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將歸去冬又至02 ……(1 / 1)

煦日昭昭 鬆月江春 5021 字 2024-05-01

離開了宋家,阿廣把宋雲山塞給他的栗子拿一隻舊荷包裝好,又順手摸出兩個栗子剝著吃。

日光越發明亮,照的人想睡覺。阿廣騎馬上,一邊吃著栗子,一邊和自家主子說話。

“爺,這宋先生的女兒,長得跟天仙似的。沒想到這鄉野之地,竟有如此美人。”

魏穆斜睨他一眼:“你哪裡學來的風流作派,妄議人家姑娘?”

阿廣趕緊斂了斂神,坐直身子道:“沒有沒有,這不是宋姑娘太美了麼,我隻是和爺說一嘴。”

見魏穆不說話,阿廣也不敢再說。

魏穆為人潔清自矢,端的是雅正君子之風,向來不喜歡這些風流調調的。

宋家這邊,宋雲山送走了魏穆和阿廣,還在回味這難得一見的兩個年輕人。

阿廣看著憨厚樸直,實則說話圓滑又滴水不漏,口才極佳,又不惹人厭煩;而魏穆,英俊挺拔,儀表堂堂,話不多,但也風度翩翩,風姿極佳。

宋雲山不由得含笑撫著自己的胡子。

杜桂華聽到動靜,走出廚房,見堂屋已無他人,問道:“那兩個年輕人走了?”

宋雲山喝了口茶,道:“走了。這鄉間野地,如那兩人一般的人,也算是難得一見了。”

杜桂華知道宋雲山最喜歡這種溫文而雅的年輕人,聞言便懶得和他搭話,自顧自收拾了桌上的杯盤,又叫他去準備祭品。

今日是立冬,江南一帶的風俗,立冬這日要帶著祭品去已故長輩墳前祭拜。

如果不是阿廣和魏穆突然來討水喝,宋家一家本該在宋雲山回來後就去後山祭拜先人的。

東西早已準備好,宋雲山去叫了在後院房中看書的宋複真,幾人拿了東西便一起走出家門。

宋家是宋雲山的父親在彆處任縣令致仕後,看中此處山清水秀,氣候溫潤才在此處建房置地安家的。

宋家屋後有一座不高的小山,這山頭也是宋家的,宋雲山的父母便葬在這山上。

宋複真用一根扁擔挑了兩個籮筐走在最前頭,裡麵都是一些祭品和香燭紙錢之類的,杜桂華牽著宋含真的手跟在他後麵,宋雲山走在最後,四人從前門出,繞屋一圈到後山去祭拜祖父祖母。

雖然今日天氣晴好,但道路還是泥濘難走,更不用說上山的小路。這山雖不陡峭,但還是汙泥粘鞋,走幾步鞋子就沉重無比。

宋家其他幾人還好,倒是宋含真,她從小就出門少,這路又不好走,走幾步就差點摔倒。

宋含真大了,杜桂華和宋雲山早已抱不動她,杜桂華心疼女兒,便指使宋雲山去挑宋複真肩上的扁擔,讓宋複真背宋含真上去。

宋含真雖也確實覺得這路不好走,雙腳都是泥,不僅重,而且濕滑,但她覺得她哥背她,可能倆人都得摔倒,便不肯讓他背。

短短一段山路,四人費了很大的勁才到墳前,雖然鞋子和衣角都沾了不少泥,總算是沒摔著。

這座小山上種著不少的山茶花和茶樹,此時山茶結了花苞還未開,茶樹肥厚的葉子油綠,在陽光的照射下晶瑩透亮。

山頂的風較山腳大,四下靜謐,一時之間隻有風聲和四人的喘息聲。

歇息片刻,宋複真把籮筐放在墓碑前乾淨的石板上,取出祭品擺放整齊。其他三人也擺盤的擺盤,點香燭的點香燭,待一切擺好,四人才手裡拿著點燃的香敬拜。

日光晴好,微風拂麵,山頂上飄散著泥土草木混合著燃燒的紙錢香燭之氣,宋家一家四口都在虔誠地祭拜先祖。

宋雲山和杜桂華絮絮叨叨地說一些話,宋複真和宋含真也恭敬的手執香燭。幾人祭拜完畢便下山去,今日還有好些事要做。

下山的路比上山還難走,泥土濕滑,宋含真才走了兩步便滑倒在地,坐在地上起不來。

宋含真摔得不痛,隻是坐在地上一時起不來,倒把其他三人嚇得膽戰心驚,生怕她哪裡摔著了。

“真兒,摔疼了沒有?”杜桂華走在女兒的後麵,在宋含真滑倒的瞬間就伸手去抓她,可是她沒抓到,反而自己也差點摔倒,還好攀住了路旁的一株矮樹。

杜桂華不等自己站穩,就趕緊在宋含真身邊蹲下,擔憂地看向女兒,拉著她的手起身。

走在最前麵的宋複真聽到身後動靜,立刻回身看妹妹;走在最後的宋雲山也趕緊上前查看宋含真是不是哪裡痛了。

見三人圍著她,宋含真無奈道:“我沒事,沒摔疼,你們彆擔心。”

