疼的文字敘述,隻翻到了最後,去看那購買占比圖。
他眉心一皺,“全買啦?”
趙偵點點頭,沉聲道:“是的,這家遊戲公司的遊戲目前隻針對富人階層售賣,有很多人買也無可厚非。可丁隊你看,我去調查過了,最開始的這些富人,是被送了遊戲艙說贈送體驗,然後不久他們就投資了這家公司。因為有這幾筆大型投資,遊戲艙的數量才增多了不少。那些兒童失蹤案的家庭,我去查了,全都是原本沒有遊戲艙,在兒童失蹤又回返之後,很快就購買了遊戲艙。”
丁祿冷笑一聲:“這不就抓著狐狸尾巴了?”
趙偵恭維了他兩句,又道:“而且這其中有很多人我查了,原本從來沒有接觸過遊戲的人,在買了這家公司的遊戲之後,就沉迷其中,很多人甚至十天半個月不出一次門。這還好都是富人,這要是窮人,早就失業餓死在家了。”
丁祿把紙甩在桌子上,“行,我知道了。”
“丁隊,我們不上門去盯著嗎?”
趙偵有些激動,之前他們對那些失蹤兒童的共同點隻有有錢人家的孩子一個,可現在不一樣了,現在看來,很可能跟這家遊戲公司有關係,他們不上門還等什麼呢?
丁祿看看他,皺眉問道:“盯什麼?這遊戲本來就對這些人發售,我們能因為買他家遊戲的人多就去盯著?還是說能因為人家遊戲做得好太好玩了吸引的彆人十天半個月不出門去盯著?”
趙偵一時語塞,撓了撓頭,“……那,那我們就這麼瞪眼看著?”
丁祿“嘖”了一聲,“當然不是。我呢,去打個報告,看能不能搞兩台遊戲艙回來,你呢,去查查還有沒買遊戲艙的,家裡有失蹤兒童那個年齡段的小孩兒的人家,注意著點,多找幾個人,彆讓人再被拐了,知道嗎?”
趙偵麵色一肅,“是,丁隊!”
眼見他步履生風,丁祿嗤笑一聲,“這年輕人,就是有精神頭。”
隨後就開始發愁,打報告這事兒,他是最不熟練的,尤其是還要兩筆巨款,這些破遊戲艙,怎麼他媽的賣這麼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