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
池瀟坐在長椅上,樣子看起來很疲倦,身上的衣服被雨水浸濕完,現在還在滴水,發梢也在滴著水。
賀天舉還在急救。
他恨,恨為什麼不是自己,為什麼打的不是自己。一個接一個,都給自己致命一擊,心快要死了。
這樣痛苦地活著,還不如死了。
他隻記得自己坐在長椅上,好像做了一個很漫長的夢,耳邊都是熟悉的聲音,周圍是模糊又熟悉的環境。他醒來時發現自己在自己的房間裡,他仍覺得這個夢還沒結束。
從窗戶穿透進來的陽光有些刺眼,他深閉了一下眼然後用手撐著床坐了起來,感覺頭有些痛,耳邊頓時傳來開門聲。
程釗推門進來,看見他醒了,表情有些痛苦就問:“頭痛?”
他沒回答這個問題,他問:“賀天舉——怎麼樣了?”
“他還在昏迷中,但沒有生命危險,等他慢慢醒。”
池瀟捏了捏眉心,隨後下床,有點站不穩,像要摔倒一樣,程釗快步上前扶住他。
“我沒事。”
“去吃飯,你一天沒吃飯了。”
“今天星期幾?”
程釗慢慢說出:“星期一。”
他站穩後就朝門口走,出了房間,看見李文哲坐在飯桌的椅子上,樣子有些發愣。
“文哲……”
聽到池瀟的聲音,李文哲回神過來,轉頭看他,說:“醒了,來吃飯吧。”
池瀟坐下端起碗筷,開始夾菜吃了起來。
李文哲看著他,說:“我們幫你請了假,天舉那裡有他的家人還有他們三人在,你這幾天好好休息。”
池瀟吃著飯,這時候才真的覺得餓,他隻是吃著飯,一言不發。
程釗走來坐在他旁邊,也不說什麼。
不論是誰,都不願提程艦冷,更不願再提賀天舉。
隻有默默地悲哀。
而因為程艦冷是在自己家自殺,賀天舉在自己旁邊受傷,給池瀟的打擊實在太大,心承受不了,以至於他現在的精神狀態不太好。
程釗和李文哲是能看出來的,但又不知道該怎麼辦,隻能讓他好好休息。
吃完飯後就收拾東西去程釗家,這段時間他不想住在這裡,這令自己悲痛的家,原本想在外租房,但程釗叫他去他家住。
他也沒有什麼東西可收拾的。
程釗已經很久沒回去了,但池瀟現在,需要一個好環境。
程釗不會對彆人說起自己家的事,就連對他們也都沒怎麼說過,所以他給人的感覺就是與家裡的關係不好,還有些神秘。事實上並不是,他與家人的關係都很好,他隻是不想待在那裡,也就是說他叛逆,所以在初二就轉學了,因而遇到了他們。
當池瀟看到他拿著鑰匙站在一輛豪車旁開車門讓自己進去的時候池瀟有些驚訝,李文哲已經驚訝過了,所以沒什麼反應。
程釗隻是對他說:“車上解釋。”
李文哲去看賀天舉所以就不跟他們去。
到程釗家,他家是彆墅。
車上解釋過了,還被池瀟說了一句:“你小子隱藏得這麼好。”難得地露出了點笑容。
程釗他爸程宋章聽到他要回來高興得不得了,推掉所有會議,叫人備好飯菜,還叫人把家裡各個地方打掃了一遍,隻為迎接他。
程釗帶池瀟走進來,前院站著一個看起來大概三十歲、穿著正裝的男人,實際程宋章已經四十五歲了。
看見程釗,他臉上掛著笑,對他說:“兒子,老爸終於是盼到你回來了,哈哈哈。”
程釗還是一副高冷臉,微微轉頭對身後的池瀟說:“我帶你上樓。”
而池瀟看了看程宋章,又看了看程釗,壓低聲音說:“你爸……”
“不用理他。”
程宋章笑得跟不要錢一樣,他向程釗走去,拍拍程釗的肩,說:“哎呀長這麼高了,老爸還記得當時你才高到我肩現在都比老爸高了。”
程釗拿開他的手,平淡說道:“房間整理了嗎?”
