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項長河去縣衙點卯,臨出家門前,再三叮囑了家中的仆從,千萬鎖好了項英的房門,不要讓他出門。
這項長河倒沒想助著兒子胡來,可架不住他夫人,對兒子那是千依百順。
項英這日早上醒來,越想越不甘心,剛起床便準備帶人去宋家搶人了。他剛想打開房門,卻發現房門真的被上了鎖,他用腳踹了幾腳,愣是沒踹開。
項英在房內憤怒大喊:“來人!來人!人呢?都死了不成,趕緊給我把門打開!來人!”
項英院內怎麼會缺人伺候,早在項英踹門時,下人就已經去叫項夫人了。
項長河特地吩咐了他們不準開門,項英非得出門,兩人都是主子,做下人的兩個都不能得罪,隻能去找家中另一個主子過來。
項夫人正擔心著兒子,聽到下人來報他在踹門,怕他自己踹出個好歹,趕緊著便到了項英的院子。
項夫人站在院中,好生勸著項英:“兒啊,你爹怕你惹事,不讓你出門,你今日好歹先乖順一日,好好在房中待著。你要吃什麼,要喝什麼,娘都叫人給你遞進去。”
“我不要!我就要出門!”
“你爹吩咐了不許你出門,你先安生一日,等你爹回來,咱們再想想其他法子,可好?”
“不好!那宋家不識好歹,好好請人上門說媒他們偏不應允,隻能我自己上門了!”
項夫人還想勸他,那項英竟連話也不想聽了,他在房裡摔摔打打,傳出一陣瓷器碎裂,桌櫃倒地的聲音,聽得項夫人是心驚肉跳。
項夫人怕他傷著自己,急忙道:“兒啊兒啊,你彆亂動,不要傷了自己!”
項英把房內的東西摔打了一地,猶不解氣,他大聲道:“娘!你放我出去,你不放我出去,我就死在房裡!到時候等你開門,就隻能見到我的屍首了!”
項夫人本就心疼自己兒子,再者她也覺得宋家無權無勢,就算搶了宋家姑娘,到時候生米煮成熟飯,就說是娶進來做太太的,也不怕他家不答應。
現在聽到自己兒子在房間裡尋死覓活的,當下便連聲讓下人把項英的房門打開。
那下人有些猶豫,項夫人見狀,大聲嗬斥:“這家裡我做不了主是嗎?!還不趕緊把門打開!”
拿著鑰匙的下人不敢再遲疑,急忙上前去開鎖。
鎖剛被取下,項英就一腳把門踹開,從房內大步跨出來。項夫人迎上前,不等說話,便被他推開了。
項夫人知道他這是鐵了心要去宋家,看著項英的背影,隻能對著院裡的下人道:“還不快跟上少爺!”
下人們趕緊跟上項英,一行人鬨哄哄地出了項家的門。
項夫人站在院中緩神,身邊的丫鬟小心翼翼地問道:“夫人,要去通知老爺嗎?”
項夫人捏緊了手中的帕子,想了片刻,帶著丫鬟離開項英的院子,道:“不用。”
丫鬟悄悄抬頭看了一眼走在前麵的項夫人,又低下了頭。
項夫人心中想的是,告訴了項長河,他隻會叫人去捉項英回來;項英若今日沒有得手,回來免不了又要大鬨一場,不如就讓項英去搶了人回來,等項長河回來,再叫他去善後便是了。
明池縣外的宋家,雖昨夜沒有睡好,宋複真還是和往常一樣,早早起來便去縣裡上學了,他今日還得去打聽打聽項英此人。
宋雲山今日沒出門,他和杜桂華也早早便起了,心裡有事,實在是睡不著。
倒是宋含真,因為沒人告訴她項英的事,她睡飽了才起床。
三人在堂屋吃了早食,宋含真見宋雲山吃完了仍坐著不動,便問道:“爹,你今日不用出門?”
宋雲山哪裡是不用出門,他是怕啊!
