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之中突然有一束光亮,是手機提醒沒電了。
池瀟被這一束光亮弄醒了,他迷迷糊糊睜開眼睛,雙手撐起身體去拿在放在書桌上的手機。
手機屏幕上顯示的信息和來電很多,多到看不完,但他沒有心情去看這些信息,更沒有力氣打字、說話。
息屏放好手機,剩下的那點電由它慢慢消耗直至關機。
他又躺下,又入睡了。隻有睡覺才不會想起,可真正想要入睡又很難,要很久很久才能入睡,而這個時候是最痛苦的,一閉上眼腦裡就會自動浮現那些畫麵。
這幾天發生的事情讓他力不從心,說好要帶他離開,就在真的要迎來那一天了,沒想到現實給他當頭一棒,這一棒還不夠還來一棒,上天跟開玩笑一樣。
是嗎,上天在開玩笑嗎?
開過了。
他將身體卷縮起來。
次日,他又被強烈的光線弄醒了,隨即而來的是開門聲。
“醒了?”程釗慢慢走進來。
池瀟坐了起來,看向窗戶,問程釗:“今天星期幾?”
“星期二。”
“星期二了啊。”這時候阿冷應該是在外地好好生活了才對。
“去洗漱吃早餐,你昨晚沒吃飯。”
“……帶我去看賀天舉。”
病房裡隻有機器發出來的聲音,賀天舉媽媽黃芍守在床邊,靜靜地看著賀天舉,等待著他醒來。
池瀟輕輕推門進來,看見她的背影心裡難受起來,他靜靜走到床邊。
黃芍注意到他,轉頭抬起頭對他說:“小池來了啊。”聲音有些沙啞。
“阿姨,對不起……我沒能——”池瀟低頭,微微垂眼,臉上是自責的表情。
“不怪你,”黃芍伸手抓他的四指,“要是沒有你在,小舉可能還會傷得更嚴重,幸好有你在。”黃芍輕拍他的手背。
池瀟呼吸越來越重,心也越來越難受,也在想為什麼受傷的不是自己,受傷的是自己該有多好,反正自己沒有家人。
黃芍慢慢鬆開他的手,問:“現在在朋友家住嗎?”她大概知道他們的事情,知道發生了那樣的事情池瀟是住不下去的。
“在朋友家。”
“在朋友家啊,那就好。”
“嗯……”
病房裡又是隻有機器的聲音,“滴——滴——”
程釗推門進來,剛才他去接電話了。
他走到池瀟身旁,對黃芍說:“阿姨,你去休息,我們來看守。”
“好,有你們在我也放心了。”
黃芍握拳用手捶了捶自己腿,然後起身。
“阿姨,小祁我去接,您好好休息。”池瀟說。
黃芍說:“不用,你叔叔去接。”
“嗯。”
等黃芍走後,池瀟看著賀天舉,問程釗:“阿冷的事情,怎麼樣了?”
程釗微微轉頭看他,想要告訴他但又不敢告訴他。
見程釗遲遲不開口說,他就說:“你應該都跟他們說了吧,我也遲早會知道的,程釗。”他說最後兩個字的時候轉頭看程釗。
“他寫了兩封信,一封寫給我們,一封寫給你,明天他就安葬了。”
“給我吧。”
“他讓你好好生活。”
“拿給我。”
程釗避開他的目光,“我燒了。”他怕,怕池瀟看到信裡的內容會想不開,無論如何都不能讓他看到。
池瀟表現得倒是很平靜,平靜說:“他還說了什麼?”
