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風行》開機前三天,餘禧帶團隊去劇組。
劇組選在東北某個小鎮上,是羌姚在十幾個備選地點中選出最適合電影拍攝的。
小鎮偏僻落後,鎮上隻有一家三星快捷,劇組直接把酒店包了三個月。
演羌姚的戲,沒演員敢耍大牌挑剔住宿環境。但房間環境實在太差,劇組場務還是提前把演員的房間重新布置了一遍,日用品也基本都換了最好的,最起碼看起來不那麼像‘貧民窟’了。
宣傳部的房間都在三樓,餘禧把行李放回房間,下樓配合製片接已經到的幾個主演。
明天一早劇本圍讀,演員基本是今天下午或晚上到,餘禧到大廳時,就看到在電影中飾演梁斟‘渣爹’的蔣恒已經到了,身邊跟著經紀人和倆助理。
電影中的‘渣爹’可謂是萬惡之源,吃喝嫖賭,不光打老婆還讓老婆用身體賺錢替他還賭債,是個十惡不赦、即便被碎屍萬段都嫌不夠的壞蛋。
但蔣恒出道二十餘年,角色幾乎都是正麵形象,跟‘渣爹’的設定簡直天差地彆。他應該很想跟羗姚合作,當初不僅跨年齡去試了男主的戲,現在還能顛覆形象,接受戲份不多的配角,不愧是傳聞中的戲癡。
蔣恒是直接從活動現場直奔機場過來的,還沒卸妝。
負責接待的是製片部劉副主任,他笑嗬嗬地走到蔣恒麵前,接過蔣恒手裡的行李箱。
上次餘禧在電影院後台被白純羞辱那事,被劉副主任添油加醋傳播完,就成了餘禧不顧身份以下犯上,白純教育她的狗血戲碼。兩人自那之後就沒再有交集,如今見麵,氣氛難免尷尬。
過了會兒,跟蔣恒寒暄完的劉副主任餘光瞟到餘禧,眼神很不自然地閃爍了下。他心裡並不情願替餘禧牽線搭橋介紹人,但餘禧是宣傳負責人,劉副主任隻好硬著頭皮把餘禧介紹給蔣恒。
“蔣老師啊,這是我們淩頌宣傳一組的組長餘禧。”劉副主任說。
“蔣老師您好,我是餘禧,”餘禧微笑著跟蔣恒打招呼,說完還失憶般跟劉副主任點頭致謝。
工作誰不被人背後捅幾刀?
餘禧早習以為常,並對此免疫了。
“你好,”蔣恒態度親和,沒什麼架子,“我記得你,上次試鏡你也在。”
“是的蔣老師,”餘禧笑著說,“被蔣老師記住是我的榮幸。”
餘禧在公司是出了名的會哄演員,但凡是她負責的項目,就不會出現跟演員相處不愉快的情況,上次跟白純是意外。劉副主任生怕她跟演員混熟就不把自己放在眼裡,慌忙跟蔣恒說:“蔣老師路途辛苦了,要不我先帶您上去休息吧。”
蔣恒說好,跟餘禧說再見。
餘禧恭敬地回複:“蔣老師明天見。”
目送蔣恒進入電梯,餘禧正準備回頭就聽到一個陰陽怪氣、拉長調子的哎喲。
這聲音。
冤家路窄啊。
餘禧回頭,看穿著垂地的寬鬆牛仔長褲,大頭皮鞋的江西搖搖晃晃地邁進了酒店門。
靠!最近忙得暈頭轉向,她此刻居然才反應過來——除夕那天故意給她下春藥,害她跟梁斟稀裡糊塗睡了一覺的混蛋,也是《風行》的主演之一!
江西在電影中飾演梁斟的發小,是家庭幸福、樂觀積極向上的角色,跟江西本人八竿子打不著。
《風行》這部電影所有主演,除了男主梁斟,其他角色都是淩頌藝人部挑選確認的。餘禧想,選他大概是因為他之前飾演的角色大多貴公子,那張臉看起來也好脾氣,演技算不上好,但科班出身,基本功還不錯,駕馭這個角色輕而易舉。
但實際上的江西,是個實打實的猥瑣男。
給人下藥這種齷齪事這渣男不知乾過多少次了,餘禧想,雖然那件事她現在已經找不到證據,但往後要是再被她抓到,她肯定不讓江西好過。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餘禧默默把這筆賬先記下了。
江西來到餘禧麵前站定,“喲,餘組長好巧啊。”
餘禧心裡勸自己要忍要忍!這是主演!這是主演!但開口的聲音還是有些僵,“江老師好。”
江西笑,左右看像在找人。
而後問餘禧:“梁斟還沒來啊?”