杜桂華還是不放心,但這到處的泥,她也不好當場替女兒檢查,便還是叫宋複真把空籮筐給宋雲山,讓他背著宋含真下山。

這次杜桂華不顧宋含真的推讓,硬是把她扶到了宋複真的背上。

宋複真背著宋含真下山,杜桂華在身後護著,幾人小心翼翼終於是下了山。

宋複真背著自己的妹妹,也怕摔倒,走得更加小心,直到了山腳,他才鬆了口氣。

沒想到他這才一放鬆,腳下一滑,也摔倒了。為了不讓背上的宋含真摔傷,他倒下之前好歹用一隻手借了點力,讓自己給宋含真墊背。

這一下可把後麵的杜桂華和宋雲山嚇壞了,兩人最後幾步路幾乎是滑著下來,雙雙撲到一雙兒女身邊。

宋含真見自己哥哥為了給自己當墊背,半邊臉上都是泥,成了個花臉,她一點沒摔到,倒是笑了一下:“都說了我自己能走,你們非得叫哥哥背我,害哥哥也摔了一跤。”

看到宋含真沒事,杜桂華就放心了。宋複真這一個年輕力壯的大小夥子,腳滑一下又不打緊,杜桂華扶起宋含真,也笑道:“你哥哥一個年輕後生,這麼輕輕摔一下也無事。”

宋雲山見兩人都沒事,拿出帕子抹了抹額頭的汗水。這山路平時並不難走,都怪之前的連日雨水,把路都泡軟了。

等宋含真被杜桂華扶起來後,宋複真也笑著自己起身:“沒事,隻是滑了一下,地上軟得很,我也不疼。”

宋含真見他臉上都是泥,拿出帕子墊著腳尖替他擦了兩下,四人拍了拍身上的泥水,俱是一身狼狽地回到家中。

立冬日要用香草煎湯沐浴,趁著他們上山祭祖,李嬸早就煮了好幾鍋的水,剛好幾人身上都是泥水,倒是可以直接沐浴更衣了。

而在宋家不遠處的路上,卻有幾人站住了,一直在往宋家的方向觀望。

原來是剛才宋家四人下山,在山腳滑倒說笑被路過此地,要回明池縣的項英幾人看到了。這項英是明池縣典獄的獨子,他生得人高馬大,眉毛倒豎,一臉的凶相,看著有些陰沉嚇人。

這項英本在明州府的伯父家玩耍,不想回明池縣這小地方,隻是他父親項長河非得叫人在立冬前帶他回家來。

立冬祭祖在明池縣是大事,沒有要緊事都要在家的。項英本就不情不願,生生拖到了立冬這一日才到明池縣地界。

項英騎著馬不緊不慢地走著,他的幾個小廝隨從也不敢催他,隻得慢慢跟著。他左顧右盼,這裡停下歇腳,那裡停下方便的,便讓他看到了剛祭拜完下山來的宋家四人。

宋家宅院建在去往明池縣的岔路處,和道路隔著一條不寬的溪流,被幾叢翠竹和桂花樹擋著,不仔細看並不能看清。

隻是那項英,剛好在溪岸邊消磨時間,他透過竹林和桂樹的空隙,見到了宋家兄妹摔倒和玩笑的那一幕。

太陽的金光透過樹木灑下斑駁的影子,宋含真那一笑像是林間的仙子一般動人心魄,項英徹底驚呆,他竟不知明池縣的地界,還有如此美人。

項英就這樣在對岸看著宋含真一家回了家門,直到宋家院門緊閉,他還在回想她的曼妙身姿和清麗絕倫的臉龐。

見項英不動,他的小廝小心地喚了他一聲:“少爺?少爺,咱們走吧,老爺怕是要等急了。”

項英不理,他還是癡癡看著宋家緊閉的院門,半晌才道:“對麵那戶,是什麼人家?”

小廝看向他指的方向,搖了搖頭:“不知。”

項英大怒,跳起來打了小廝一巴掌:“不知道?不知道給爺去查去啊!趕緊的,馬上去查!”

