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趙偵先回去查這家遊戲公司,丁祿索性自己開車慢慢悠悠的跟在唐棠身後,眼見她進了一家蛋糕店提了個蛋糕放在了後備箱,不一會又去了家美發店,他就在外麵枯坐了三個小時。
丁祿拄在方向盤上,盯著店鋪門口,腦中思維開始發散。
其實他也不是一定要跟著這個醫生,隻是目前上一個失蹤的找著了,下一個也還沒有出現,目前他唯一能把住的線索就在她身上,就算她不說,他自己也要找。
而且……
丁祿換了個姿勢,這個醫生身上有一種很奇怪的東西,倒不是說跟他自己比,那肯定不一樣,畢竟這姑娘渾身上下寫著“養尊處優”四個字。
是跟他見過的那些所謂的有錢人比起來還不一樣的感覺,一個字,假。
倒不是說那些有錢人就不假,隻是他們多是一種流於表麵的虛偽和對彆人的瞧不起。
而她,麵上看著樂於助人,脾氣也好,還有原則,一個非常符合世俗定義的真善美的女人,也像一個瓷娃娃那樣滑不溜手,讓人摸不透抓不住。
唐棠在燈光下欣賞了一會兒自己的頭發,色澤均勻飽滿,棕色中隱隱流轉著一種晦暗不明的綠色,她滿意的點點頭,再往窗外看去,那輛車還停留在那裡。
她歎了口氣,也不知道這個丁警官怎麼就跟上自己了。
胡思亂想了不知多久,丁祿才見著人從門口出來,他單手放下手刹,卻見她直直的往自己這邊走來。
副駕駛門被拉開,長腿邁進來,丁祿偏過頭:“乾嘛呀?”
唐棠盯著前方,“跟了我一路了,還在門口苦等了三個小時,我總得給丁警官點麵子,才不辜負您今天為我花的兩百塊錢。”
丁祿爽快的把手刹又拉了起來,“行,那唐醫生先跟我說說你怎麼知道我跟了你一路了?”
唐棠彎彎嘴角:“丁警官跟著我之前沒調查一下啊?我這個人彆的不說,記性特彆好,什麼人開著什麼車在什麼地方,我隻要看過一眼就會記著。你們那個年輕人把車停在我窗子正下邊,我想看不見都難。”
丁祿咂咂嘴,“還是年輕,沒經驗,下回我一定記著叮囑他,讓他停的隱蔽一點。”
“……丁警官跟著我,想知道什麼?直說吧,也彆耽誤我們的時間。”
丁祿一拍大腿,“爽快!我就喜歡你這種痛快勁兒,還是那句話,唐醫生,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就行了。”
唐棠不明所以的看著他從兜裡摸出了一個巴掌大的小冊子,用嘴拽開了筆蓋,仿佛要做一出課堂筆記。
她吐了口氣,“丁警官,你是不是記性不太好?或者法律條例沒背好?法律有明確規定,心理醫生未經允許不能把患者的私人檢查結果隨意告訴彆人。”
“哦。那警察也算彆人嗎?”
“算,如果您拿著搜查令或者患者私人許可書來找我,就不算彆人了。”
丁祿皺著眉頭想了想,“那唐醫生,你知道最近這個兒童失蹤案嗎?”
唐棠低頭摸了摸自己垂落在胸前的長發:“有所耳聞。”
丁祿視線跟著看過去,思緒飄忽了一下,嗯,三個小時也不知道做出了個什麼,像是進去洗了個頭的感覺,看著也沒什麼大不一樣。
“……那你也接觸過其中幾個兒童了,以你的經驗來說……或者說,你是怎麼想的呢?”
他似是漫不經心地問道,唐棠也沒發現他剛剛的飄忽,聞言想了想才道:“這要看是哪方麵的想法了。失蹤了能回來,當然是好事一樁。”
丁祿笑了:“你看,你剛還說彆耽誤時間,這就給我打上馬虎眼了,你知道我問的是什麼,說說唄。”
他的語氣就好像是上學時候後座的同學問她借作業,拿著筆戳一戳自己的肩頭,“你作業寫完沒有?接我瞅瞅唄”那樣輕快。
唐棠也不是非要為難他,警方的調查跟她想找的答案或許並不衝突,隻是這話該怎麼說,她要好好想想。
丁祿看她沉默,又偏了偏身子,幾乎是正對著她的方向坐著了,“我聽說,回來的孩子,都性情大變。”
他撒了個謊,肯打電話給他的隻有一個人,性情大變的可能也隻有那一個孩子,隻是既然心裡覺得有問題了,那就應該不是特例,所以他在賭。
看見唐棠猛然看過來的目光,丁祿得意一笑,看,他賭對了。
唐棠確實吃了一驚,可如果他執意去查問那些父母,也不是沒可能問出來這種消息。
吃驚過後,對於這樣的結果,她反而鬆了口氣,“那丁警官為什麼還跟著我?”