餘禧聽出他是要故意提那晚的事,也不想裝了,冷聲道:“你想再被揍一頓?”
話雖這麼說,但其實餘禧根本不知道那晚梁斟是怎麼從江西手裡把自己救出來的。
但她覺得,就梁斟那爆脾氣,就算沒把江西揍得鼻青臉腫,那也得往他肚子上掄兩拳。
江西佯裝害怕地捂住嘴巴,夾著嗓子做作道:“哎呀我好怕怕哦。”
餘禧翻白眼,這人太煩了。
江西賤兮兮的也不生氣,往她旁邊湊,小聲問:“你跟梁斟分了沒?”
餘禧聞聲瞬間瞪大雙眼——這混球知道她跟梁斟的關係?梁斟那天說的?
不可能啊!
“你這表情肯定分了,”江西自問自答地還挺起勁,“我就說嘛,他比我渣多了,對女人的興趣最多兩天,你這樣的他更不會真喜歡了。”
......
餘禧對混球的誤會很是滿意,提著的心瞬間放下,嗬嗬,你還彆說,這憨批還挺有自知之明。
門外又有演員到了。
正在前台給江西辦入住的工作人員率先發現,看清來人後他立刻站直,認真嚴謹地叫了聲:“梁老師。”
全部主演中隻有一個人姓梁,那就是男主梁斟。
餘禧的視線被江西擋住,隻能透過江西的黑色短發模糊看清梁斟的臉。
梁斟的半張臉被黑風衣的立領擋著,墨鏡虛虛誇誇地掛在鼻梁上,頭發亂得很隨意,一角翹起來,估計是剛剛睡覺壓的。
像是察覺到視線,梁斟往餘禧這邊看過來。
兩人視線隻相交了一瞬,梁斟便像是不認識她似的移開了。
餘禧:“......”
裝不熟?呼,也行。
突然,剛還囂張不可一世的江西瞬間換了表情,遮遮掩掩地左右找自己的工作人員,然後催促劇組的工作人員,“我房卡辦好沒有啊,快點啊。”
慫包。
餘禧看著他心道。
劉副主任得知梁斟來了,安頓好蔣恒立馬就下來了,點頭哈腰地問梁老師辛苦。
“梁老師,這是我們宣傳一組的組長餘禧,她等下會帶您去房間。”劉副主任給餘禧使眼色,好像在說:你不是最會哄演員了嗎?最難搞的給你了。
餘禧簡直莫名其妙。
剛才接待蔣恒的時候你怎麼不這麼大方?
她下來接待演員純屬幫忙,電影一天不開機,劇組的工作都是製片主導,尤其像接待演員這種。因為前期跟演員對接都是製片和藝人部負責,宣傳隻有在開機後才能近距離跟演員接觸和對接。
但劉副主任沒給她思考和推脫的時間,說完一溜煙就跟著江西上樓了。
餘禧無奈,隻好承擔起帶梁斟去房間,並跟他對接後續工作的任務。
辦入住時,梁斟全程冷著臉,眼神都不給餘禧一個。
這態度是老死不相往來的意思?餘禧覺得這樣也不錯,如果以後在劇組她還要跟梁斟牽扯不清,那宣傳的工作就會很難展開。
這原是該高興的事,但她卻有一絲失落。
陳雨秋見到餘禧一如既往的親切,也不管梁斟是不是黑臉,她走到餘禧身邊,挽起餘禧的胳膊,跟餘禧吐槽這個環境好差,問餘禧:“這附近沒有彆的酒店了。”
餘禧回答:“整個小鎮就這一家酒店。”
陳雨秋穿了條有點像小沈陽參加春晚的蘇格蘭裙子,她空出一隻手拎起裙擺,很遺憾地說:“白瞎我這身裝扮了,我還想著跟其他經紀人比比誰更美呢。”
餘禧僵硬地笑了笑。
心想:姐,您想太多,劇組環境比這差多了,要比也隻能比誰吃土更多了。
實際上陳雨秋也是開玩笑的,她不清楚梁斟跟餘禧之間怎麼了,但梁斟這幅死人臉實在破壞氣氛,她就想著說說笑話,逗大家開心。
但就是有人不解風情。
旁邊的梁斟不耐煩了,跟陳雨秋說:“這破爛酒店你到底住不住,住就快點辦入住。”
陳雨秋回懟他:“辦就辦啊,你那麼大聲乾什麼。”
梁斟雙手插兜,不搭理人了,然後側過身背對著陳雨秋,也背對著餘禧。
陳雨秋衝他哼了聲,招呼梁斟身後的兩個助理拉著幾個人行李上樓,又對餘禧說:“你彆理他,他最近更年期,不知道抽什麼風,脾氣臭得跟誰欠他幾千萬似的,簡直有點毛病!”
