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好孩子(1 / 1)

不言將那顆正在燃燒的鮫人淚放在手上,熒熒的火光照亮了他的麵容,哪怕四周鋪滿了夜明珠,此處依然顯得昏暗,唯有那張容顏明亮。不言的臥房在洞府最深處,無論是誰來到這裡,都會禁不住想象:“像有人把他藏在這裡一樣,如果是我擁有他……”。

室內煙霧繚繞,不言的麵容隱在雲煙後。

臥室的門隻是虛掩著,因而露出一雙窺視的眼睛,在長久的寂靜過後,偷窺者終於推門而入。“夫人。”他的繼子含光喚他。

不言穿著睡袍,倚在床邊,麵色潮紅,好似沒有聽見來人的呼喊。

顯然剛剛有人寵幸過這個美人,不言的烏發散落在肩上,有一些順著纖長的脖頸隱入衣襟,他隻是草草隴上衣物,胸前和脖頸處是殷紅的痕跡。

含光端著一杯茶靠近,目光掃過那些痕跡,從烏發到胸口轉到不可言說的深處,然後對上不言的眼睛。

沒有人能扛過這樣一雙眼睛的審視,也沒有人能在這副情態下不被這樣的眼睛攝住心神,含光一晃神,腳下生根,再不能上前一步。

“過來。”不言含笑衝他招了招手。又微微閉眼,半遮他波光粼粼的眼眸。

含光幾步走近,跪在不言床邊。

“你不該惹你父親生氣。”他說著冷談的話語,伸手時卻拂過含光的手背,一觸即離,最終隻是摩梭著杯口。

含光的心仿佛被羽毛拂過,“他回應我了!”他心底隻有這樣急切的念頭,全身的血液早就湧上大腦,泛紅的耳朵、微紅的眼睛、顫動的鼻翼都出賣了他。

含光抓住他的手腕,不肯放手,他迫切地問道:“夫人,您不願意是嗎?”

不言饒有興趣地欣賞著他的窘態,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鬆開握住水杯的手,卻沒有掙脫掉含光的桎梏。

含光懇求地望著他。但是在不言那雙直直刺進心底的眼睛凝視下,他隻能不情不願地鬆開了手,那隻手情不自禁地收縮著,好似在回味剛剛的觸感。

“好孩子,”不言邊說邊把那顆鮫人淚丟進茶杯,燃燒的寶珠一入水便陷入沉寂,昏暗中,含光的影子映在不言的臉上,他怔然望著那張紅紅的唇,它上下輕碰,在那口中吐露的聲音傳來前,他好像已經把自己的身心都獻給不言億萬遍,“我教過你。”

含光心虛地垂下頭,憋紅了臉,不敢再看他,口中堅定道:“我會努力的。”

——努力殺了他的父親。

不言看著他的繼子落荒而逃的背影哼笑出聲,這個純情的小傻子可比他那個狡詐的爹好哄多了,想到那個男人,他的好心情瞬間消失了。

沒有辦法,這實在是他入世以來摔過的最狠的跟頭了,當初被詢問是否願意結契時他就大吃一驚,但是擁有一個道侶是怎樣的感覺他畢竟從來沒有嘗試過,更何況這個道侶還有一個一見他就強自鎮定但是偷偷紅了臉的兒子,尤其是在他說出“玩膩了我們就解契哦”這樣的話後雖然假裝不在意但實際上氣瘋了的男人都讓他覺得這一切非常有趣。

最後玩脫了也不是什麼難以理解的事情吧,不言悄悄給自己找補。

是他太天真了,不言慢慢起身走向浴池。浴池就在臥房的另一側,從前這裡是活水,在他還是鮫人的時候,後來他解契不成又逃走失敗,他的道侶——流光,就用了些手段讓他再也變不成鮫人,除了哭出的眼淚還能變成鮫人淚,他好像成為了一個徹頭徹尾的人族。

就算是這樣,流光依然堵死了洞府裡的每一處活水,每次來見不言都會親自換上他檢查無誤的清水,“不言的魅力讓人無法安心啊”,耳鬢廝磨的時候流光這樣告訴他。

不言身心俱疲地伏在池邊,池水浸潤著他的身體。他最近真是越來越容易胡思亂想了,是因為除了流光和含光以外見不到什麼外人了嗎,雖然他總是懷疑流光把他鎖起來以後竟然還肯放他的兒子來見他是有什麼陰謀,他越來越明白那個奸詐的老狐狸的本質了,但作為一個備用計劃失敗了也無所謂,隻要事後含光彆死了他就還能繼續利用他。

