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言是被吻醒的，最近他越來越嗜睡了，頭腦偶爾也有些混沌，他疑心是否是因為這房裡怎麼也燃不儘的香加了些特彆的料，好讓他能被困得更久一點。不言仰頭躲過臉上濕漉漉的觸感，卻不期然對上了洞頂一雙黝黑的眼睛。
流光察覺到了他的抗拒，輕笑著順勢向下，在他的頸窩處流連。
“不要了，”不言不動聲色地推開他，同時觀察著那位“梁上君子”，“這是什麼香？”
“你忘了，這是你親手調的呢，”流光溫柔道，“從前你叫它浮光，我們的孩子也叫這個名字好不好。”
不言一瞬間有些怔愣，他先是想到他並不會調香，又注意到流光話裡可疑的轉折。這一刹那，他腦海裡轉過了諸多想法，從考慮是否要出聲讓流光趕走這不速之客，到流光不知為何提起的有關“孩子”的話題。
他不是有兒子了麼，想要孩子自己生啊，他可不想要這種麻煩事，話說人類和鮫人真的生的出孩子嗎，人類生孩子也是下蛋吧……
不言出神地撫上流光凝望著他的眼睛，那裡麵有一些他看不明白的東西，幻覺中他的指甲越來越長越來越長，直到挖出了那隻含情脈脈的……
流光似乎從他冰冷的眼眸中感受到了什麼，歎息般捉住他的手吻了吻：“我好像留不住你了。”
他才知道？不言輕嗤，沒有什麼人能留住他。
“人間的王朝剛剛平息了叛亂，新的帝王為了得到仙門的支持，要來鳶山封禪，想去看看嗎？”流光從背後抱著他，說了些外麵的事。
“為什麼不呢？”不言不耐地把他掀開，合衣下榻。他先是拭了拭濕潤的眼眶，果然又是一顆鮫珠，於是撚著這滴淚湊到流光的眼前，細細打量他的神情。流光剔透的眼眸中反著粼粼的光，不言隻能在那雙眼中看見自己，畢竟他靠得這麼近。
今天什麼情況？這是半年來流光第一次主動提議讓他踏出這個洞府，從前說起這件事流光隻會用溫柔又不容拒絕的語氣說“我討厭那些人看你的眼神”這樣的話，因而不言勾了勾唇，難得在麵對他時帶上了一點好心情，哼唧道：“那你走吧，不想再看見你了。”
流光的眼眸劃過一絲晦暗，不過不言也不在意他到底在想什麼，兀自勾住他的手，本想使力讓流光起身，卻忘記他早已失去鮫人的力量，被流光輕輕一帶，又撲進了他的懷裡。
可惡，不言覺得自己臉都丟儘了。
畢竟這房裡還有外人呢。
流光來回撫摸著他的脊背，突然間，一種尖銳的疼痛炸上不言心頭，不言大汗淋漓地喘息著，隻聽見流光在他耳邊丟下一句：“試試你失而複得的尾巴。”
他走了，許久後不言才意識到這一點。
不言垂眸看向自己的雙腿，太痛了，他想，他的尾巴真的回來了嗎，這肯定是斷頭飯吧。人族真是狡猾邪惡詭計多端的種族，在海裡從來沒有誰會奪走他漂亮的尾巴，把他關起來，還讓他這麼難受。
他懨懨地開口道：“下來給我按按腿。”
“梁上君子”無聲落地，那隻粗糲的手覆上不言瑩白的小腿肚，不言一顫，扭頭覷他。
“你是誰？”不言問。
“屬下風來，城主派我取悅您，夫人。”
不言踢開他的手，翻身坐起，捏住他的下巴。風來順勢上前，主動揭下了自己的麵巾。
這是一張有些眼熟的臉，但是不言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又或者這就是是他從前的某個情人，但這並不是什麼要緊事，情人總是下一個更好，記不記得住上一個有什麼妨礙呢。
“你都看到些什麼了，嗯？”不言摩梭著他的下頜。
風來喉結滾動了一下，微微側開眼睛，不過半秒，又立刻強迫自己與不言對視，他知道他喜歡主動些的：“我同少主一道來。”
啊，不言有些失望地想，真可惜呢，他應該來得更早些的。
不過沒關係，不言摸了摸他顫動的喉結，被他如雷的心跳逗得開懷，撫唇笑道：“抱我去浴池哦。”
風來克製地抱起他，床榻到浴池的幾步路竟好似漫長如大道長生，但他依然不覺得滿足，他隻求這長生能再久一點、更久一點。
不言聽著他的心跳聲，舔了舔自己犯癢的尖牙，他的心肯定是甜的……
風來抱著他踏入水中，沉默地注視他變幻的尾巴和尖利的指甲。
“我餓了，”不言品嘗著口中的血味，“流光真是過分呢，不然我肯定要先試試你的滋味再吃掉你。”
風來虔誠地取下腰間的匕首遞給他，“您的手會痛的。”
血，一滴一滴，落進浴池裡。
不言一般不在意送上門的食物的心情，但可能是這次的食物太好看了，因此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觀察著風來的神情。
他的淚水落到不言的臉上。
不言疑惑地偏頭：“你不願意嗎？”
風來搖搖頭，“您的衣服臟了，”說著他把手伸進自己胸膛，捧出自己血淋淋的一顆心。
那是一顆很美的心，不言歡喜地接過，迫不及待想要品嘗這道美味，他猜這是甜的，然而入口卻澀到讓他皺眉。
“您為什麼不喜歡呢？”風來哭著問他。
他流了好多好多淚，臉上留下了狼藉的痕跡，在他用沾滿血的手拂去淚痕的一瞬間，不言清晰地看見一顆鮫珠凝成了。
不言愣住了。
這是個鮫人嗎？
——不，他是半人半鮫。
“我愛您，母親。”風來笑著說，“此生隻為向您朝聖。”
不言發出了一聲短促的尖叫。
“彆害怕。”流光不知何時出現在浴池邊，微笑地看著他。
一池血水中，不言像一株盛放的死亡之花，獨獨他在滿池汙垢中開得絢爛。他太美了，沒有人在看過他後不愛他，一切對他來說都那麼唾手可得，但他並不是個壞孩子。
“他是誰生的？”不言冷冷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