餘禧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她總覺得梁斟這火氣是衝她發的。
演員房間在頂層六樓。
電梯裡,陳雨秋突然問餘禧:“你跟江西很熟嗎?”
酒店陳舊的電梯鏡麵渾濁,梁斟的臉映照在上麵,聽到這話,他好像微微側了下臉。
餘禧如實回答:“之前合作過。”
陳雨秋說:“我跟你說,你可要離他遠點,那是個人渣,就喜歡勾搭單身小姑娘。”
餘禧心說早知道了,但吐槽私下跟陳雨秋說說還行,這會兒在公眾場合,她跟梁斟兩個助理也不熟,於是以工作人員的身份,回答了這個問題:“當然,我們的工作本身就要跟演員保持距離的。”
陳雨秋張嘴還想說什麼,卻也注意到現在場合不對,於是默契地閉上嘴巴選擇了沉默。
恰在此時,全程沉默的梁斟突然哼了聲。
電梯到了,他硬邦邦地跟前麵的餘禧說:“讓開,我要出去。”
餘禧:“......”
演員的房間都是最普通的標準間。
餘禧怕梁斟進門後反應太大,開門前給他打預防針:“那個,房間可能比較簡陋。”
梁斟不看她。
陳雨秋笑嗬嗬地開玩笑說:“沒事兒,我們小斟之前還睡過草房呢,開門吧。”
梁斟嗬了聲。
餘禧心道他不是還睡過馬路邊麼?當然,是從前拍戲的時候。
隨後,餘禧刷卡開門。
酒店大堂裝修的還不錯,陳雨秋剛剛還想著:再差能差到什麼程度?嘴上雖然吐槽嫌棄不想住,但心裡對房間還抱有幻想。然而門打開的瞬間,她瞬間驚呆了——這是人住的地方嗎?
這間房已經是整個酒店最大的了,但也就隻有不到三十平,一眼就看到了頭。
沒有單獨客廳和臥室,衛生間甚至都沒有乾濕分離,洗手池裡還有清理殘留的斑駁。
空氣中還彌漫著一股木頭腐爛的味道。
陳雨秋站在玄關處,“這確定給演員住的?”
餘禧應了聲是的,這裡跟她房間比還算不錯了。她住的是雙人間,床隻是狹窄的一米小窗,他這裡最起碼還是兩米大床,兩者一比,天差地彆。
梁斟一言不發,徑直走了進去,然後一屁股坐在了床上。
床板太不結實了,他上下顛了幾下,床就吱呀亂顫起來。
像是隨時都要散架。
“這床不行吧,”梁斟說,“做/愛的時候塌了怎麼辦?”
“???”餘禧、陳雨秋,連帶正在門口猶豫要不要搬行李進來的助理瞬間呆住。
空氣靜止了幾秒後,見梁斟還要開口,陳雨秋立刻衝過去,在梁斟後背重重打了一下,“滿嘴胡說什麼?你是不是沒睡醒?你快閉嘴吧你!”
梁斟皺眉摸了摸被打疼的地方,像是需求很強烈的跟陳雨秋說:“我又不是和尚,拍戲三個月想了難道忍著不解決?”
空氣再次沉寂了幾秒。
陳雨秋覺得這傻逼是徹底瘋了,她懶得跟他掰扯,拽著餘禧出去了。
來到走廊裡,餘禧又被陳雨秋拽著往外走了點,等確定她們說話房間裡聽不到了才停下。
“餘禧,你彆多想啊,”陳雨秋緊張兮兮地跟餘禧解釋,“他肯定不是那個意思,開玩笑的。”
“雨秋姐,”餘禧知道陳雨秋是不想她誤會,但她覺得沒必要,並覺得梁斟現在想開了挺好的。她說:“現在的拍攝安排裡,是有三天自由時間的,如果他真的忍不了,可以......額,就那個意思。”
她說不出讓梁斟去找女人的話,但還是很清醒地提醒道:“雖然這種事在劇組並不新鮮,但最好還是不要帶到這裡來。”
“這邊酒店不隔音,怕羌導知道不高興。”
“我還有其他工作,先去忙了,雨秋姐再見,”餘禧說罷點頭離開。
“......”陳雨秋留在原地愣了好一會兒,才徹底消化餘禧剛說的那番話,無語道:“不是,你倆這是玩啥呢?前夫前妻裝不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