小廝抱著自己的臉,委屈地點頭,但還是得先把他哄回家,要不然老爺又要怪罪:“少爺,不如咱們先回家,老爺在縣衙想是知道這戶人家的。”

見他說的有幾分道理,項英這才上馬,著急忙慌地回明池縣城了。他要趕緊讓他爹去查這戶人家,然後上門提親。

那美人,很快就是他的了!

而此時的明池縣城,昨日在宋家歇腳喝茶的阿廣又在客棧中說起宋家的女兒。阿廣在喋喋不休,魏穆看都不看他,坐在窗下仔細翻看幾本賬冊。

阿廣替自家主子磨完了墨,見主子不理他,他無事可做,便倚在窗前看下麵街道上來往的行人。

前段時間陰雨連天,好些人家裡都或多或少都有所損失,但立冬日,不管家裡多難,隻要還能拿出兩個銅板,明池縣中的人也還是要上街買些紙錢香燭的。

時人講究視死如視生,再加上當今皇帝就是一個大孝子,時常宣揚孝道,百姓也越發虔誠侍奉先人。

因此雖然才遭了雨水災害,立冬這日,明池縣中的街道上,來往的人倒是不少,大多過往之人的手中,都提著一個香火籃子。

阿廣看著底下人來人往,又想起自己跟著主子從京城一路往南來,已經將近一個月了。這這些日子風裡來雨裡去的,人家是往不下雨的地方跑,他們是專門跟著雨跑,雨下到哪裡他們就跟到哪裡,可算是辛苦萬分了。

往常在家時他娘總說他整日沒事做,現在可好,他跟著主子整日受苦受難。雖說在家時他娘時刻要罵他兩句,但出來這麼久,他倒是有些想念家中的飯菜了。

想起京城的家,阿廣不自覺地歎了一口氣。

魏穆聽到後抬頭斜睨了他一眼,道:“你沒事做就自己去找點事,不要在這裡唉聲歎氣煩我。”

雖然是主仆關係,但阿廣自小在魏穆身邊長大,比旁人要親近得多。

聽得魏穆這樣說,他反而又有了話頭:“爺,昨日那宋先生的女兒,那個姐姐長得可真好看,我還以為我看到仙女下凡了呢!”

也不知他是怎麼由想家又想到昨日那短暫的驚鴻一瞥的,魏穆頭也未抬:“你見過仙女?”

“我自然沒見過仙女,但要真有仙女,應該就是長那樣吧!”阿廣不服氣,他在京城也算是見識了不少人,又跟著主子從北到南,他敢確定,昨日見的那姑娘絕對冠絕京城。

魏穆懶得再和他爭辯,但心裡卻真的想起那不經意的驚鴻一瞥。沒想到在山野之地,也能長出那樣的絕色,還是說,江南山水養人,慣會養出神仙妃子?

隻是美人長在尋常人家,怕不是一件幸事。

好在,那宋家在明池縣外,周圍無鄰,地處山野鄉下,院牆不矮,應該輕易不會讓外人見到女兒。

這邊魏穆不再想昨日之事,街上卻又突然喧鬨起來。

原來是項英騎馬進城,在街上橫衝直撞,撞了沿街的幾個叫賣攤子,又撞到了來不及躲閃的人,惹得一條街的人抱怨不已。

那項英撞了人還不算,聽到人家的抱怨聲,還在馬上抽出鞭子,一鞭子就將那人打倒在地。還是他的小廝趕緊上前勸住:“少爺,不過是不懂事的小民,你大人有大量,彆和他計較,咱們還是先回家要緊。”

項英坐在馬背上凶狠地瞪了人一眼,方才騎馬往前繼續走。

那被項英打翻攤子的小販也不敢說話,隻能自認倒黴地收拾東西;而那被項英撞到之人,不止沒討到說法,還白白挨了他一鞭子,更是隻能自己咬牙吞下血水。

街上之人很快恢複如常,倚窗而立的阿廣自然看到了街上發生的一切。他看到那項英把街上的人搞得人仰馬翻的,竟然揚長而去了,憤恨不已:“爺,真是在哪裡都有狂徒!這小小的明池縣,竟然也有這樣的惡少!”

魏穆聽到了街上的喧鬨聲,但未看到,聞言便問道:“明池縣不大,你去街上問問這人是誰?”

一聽這話,阿廣頓時舒展眉頭,他家主子這是準備為民除害了,他響亮地應了一聲,飛快地下樓去打聽剛才騎馬之人的底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