“那肯定整理好了啊,”程宋章又抬手拍拍他的肩,眼睛瞥了一眼池瀟,“這就是你朋友啊,做好飯了快帶他去吃飯啊。”
“吃過了,我帶他上樓。”程釗又拿開他的手,隨後對池瀟說:“瀟。”
池瀟點點頭:“嗯。”
“叫人拿車裡的東西上樓。”程釗把車鑰匙丟給程宋章,然後就帶池瀟進家裡。
上樓帶他進了房間,程釗就對他說:“好好休息。”
“你呢?”池瀟知道他心裡的悲傷不亞於自己,但是他總是不會表露出來,總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我去幫你整理東西。”程釗說,“你最近的精神狀態不太好,彆再想那麼多。”
池瀟沒再說話,隻是走向床,隨後躺下,盯著天花板慢慢地閉上眼睛。
程釗出房間慢慢關上門,自己的房間就在旁邊,他走去打開門進去,忘記多久沒進來了,站在遠處依然能看到桌上裝有相框的照片。
他慢慢走過去,將它拿起來。照片中是他們八個人,都穿著校服,每個人臉上也都掛著笑看向鏡頭。
他摸了摸照片中的程艦冷。
“星期一了啊。”
–
樹上的小鳥依舊在吱吱喳喳。
江禾站在走廊上,他的目光在樹枝上的小鳥上。風已經有了涼意,他無動於衷,任由風吹著。
他臉上有一股淡淡的憂傷,雙唇緊閉著。
這幾天發信息給池瀟他都不回,在學校去找也見不到他。
不斷有人在他背後經過,同樣是白色的校服,他卻穿出不一樣的感覺,與周圍格格不入,與學校格格不入,他應該在紅色的花海裡,躺在那裡,沉睡在那裡。他像是由花而生的懵懂少年,而白色讓他更是純潔無暇的少年。
嘈雜的走廊,他突然想起池瀟在他旁邊的的日子,聽著他說世界萬物,看著他眼睛彎彎,看著他因笑而露出白白的牙齒。
這個時候,你應當在我身邊。
江禾突然開口:“池瀟,你在哪?”
他伸手摘下一片樹葉,放在手心,隨後轉身往六班走。他盯著麵前手心中的樹葉,走了幾步,從走廊儘頭的風吹過來把樹葉給吹掉了。
他的目光始終在樹葉上,不論它被風吹掉,掉到地上。
他看了幾秒就去撿起來,又繼續往六班走。他在窗戶前站著看著池瀟的位置,沒有人在坐。
窗戶是打開的,他伸手將樹葉放在池瀟桌上,而那裡已經有一堆樹葉。
周明明在走廊上看見他,心裡在搖頭。賀天舉還在昏迷中,而池瀟現在聯係不上,不知道他現在在哪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江禾心裡也在難過吧。
“江禾。”周明明走到他旁邊,喊了他一聲。
江禾目光仍在池瀟的位置上,問:“池瀟,他在哪?”
周明明搖頭歎息說:“我們也不知道他在哪,聯係不上他。”
“他不,回,我的,信息。”江禾低頭,腦裡在回想著池瀟的樣子,他又抬頭看向周明明,“我想見他。”
–
由於有玻璃碎片紮進去,他的傷勢比較嚴重,現在還沒有醒。
而那個男人也被警察抓住,該怎麼判法院還沒出結果,需要一定時間,警方這邊也在協助所以他們現在隻需要照顧賀天舉。
他頭部綁著綁帶,頭發也被剪掉了,手打著吊針,一副安詳的樣子。
有個小孩推門進來,大概七八歲,王年回頭看了一眼然後繼續削蘋果,他知道是誰。
賀天祁跑到王年旁邊,身體站得直直的,眼睛看著他哥,眼裡掩藏不了的難過,他問王年:“我哥哥什麼時候會醒來啊?”
“很快就醒來的。”王年把削好的蘋果給他。
賀天祁拿過蘋果。
“放學了?”
“嗯嗯。”
“你媽媽呢?”
“我叫媽媽把我送來醫院,然後媽媽她回家拿飯。”
王年拿紙巾擦刀,隨後將刀放好,把紙巾扔進垃圾桶裡,又拿紙巾擦手。
“池瀟哥哥在哪裡?他怎麼不來看我哥哥?”賀天祁口裡嚼著蘋果,聲音有點含糊。
王年的手一頓,一秒後又繼續擦手的動作,“他啊,他最近有點忙,可能過段時間就來了。”
賀天祁點點頭,見他起身像是要走就問他:“你要去哪?”
“我去打個電話。”王年想摸摸他的頭,發現手還有點粘就收回了手。
“那換我來守護我哥哥。”
廁所。
水嘩嘩地流下,王年衝了衝手,又洗了一把臉。
這時剛好有人打來了電話。
他甩了甩手,但還濕著,他就往自己衣服擦了擦,隨即從褲袋中掏出手機。
程釗打來的,他按接通鍵。
“喂,王哥,天舉怎麼樣了?”
“還沒醒。”
程釗突然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麼話。
“阿冷的事情……”
“警方那邊,他們在阿冷身上搜出兩封信,昨天叫我去拿,一封寫給我們的,一封寫給瀟的。後天安葬。”
“好……瀟呢?”
“我沒告訴他。”
“……嗯。”
雙方沉默了幾秒就掛斷了。
王年看著鏡中的自己,樣子憔悴,他目光隻是停留了一會兒隨後轉身走了。
上天真是在抓弄人啊,為什麼呢?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