昨日聽了章媒婆的話,昨夜又聽宋複真說了項英為人,他現在是不敢獨留她們母女在家了。本來宋複真也想今日先不去學堂了,隻是他還要去縣裡仔細打聽一番,這才照常早早出了門。
但宋雲山又不能讓女兒知道,免得她也跟著擔驚受怕:“昨日太累了些,今日先歇一歇,反正也不急的。”
宋含真總覺得她爹有些奇怪,看著有些坐立難安的。
她爹緊張的時候,就會低著頭盯著地麵看,然後不停喝茶。
現在他就是這樣。
“爹,你怎麼了嗎?”宋含真看著她爹道。
聽到女兒的問話,宋雲山抬起頭,故作鎮定地笑道:“沒事沒事,爹沒事。”
現在宋家除了宋含真,其他人就像是驚弓之鳥,生怕那項英上門來。
他們如今隻能希望那項英還不至於真的膽大妄為到上門強搶良家女,暫時還想不出更好的應對之法。
宋家本不是明池縣人,是宋雲山的父親致仕後覺得此地依山傍水,景色秀美才在此地安家的。
宋雲山的父親沒什麼親戚,就算有,也都早尋不到了,連宋雲山都不知道。宋雲山也沒個兄弟姐妹,此時更找不到人來相幫。
杜桂華和李嬸在廚房忙著,為了不讓宋含真看出什麼,宋雲山帶宋含真去書房下棋打發時間。
其實兩人都不是什麼下棋好手,宋雲山自己的棋藝就不精,教了一個宋含真,水平也和他不相上下,兩人倒是下得難分勝負。
有了下棋來轉移思緒,宋雲山總算沒那麼心焦了。他想著,那項英應該是不至於狂妄到無法無天。
宋雲山和宋含真下完了一盤棋,他有些心不在焉,因此最後輸給了宋含真,還被宋含真取笑了:“爹,你的棋藝越來越臭了!”
宋雲山輸給女兒也不惱,仍是笑道:“再來一局!剛才是爹讓著你,這次爹好好下。”
宋含真笑了一下,和他一起重新收拾棋局,準備再來一盤。
便是此時,前院突然響起來敲門聲,小丫頭柳兒上氣不接下氣地跑進來,對著宋雲山道:“老爺,夫人叫你快到前院去,有人要硬闖咱家門!”
宋雲山放下手中的棋子便往前院跑,宋含真見狀也跟著他一起跑。
到了堂屋,杜桂華趕緊拉住還想上前的宋含真,把她往後院她自己房裡拉去,一邊急急地走,一邊心慌地和她說道:“真兒,快回房!”
小丫頭柳兒也跟在兩人身後,待杜桂華拉著宋含真回了房,她趕緊把房門栓上。
杜桂華帶著宋含真在床邊坐下,伸手緊緊抱住她,兩人頭靠著頭,她大口喘著氣,心跳快得像是要跳出來。
見杜桂華如此慌亂,宋含真擔憂又疑惑地看著她道:“娘,你們怎麼了,來人是誰?”
杜桂華仍是緊緊抱著她,柔聲道:“真兒,彆怕,娘不會讓你受傷害的。”
見她這樣,宋含真更是不解,她也伸出手抱住杜桂華,道:“娘,我不怕。到底怎麼了?”
杜桂華緩了口氣,看著自己柔美無暇的女兒,輕聲道:“是縣衙典獄項家的兒子項英,他家前幾日請媒婆上門說親,被我和你爹回絕了,他找上門來了。”
“典獄項家?”
宋含真從來沒聽說話這家人,她幾乎都不出門,也確定自己從沒見過這項英。
“是的,他們家還有個在明州府做官的伯父,這項英是獨子,聽說是向來就霸道。我和你爹怕你害怕,就沒和你說。”
杜桂華也沒想到,這項英竟是這麼著急,也真的如此猖狂,今日就上門來了。
剛才她和李嬸在廚房,聽到有人叫門,她這心裡突然一跳,像是察覺到來者不善一般。因此她親自去院門處,透過門縫,便看到一個人高馬大,一臉凶相的青年。
雖然杜桂華從未見過項英,卻本能的覺得這人就是項英。她看了一眼,便趕緊叫柳兒去叫宋雲山,又叫李嬸去叫李叔,然後自己和柳兒帶著宋含真先回房躲著。
可是杜桂華也知道,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
更何況,她剛才透過門縫看了一眼,項英還帶了幾個人來,而宋家,隻有宋雲山和李叔兩個男子,他們兩個也比不得項英他們年輕力壯。
若是那項英真的帶人硬闖,怕是宋雲山也抵擋不了多久。
想到此處,杜桂華又對著宋含真道:“真兒彆怕,娘死也不會讓人欺負了你去!”
宋含真聽杜桂華說了幾句項英的情況,心裡便也了解了。
這項英,想必是要仗著自己的家世,想要上門強搶了。
縱然宋家並不是真正的窮苦人家,甚至家中兩人都已是秀才了,卻遠遠比不得在縣衙做典獄的項家,甚至項家還有人在明州府做官。
宋含真很清楚宋雲山和杜桂華的害怕和慌亂,在這種等級森嚴的時代,官和民有著天壤之彆。
宋家在窮苦人家眼中是地主,是秀才老爺,但在真正做了朝廷命官的人眼中,也不比莊戶人家強多少。宋含真自從降生在宋家,從來不去想這個時代固有的東西,隻因她覺得自己到死都不會離開宋家,也無需去考慮宋家之外的世界。
此時,卻由不得她不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