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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斟心平氣和的意料之外。
餘禧有些擔心這是暴風雨前的平靜,正要開口解釋去處,盛銘川卻擋住了她。
“小斟,我們還有工作要去找羌導,你有事找餘組長就晚些。”盛銘川說話時特意咬重了‘餘組長’三個字,好像在同時提醒梁斟和餘禧——你們現在是同事關係。
梁斟皺起眉,目光驟然凶狠。
他心知在這種地方跟盛銘川起爭執會讓餘禧難做,可手還是不由攥緊成拳。
餘禧立刻疑惑地看向盛銘川。
盛銘川在挑釁梁斟?
剛餘禧給趙夢發過信息確認羌姚現在是否有時間,趙夢回複羌導還在接受媒體專訪,所以即便現在過去也要等。
餘禧頭疼,她努力不往兩男爭一女的劇情上想,可好像怕什麼來什麼。
如今狀況已遠遠超出餘禧的能力範圍,在進組前,她預設了幾百種在現場跟可能會跟梁斟產生的矛盾,卻萬萬沒想到居然會是如此八點檔的狗血劇情。
她覺得現在三十六計走為上策。
可還不等她行動,梁斟已經把她拽了過去。
曆史總是驚人相似,此情此景與那日高度重合。
餘禧心驚膽戰,上次她嘴唇腫得帶了兩天口罩才能正常見人。
她像已經形成了條件反射,立刻掙脫開梁斟的手。
速度快得梁斟都沒反應過來,可周遭異樣的注視卻已經投射了過來。
梁斟看著餘禧,心情焦灼暴躁,即便清楚餘禧是怕其他同事看了說閒話,但他還是不由要往她是為了盛銘川才跟自己撇清關係上想。
“我有事找你。”梁斟對餘禧說,像在做最後的爭取。
“晚點吧梁老師,”明知那邊也不急,餘禧還是這樣說了,可又怕梁斟不管不顧發脾氣,緊跟著補了一句:“處理完那邊的事情,我去休息室找你,采訪應該累了,要不先去休息下?”
梁斟抿唇不語。
餘禧表情微微怔了下,聽盛銘川說:“小斟,餘禧正在工作。”
梁斟猛地扭頭看向盛銘川。
沒有絲毫停頓,他抬腳就要衝向盛銘川,餘禧抓住他的衣服,“梁老師。”
-
導演休息室。
盛銘川態度強硬,幾乎是以通知的語氣告知羌姚——江西退出《風行》主演陣容的聲明將在今晚八點發布。對此,羌姚暴跳如雷,“既然如此,你為什麼還同意我做這次采訪?”
盛銘川不語。
餘禧站旁邊有些尷尬,兩位大佬吵架她勸不得,更插不上話。
羌姚被氣得手抖,她突然轉過身來,“你去把梁斟給我叫來!”
餘禧被吼得發懵,這件事跟梁斟有什麼關係?
盛銘川也是這麼想的,“羌導,這是我跟你要討論的內容,不必牽扯梁斟。”
羌姚看向盛銘川,冷笑兩聲而後道:“盛總,你這是跟我討論問題的態度嗎?”
她提出采訪時已知江西即將被踢出劇組,卻還要執著為之。
盛銘川沒那麼多時間把話再重複第二遍,他站起來道:“羌導,我還是那句話,淩頌是《風行》的出品方,必須從電影利益出發,一切可能影響電影上映的危險因素,都必須儘早清除。”
羌姚:“你這是在逼我罷導嗎?”
盛銘川路過她身邊停下,沉了口氣,而後公式辦公的態度下達最後通牒:“這個問題我們也曾討論過了,如果您覺得自己無法擔任《風行》的導演,我也不介意重新再組一套導演班子。”
江西那個角色戲份並不多,有必要為一個配角換導演嗎?
餘禧很想開口緩和盛銘川與羌姚的僵持,可她的身份又不足以支撐她站出來。
羌姚沉默半晌,“很好,盛銘川你很好,你跟梁斟還真是親兄弟。”
盛銘川不接她話茬,“都是為了電影,即便您再不喜歡梁斟,也望您忍忍。”
羌姚冷哼。
盛銘川像是想到什麼,“哦對了,還有件事我得提醒您。”
“梁斟是這部電影的男主,不管我讓他演這部電影的初衷是為何,他都必須是唯一的男主。我不希望再有類似梁斟不受導演待見這樣的荒唐話傳到我耳朵裡。”盛銘川突然頓住,勾唇笑起來,“當然,您也不希望自己的名字,除工作之外跟梁斟有牽扯吧。”
羌姚欲要開口爭辯,卻又似乎忌憚餘禧的存在緊急收了聲。
盛銘川察覺到她的神情變化,幾不可察地笑了下,抬腳告辭。
從導演休息室出來,餘禧跟在盛銘川身後沉默前行。
兩人走到一處拐角處,盛銘川突然停住,幸好餘禧跟他隔開了距離,不然又要撞上。
盛銘川回頭看著餘禧,沒先說話。
經曆過剛剛,餘禧覺得《風行》劇組的人物關係絕對比她想得要複雜更多——盛銘川和羌姚之間似乎也有千絲萬縷的關係,而盛銘川又好像知道梁斟和羌姚的關係。
餘禧不知道這種想法從何來的,可更離譜的是,她甚至覺得那層關係,可能還是盛銘川要挾羌姚必須接受梁斟出演男主的籌碼。
“你覺得羌姚是個怎樣的人?”盛銘川突然開口。
“羌導——”餘禧反應了幾秒才繼續說,“是個很有想法,很有實力的導演。”
“還有呢?你覺得她性格如何?”