“謝謝你照顧他。”
–
六人輪流放花在墓碑前,臉上無疑都是沉重的表情,話語卡在喉嚨裡怎麼都說不出來,隻是看著,悲哀地看著。
十月的秋風徐徐吹來,有些溫和,池瀟想起程艦冷是在十月出生的。
十月生十月歸,阿冷,你應該走直線而不是走圓圈,你怎麼又回來了。
回去時池瀟想自己一個人靜一靜,所以他就走著回去。
路很遠,但總會走到目的地,隻是時間問題,也僅僅是時間問題。
為什麼不再等等,要是有時光機就好了,回到以前無憂無慮的日子,朋友與家人都在自己身邊。他想。
沿路的樹木不停地掉落樹葉,清潔工正拿著掃把掃人行道的樹葉,周圍的人們說說笑笑,大道上車來來往往。
他獨自一個人走著,背影告彆初秋。
你也算解脫了吧。
晚上去看賀天舉,和賀天舉的家人守了大概三個小時,快九點時黃芍就讓他回去休息。
走出醫院,他被眼前的燈光晃花了眼,有種迷茫湧上心頭。
他從褲帶中掏出手機打電話給程釗來接他。
他蹲在醫院門前的路邊等待程釗來接他,手指滑動著手機屏幕,已經好久沒看信息了。
界麵隻是停留在微信界麵,沒有點進與誰的聊天界麵,白色數字的數值都是很大,但他沒心情去看。
他息屏,抓著手機雙手向前伸直,以膝蓋作為支撐點支撐雙手。
他閉上眼睛,突然想喝酒了,好累好累,等他再次睜開眼時已經在房間裡了。
記不清自己做了什麼也記不清程釗什麼時候來的,隻知道一閉眼一睜眼又是新的一天。
陽光有些刺眼,他抬起手放在自己眼前,距離眼睛大概有十幾厘米,微微眯眼通過指縫看著從窗外透進來的光。
“今天是星期四了啊。”他低喃道。
他下床,肚子發出聲響,昨天晚上他沒吃飯。
他出房間去洗漱。
見程釗這麼久還沒來找自己他就去找程釗。
一大早程釗就被程宋章和他媽媽拉去見一個人,但他發了信息給池瀟,而池瀟根本不會去看手機,所以覺得有些奇怪。
程釗他媽媽原本和朋友去旅遊,聽到他回來立馬取消行程回家見他,前天剛到。
敲門,喊他,沒有一點反應。
估計不在,池瀟心想。
吃了東西又回房間裡,站在窗戶前看著窗外的景物,樣子有些發愣。
想起已經很久沒去學校了。
他突然想把自己鎖起來。
中午還沒見程釗回來,他又待在房間裡,待了大概半個小時他就出房間進程釗的房間。
他想找出那封信。
那封信被程釗放在桌麵上,用裝有相框的照片壓著,他的手有些顫抖,顫抖地將那封信抽出來而他沒有勇氣去看。
“你燒了才對。”
他拿走這封信和桌麵上的一個打火機,他回房間裡蹲在垃圾桶前,在垃圾桶的正上方點火燒掉這封信。
眼睛死盯著正被火燒的信,灰燼落在垃圾桶裡。火很快就向上蔓延,他的手指被火燒到了,因非條件反射他鬆了手,被燒成灰燼的信落完到垃圾桶裡,而空氣中的燒焦味仍未散去。
他突然想哭。
“程艦冷,你不該寫,你怎麼這麼自私,我們為你做了這麼多事情,你為什麼要拋棄我們,你為什麼要這樣做,我答應你帶你離開的,我已經答應你帶你離開的,就差一點點了,你為什麼還要這樣做,你是想讓我們……讓我……”他說著說著開始有些哽咽,也說不下去了。
空氣仍彌漫著燒焦味。
下午他去看賀天舉。
守了一下午還是沒見賀天舉醒來,晚上又繼續在醫院。
九點多時黃芍叫他回去休息。
下樓剛好碰見楊央玫和周明明。她們每晚放學後都來,隻是總是碰不上池瀟,也不知道他在哪裡。
池瀟沒有心情更沒有力氣說話,隻是和她們簡單說了自己現在在哪就走了。
賀天舉這麼久還沒醒讓他的心情更糟糕,他沒叫程釗來接他,他去了一家店喝酒。
不考慮後果,他現在隻想喝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