言下之意,她知道的也不會更多了。
思緒被打斷,唐棠才發現丁祿的坐姿有些怪異,在這個狹小的空間裡,他這樣的姿勢,讓兩個人的距離拉得更近了。
她不自在的往後縮了縮,要說什麼曖昧羞澀是沒有的,有的隻是他的體型帶來的壓迫感,以及不熟悉的人突破了安全距離的陌生感。
丁祿看她快貼到門上去了,聳聳肩,身子板正了回去,拉開了距離,“你們這關於為什麼性情大變,都有什麼可能性,就沒有點檢查結果或者猜測?“
唐棠糾正他:“第一,沒有們,隻有我;第二,保密。”
丁祿又“哦”了一聲,“那我換個問法,唐醫生,一般人什麼情況下會性情大變?”
這男人確實很聰明。
唐棠讚許的看了他一眼,“一般來講,受了重大刺激或者嚴重的疾病折磨,還有一些藥物會對人的性情產生影響。”
丁祿對於她讚許的表情覺得啼笑皆非,“那這種變化是統一的嗎?所有人都會出現的嗎?”
“當然不是。心理學很講究個體差異,要從個體的承受能力來判斷,大部分人的承受能力是不同的,釋放壓力的能力也是不一樣的,所以不太可能出現統一。”
丁祿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所以說,這些孩子如果都出現了性情大變的情況,那不一定是因為這個綁架。
如果綁匪拿這些孩子試藥,等到藥物代謝結束之後再把人送回來,這樣體檢也體檢不出什麼問題,說不定他們還在暗中觀察著這些孩子的發展變化。
可是如果僅僅隻是試藥,為什麼非要這些有錢人家的孩子,窮人家的孩子不是更容易觀察,失蹤了引起的反應也會更小嗎?
見他陷入沉思,唐棠自覺自己能說的已經都說了,想來他也不會再跟著自己,便推開了門準備回自己車上。
他皺皺眉,覺得自己這個猜測方向不對,扭頭想再問點什麼,就聽見“砰”的一聲關車門的聲音。
丁祿連忙下了車,“哎!乾嘛去啊?”
唐棠莫名其妙的回過頭,“回家啊。”
該說的都說完了還留在那做什麼,難道一起吃晚飯嗎?不了吧?
丁祿三步並作兩步的過來,“你等會兒,我這話還沒說完呢,你急什麼?”
唐棠伸出手做了個“請”的姿勢,“那你說吧。”
“你下午的時候給我做的那個測試,你說那些孩子也做過,你當時說的是我的年齡是個成熟的大人,所以你那個調查表不是用來測什麼性情變不變的那種?”
唐棠微微一笑,“丁警官記性也不錯,你說的對。”
“那你要是就做了那一個測試,怎麼能知道那些孩子變了性子,是不是……他們的那個什麼年齡有什麼問題?”
這男人也太敏銳了些,唐棠不會在這種事上撒謊,“正常來講,人的生理年齡和心理年齡都不一定一致,有的人早熟一些,有的人幼稚一點,這個差值都是正常範圍。但……”
“但這幾個孩子的年齡差不在正常範圍裡,所以你覺得有問題?”
唐棠點點頭,“丁警官真聰明,剩下的我就不能說了,還得勞煩你繼續用你的聰明腦瓜想一想。我走了。”
丁祿見她轉身,伸手拽了她一把,“你等會兒,咱們留個電話,你有事記得給我打電話。”
唐棠低頭看了看被他拉過的袖口,聽見他的話,微微睜大了眼睛,“丁警官,這沒必要吧?”
丁祿輕巧的從她手裡接過被她緊緊攥著的手機,“誒呀,存個警察電話你也不虧,萬一有事求救也快不是?來,解個鎖。”
他拿著手機屏幕在她臉前邊來回晃悠了兩圈,解開屏幕後兀自低頭輸電話號去了。
唐棠眉心跳了跳,這個男人,從第一次見麵開始就在刷新她對警察這個職業的認知。
不過半分鐘,手機又被塞了回來,“喏,你這個撥號的第一個就是我的電話,你不是記性好嗎,可彆忘了。”
雖然不想記,可唐棠還是下意識掃了一眼———記住了。
她偏頭笑了笑,丁祿第一次見到那雙月牙一樣的眼睛裡浮起了真切的笑意,“行,那就不耽誤時間了,丁警官早點去吃晚飯吧,再見。”
唐棠心情頗好的上了車,回家的路上還看到了支棱在路邊的碩大的廣告屏幕,上麵正是虛擬世界的遊戲宣傳,巨大的宣傳標語橫在半空——超越現實,建立烏托邦。
這世上如果真的有烏托邦……
唐棠自嘲的笑了笑,怎麼可能會有呢,就連這款號稱要建立烏托邦的遊戲,在現實世界中也隻有有錢人才買得起配套的遊戲艙,不得不說,對比起來還真是諷刺。
車停進了地下車庫,被燈光一晃,唐棠才凝固了表情,今天她本來是要去做個了解的,並沒有購買遊戲艙的想法,那,究竟為什麼,她會忽然選擇了買下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