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宋家一段路,阿廣還在憤憤不平:“那項英,真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就他那樣子,也敢肖想宋姑娘,竟還敢上門強搶,無法無天!”
魏穆照例不太理會他的一些囉嗦話,聽到阿廣的滿腹憤懣,心裡想的卻是,有美貌卻沒有高貴的身份,宋家不一定能護那宋姑娘安穩一世。
就算項英被他們打服了不再糾纏宋家,說到底項英不過是小小典獄之子,誰能保證日後不會再有比項家更有權勢之人看上宋姑娘呢?
連小小的項英都應付不過,更何況比項英還難纏的人呢?
這邊兩人各懷心思回了明池縣城,那邊李叔幾乎是跑著到了縣學。他麵色通紅,上氣不接下氣地到了縣學門口,請守門人去叫宋複真出來。
趁著守門人去叫人的空隙,李叔一屁股坐在縣學門口,用袖子胡亂擦了擦臉上的汗。
宋複真今日在學堂本就覺得心內忐忑,那守門人一叫他,他便立刻走了出來。聽到守門人說他家中有個老仆來尋,宋複真小跑著來到了縣學門口。
李叔見到宋複真,便拉著他往縣裡的醫館去,邊走邊和他說了今日項英帶人強闖宋家的情況。宋複真聽得又氣又懊惱,氣那項英目無王法,惱自己今日出門,未能守在家中。
兩人在醫館請了大夫跟他們上門,宋複真的騾子給了大夫騎,他自己和李叔跟著騾子跑。
三人很快到了宋家,宋雲山已被杜桂華和李嬸慢慢扶到了床上。除了腹部的傷痕,其他外傷倒無,隻是這樣才更難辦,誰也不知道宋雲山內裡有沒有被傷到。宋雲山躺在床上,杜桂華和宋含真坐在房中陪他。
宋複真帶著大夫來到房中,對杜桂華道:“娘,我把大夫請來了,先請大夫給爹看看。”
聽到宋複真的聲音,杜桂華和宋含真都趕緊起身,讓大夫去給宋雲山做檢查。
大夫掀開宋雲山的被子,一路上李叔已經和他說了宋雲山被項英打的情形,他要解開宋雲山的衣襟查看,便道:“我要解開宋老爺的衣服,女眷還請回避一下。”
杜桂華自然不用回避,李嬸和柳兒不在屋裡,這大夫其實是看到宋含真這個年輕姑娘在房中,是說給宋含真聽的。
宋含真會意,轉身走到了門外,在門口背對著屋內。
宋複真見宋含真似乎走路有些艱難,看了她一眼,但這邊大夫已經在給宋雲山做檢查,他得守著,隻能先按下不問。
扶宋雲山躺床上後,杜桂華已經替宋含真換了鞋襪,又給她烏青發紫的膝蓋抹了以前備在家中的藥油。宋含真自己覺得摔得不嚴重,隻是她皮膚白嫩,那一大塊紫青就看著特彆嚇人。
屋內,大夫解開宋雲山的衣服,給他腹部各處小心按了按,宋雲山時不時痛呼一聲。待他檢查完,杜桂華給宋雲山蓋好衣襟和被子,宋複真引著大夫在凳子上坐下。
宋含真聽到宋複真請大夫坐下的聲音,才慢慢走回來,站到宋複真身邊,看大夫一邊拿出紙筆寫藥方,一邊說宋雲山的情況。
“依我看,宋老爺內裡骨頭應該沒斷,裡麵器官是否有礙,這倒是最難探查的。我先開個方子,這是要煎水內服的;另有一瓶藥油,是外用的,抹在傷處,一日兩次便可。這方子先服七日,等七日後我再來看看。”說著,大夫很快寫好了方子。
宋複真送大夫出了門,給了診金,讓李叔送大夫回醫館,再把藥拿回來。
這麼忙了一通,宋複真回來,才問宋含真:“真兒,我看你腿腳不太利落,可是傷著了?”