“性格?”很怪,片場嚴謹卻極易暴躁;生活中......餘禧雖跟羌姚接觸不多,卻依舊能清晰察覺到羌姚是個性冷,難相處,處處雷區,並很忌諱彆人乾涉她決定的人。
盛銘川掏出一支煙,點燃前問餘禧:“介意麼?”
餘禧連忙擺手說沒關係。
盛銘川似乎不大喜歡被日光曬著,他走到背陰處,抽了兩口煙。
他不穿正裝時身上也隱隱散發著一種清冷氣質,讓他整個人看起來比西裝革履更難接近。
“導演很吃作品,尤其是電影導演,隻要你有過登頂的作品,似乎這一輩子就永遠站在金字塔頂端,羌姚就是個典型例子。”盛銘川吐出煙霧,“二十多年前,她出道四年就獲得奧斯卡最佳導演,被視為中國電影導演的希望,女性導演的楷模,即便這些年腳步從未停歇,但觀眾卻隻記得她獲獎那部。”
羌姚可以說是國內導演中的勞模,出道三十餘年,拍了四十多部電影,可就像盛銘川說的,觀眾看到羌姚的第一印象還停留在最初,這些年間的所有作品 好像不複存在。
“所以,羌導想靠這部電影翻盤?”餘禧試著問。
“嗯,”盛銘川說,“所以不是我要挾她什麼,是她心甘情願為好劇本妥協。”
這是羌姚的驕傲,恰好也是她最大的軟肋。
自負的藝術家總是這樣,對超越自我的執著甚至可以輕易放下虛無縹緲的自尊和驕傲。
餘禧有些心虛,盛銘川居然知道她在想什麼?
盛銘川輕笑,把煙夾到手裡,“彆在我麵前露出這樣的表情,我怕我忍不住把我知道的都告訴你。”
餘禧怔了下,心裡閃過如果那樣也不錯的逾越念頭。
盛銘川已把一支煙抽完,他捏著煙盒猶豫了片刻,而後決定不再抽第二根,抬頭看餘禧。
“不要試圖去改變羌姚討厭梁斟這件事,他們之間的關係不是我們能改變的。”
“......”那兩人關係竟已經惡劣到這種程度了?餘禧沒想到就連看似無所不能的盛總都這麼說,便更好奇了,沒控製住把疑惑問出了口,“梁斟跟羌導......額,難道羌導之前喜歡梁斟被拒絕了?”
盛銘川聞聲愣住,他覺得餘禧這個思路很新奇,“為什麼不是梁斟被拒絕?”
餘禧很誠實地說:“梁斟不是這樣的人。”
盛銘川點頭的同時微微側過臉,像是不想讓餘禧看到他此刻表情似的,開口的聲音也不似方才那麼輕鬆,他說:“你倒是很信任梁斟。”
“盛總不也是嗎?”餘禧說,“我覺得您對梁斟很好,有您這樣的哥哥是梁斟的榮幸。”
“。”盛銘川扭過頭來,聲音鮮少有些不確定,“你覺得我對梁斟很好?”
餘禧肯定地點頭。
梁斟是盛銘川的弟弟,在魚龍混雜的娛樂圈,用自家資源根本不算走後門,反而是得天獨厚的優勢。而且盛銘川還願意為了梁斟不惜冒犯羌姚,餘禧覺得這已經是令人動容的兄弟情了。
盛銘川神情複雜,意味不明。
片刻後,他才開口:“餘禧,我覺得你該慎重考慮下,我說我才是最適合你的話了。”
不然你這幅樣子太容易被人騙了。
盛銘川垂在身側的手指反複揉搓著,他竟冒出想把餘禧強行拉到自己身邊的衝動。
這太危險了。
不,是餘禧太危險了。
盛銘川的話題轉換太快,餘禧還沒完全反應過來,身後已響起梁斟的聲音。
梁斟來到餘禧身後,“結束了麼?”
餘禧回頭, “嗯,正準備回去。”
梁斟已經換了戲服,化了妝。
前幾天江西打架留下的傷口已經結疤,此刻跟他的妝容渾然融為一體,很是契合。
去找羌姚之前,餘禧沒想到自己一句‘梁老師’就能去勸回去,就像此時此刻她有些看不懂梁斟眼底的冷靜一樣。
此處沒彆人,梁斟直接抓起了餘禧的手,“那走吧。”
他抓得很緊,沒給餘禧甩開他的機會,餘禧還是拽了他下,而後看向盛銘川,“盛總,那我先——”
“去吧,”盛銘川的臉陷在明暗之間,臉上的表情好像有千百種,“我說的話,你記得慎重考慮下。”
餘禧被梁斟一路拽到更角落的地方。等四處徹底無人甚至無聲,梁斟才放開她。
梁斟沒轉過身來,背對著餘禧沉默。
餘禧不明所以,她怕梁斟又會像上次那樣對自己,同時,梁斟的沉默反而讓她有些愧疚。
“梁斟,”餘禧叫他。
“嗯,”梁斟應聲卻不回頭。
“你——”
“餘禧,”梁斟說,“跟我在一起是不是讓你覺得很麻煩?”
......
餘禧愣住,她看不清梁斟的表情,隻能感受到他超低且在持續壓製的氣壓。
“你是不是更喜歡盛銘川那種會、”梁斟突然噤聲,咬碎了沒出口的“裝”字,而後繼續道:“那種成熟的男人?”
“......”餘禧像是沒聽懂,叫他,“梁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