人族一般會怎麼處理弑父這種情況呢?在他們海族可不講什麼親情,成王敗寇才是他們的生存之道。

不言還是更喜歡呆在海裡的感覺,清水總讓他覺得不太舒服,雖然他現在人族的體質可能更適應清水,但他越來越厭煩跟流光有關的東西了,他總是個喜歡自由自在的鮫人的。他起身,掐了個訣擦淨了身上滴落的水,人族這些有意思的法訣很方便,隻是他們也創造了一些更糟糕的法術,不言目光深幽地研究了一番腳腕上的透明鎖鏈。

希望那個傻小子有用一點吧,抱著這樣的念頭,不言沉沉睡去。

室內不知熏的什麼香,浸透了房間,最終鑽進了不言的身體。

另一邊,洞府入口處。

含光步履匆匆地從那香得令他頭昏腦脹的暗室逃出來,然而快步走到洞府門口時竟又有些不舍,他好不容易趁他父親被長老請去談事的時機來悄悄見他的心上人,卻沒說幾句話就落荒而逃了,下次他肯定不會這麼沒用了。至於看見了他名義上的“繼母”事後的模樣,他嫉妒地現在就想殺了罪魁禍首,但是不能急,還差一些東西,他不想籌謀了這麼久還是功虧一簣。

不過殺了那個男人以後,他可不會放他走,但他不介意給不言一些甜頭。幸好他的父親半年前沒讓不言真的逃掉,不然他現在哪裡還能見到他,這一點上,他認可他父親的手段。

父親還是沒我更愛他,含光沉沉地想,愛他更要讓他連一點逃跑的念頭都不能有呢,老東西做的還是不夠,但是這也給了他可趁之機,看在這一點的份上,他決定以後仁慈地少向不言討回來,當然,隻是少一點點。

思考間,一道淩厲地劍氣順著脖頸砍來,含光瞬間拋棄那些紛繁的念頭,千鈞一發之際靈活繞開,性命無虞,隻是被削掉了一縷頭發。他一邊估算著這個與他八分相似的老東西是否還會繼續出手,一邊在心中叫囂著憑什麼隻是早生了十幾年這個男人就能輕易擁有他想要的東西。

流光收劍入鞘,淡漠地看了他一眼,隻說了句“滾”就長袖一揮,把含光扔了出去。

含光費勁地坐起身,摸著顴骨的擦傷,注視著這個男人——鳶城城主踏進洞府的背影,略有些病態地笑了起來。

“父親!”他叫道。

流光回頭看他表演。

“夫人已經半年沒有露麵了,外界都說他為您孕養了一個孩子,這是真的嗎?”他用小鹿一樣受傷的眼睛望向他的父親,滿眼都是孺慕。

流光輕笑起來,怪不得這張臉哄得不言同意與他結契呢,他確實很有些姿色:“好孩子。”

這是與不言完全不同的語氣,含光確定這裡麵有不少的輕蔑和警告。

“鳶城當然隻會是你的。”流光幽幽地教導著。

“我不介意的,父親,”含光惶恐道,“我隻是自己也很想要妹妹。”

騙鬼,他才不希望有人分走不言的關注。他還記得流光與不言結契大典上不言望向流光的眼神,如果不言真的有一個孩子肯定從出生就能獲得他很多的愛,比他的情人多得多的那種。

當然,現在不一定了,含光滿懷惡意地想,誰想給困住自己的一廂情願的枕邊人生一個孩子呢。不過在他看來,恨意也會占據不言的心神,所以……

“年末就會有了,”流光有點不耐煩看他表演了,“可惜不是妹妹。”

含光愣住了,但他臉上的不自然一閃而逝,笑著說:“恭喜父親。”

流光微微頷首,轉身離去。

含光目無表情地拂去臉上的灰,真可惜現在還不能和這老東西撕破臉,但是他得抓緊了,哼,讓鮫人胎生,騙鬼呢。

他隻能這麼安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