宋含真靠坐在杜桂華身邊,這一天她也累得不行:“我沒事,在路上不小心摔了一跤,娘已經給我上了藥了。”
畢竟是大姑娘了,宋複真不好脫了她的鞋襪檢查,隻能作罷。
這一天混亂無比,此時已經夕陽西下,落日透過窗戶照進屋內,一時沒人說話。
杜桂華這才想起,這天他們吃了早食後就沒再進食,她握了握宋含真的手,柔聲道:“真兒餓了吧?我叫李嬸帶著柳兒做些吃食來。”
宋含真搖頭,她沒覺得餓。相比於餓,她現在更加厭惡這個世界。
沒有先進的手段檢查宋雲山腹部內的情況,他們也沒有辦法對付項英。項英今日敢光明正大地撞門,他們卻隻能坐以待斃,倉皇出逃。
都是她這張臉,要是她早早死了多好,不會讓項英見色起意,也不會有今日之禍,令爹娘擔驚受怕,讓宋雲山受了重傷。
見宋含真懨懨的,杜桂華向來最了解自己的女兒,她怕女兒自責,攬住她道:“彆擔心,彆害怕,爹沒事。你是爹娘的女兒,爹娘為你做什麼都是應該的。要怪隻怪那項英,肆意妄為,無法無天。”
聽到杜桂華的話,宋含真情不自禁地流下淚來,她娘從來沒有覺得她奇怪,也從來沒有覺得要護住她有多困難。
看妹妹在母親懷裡哭,又看看躺在床上的父親,宋複真心裡也難受得緊。他恨不得明日就參加科考,他定要高中皇榜,讓項家再不敢肆意妄為。
宋家這一天兵荒馬亂,項家在項英回到家後也一陣摔摔打打。
項英被那青年的一腳踢到內臟,當時沒有吐血,半路上卻吐了血,他的衣襟被血染得通紅。項家的隨從見狀,頓時驚懼不已,趕緊將他抬回了項家。
那項夫人一看被抬著回來,還半身血的項英,嚇得差點暈倒,急忙叫人去請大夫過來,項長河自然也被叫了回來。
和項夫人一樣,項長河雖然也時常覺得自己的兒子被寵得不成器,但畢竟是一脈單傳的兒子,什麼時候見到過他被打成這嚇人的模樣?
項長河倒是一時忘了他自己早上出門時還囑咐不讓項英出門的,他一看到兒子便怒道:“怎麼回事?誰把英兒打成這樣,誰敢?”
項英已經暈著說不出話,項夫人隻知道哭,隻有一個跟著項英出門的隨從,捂著半邊腫大的臉回答他:“少爺今日去了宋家,砸開了宋家的門。本來沒事,不知道哪裡來的兩個年輕人,身手了得,少爺被那人踢了一腳。”
隨從說完便低頭跪著,不敢再看項長河。項長河是明池縣的典獄,常年和凶惡之人打交道,折磨人的手段多又狠,項家下人最是怕他動怒。
項長河聽了他的話,也不在意為什麼項英又出門去宋家了,眼裡隻有被打得不省人事的兒子:“那兩人是何人?”
隨從低著頭道:“那兩人我們不認識,以前沒在明池縣見過這兩人。”
生人?還身手了得?
項長河現在沒有空閒去找這兩人,但宋家總跑不了的。項英是去宋家才受的傷,他的傷宋家自然也要受一分。
項長河看著被血染紅了胸前衣裳的兒子,眼神陰鷙狠毒,這宋家真是不知好歹,他定要宋家好看!
大夫很快來到了項家,他見到項英,先是被他浸血的衣襟嚇了一跳,再是被項長河陰鷙的眼神嚇一跳。
聽項英的隨從說是他胸前被人踢了一腳,大夫連忙解開項英的衣襟查看。隻見項英胸前赫然是一個隱約的腳印,看得出踢他之人身上很有幾分功夫。
但和宋雲山一樣,這種傷最難探查,誰也不知他身體裡麵是否有被傷到。而且,項英還吐了不少血。
這大夫也不敢肯定項英到底被傷了哪裡,身體裡什麼器官碎裂導致他吐血,隻能先寫方子煎藥,又開了外用的膏藥。
大夫走後,項英倒是沒有繼續吐血,隻是不醒,連藥也是掰開了他的嘴硬灌進去的。
項夫人一邊哭一邊埋怨項長河:“都怪你,你要是早應了兒子,讓他多帶些人去宋家,他就不會被人傷成這樣!”
到了此時,項長河沒心思理項夫人無理指責,項英是他唯一的兒子,他被人傷成這樣,項長河是必不能就此放過宋家了的。
明池縣客棧中,阿廣和魏穆剛吃了夕食,他吃飽了就喜歡胡思亂想,撐著頭問自家主子:“爺,你準備什麼時候收拾了項家?我覺得項家可能還會去找宋家的麻煩。”
“明日。明日我們去縣衙,一並將項家收拾了。”
此次下江南,明池縣是最後一城,且連雨已止,等他去縣衙亮了身份,處理了最後一點事,便能回京城了。至於項家,還不配讓他專門出手,不過是順便的事。
這一夜,項家徹夜未眠,宋家也難以入睡。
宋雲山醒來喝了藥又睡了,杜桂華,宋複真和宋含真都守在他床前,最後還是宋複真道:“娘,真兒,你們去睡吧,這裡我守著。”
兩人本來不肯,奈何宋複真推著兩人出房門,堅持要讓兩人去睡:“你們今日也累了一天,先去睡,有事我會叫你們。”
杜桂華確實也累得慌,再三叮囑宋複真守好宋雲山後,便帶著宋含真去睡了。宋含真今天過了亂糟糟的一天,腿腳都被傷到,也早已疲憊不堪,便跟著母親回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