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心無愧 大人明察(1 / 1)

喬雪頌“噌”一下站起來,上前兩步,“父親有什麼消息了?”

銀枝氣兒還沒喘勻,撐著膝蓋扶著門,指著後麵像是累極,而從她身後緩步走出一黑衣錦袍男子,喬雪頌定睛一看,正是一直跟著那鐘大人的楚平。

“見過大人。”喬雪頌娉娉婷婷伏身一禮,“楚大人怎麼來了?”

楚平微微頷首,肅著一張娃娃臉,在外他將鐘宴齊的冷臉學了個十成十,儘管瞧著年紀不太大,但也有幾分鐘威勢在裡麵。

這時銀枝蹬蹬蹬跑到喬雪頌身後,滿臉戒備,看起來對楚平頗為忌憚,看樣子兩人應當隻是在路上碰巧遇到。

她看著楚平的臉色,敏銳覺得能從裡頭得出一縷微妙,就好像發生了什麼她不知道的事情一樣。

楚平指了下銀枝,“銀枝姑娘方才所說和我此行想要說的事情應當是同一件,不如就讓銀枝姑娘告知吧。”

喬雪頌目光挪向銀枝,江琳琅也不明所以地望向她,被三雙眼睛這麼看著,銀枝明顯有些慌張,“就是聽說鐘大人又審問了老爺,又說是馬上又要召小姐您去了,彆的我什麼也不知道......”

連楚平也不得不承認,這個小丫頭確實算是個人才,這來錦州才多久,竟然就趁著自己主人做正事沒空關注她的時候將城內大大小小有用沒用的消息打聽了個遍。

他和大人前腳剛從天牢出來,傳喚喬雪頌的消息剛放出來,銀枝這丫頭後腳就與他同時到達李府,這本事,著實也令他高看一眼。

怕鐘宴齊等得慌,楚平也不多廢話,略一拱手,“鐘大人確實查出了些彆的東西,特地讓我來帶喬姑娘走一趟。”

喬雪頌問:“事關重大?楚大人可否詳細告知?”

楚平飛快掃了一眼江琳琅,麵上笑得親和,眼底卻看不見絲毫笑意,“這裡不太方便,喬姑娘去了就知道了。”他做出了一個請的姿勢,“請吧,我家大人正在府衙等你。”

那種詭異的微妙感越來越強烈,喬雪頌放下手帕,直直地盯了楚平幾眼,卻並沒又從他麵上察覺任何端倪,才笑了笑,“既然如此,那便走吧。”

她跟著楚平的腳步走了兩步,回頭又對江琳琅道道:“這方法已經教授於你,我看你已經熟練,那應當也不會有什麼差錯,如果有什麼不會的......”

喬雪頌一頓,轉向耐心等待她的楚平:“楚大人不知此行需要多久?”

楚平倒也乾脆,沒賣什麼關子,也沒那種官吏特有的傲慢,直言道:“歸期不定,全看真相如何了。”

此話一出,氣氛一片死寂。

江琳琅目瞪口呆地看向喬雪頌,銀枝也是表情一臉空白,喬雪頌難得皺緊了眉頭,似乎是反映了一下。

江琳琅上前:“喬姑娘,那我......”

喬雪頌伸出手覆上她的手背,另一隻手習慣性地捏緊帕子,眼中劃過一抹深思,定了下神,轉眼便有了主意:“這些賬薄你先看著,有什麼等我回來便好,鐘大人留我不久,應當隻是喚我去問些事情。”

歸期不定,喚她去找一個真相?

她早在來這錦州之前總覺得事情不會有這麼簡單,在朝廷官差來的當口父親莫名被抓還背負全責,偏偏還涉及到修橋這類大型工程的建設,誰都看得出來這裡頭問題極大,隻是沒想到來得這麼快。

也不知道這鐘大人查出了什麼,一個橋梁坍塌還不夠,還能有什麼帽子往她喬家頭上來扣,這也當真是令她好奇得很。

喬雪頌又轉身吩咐了銀枝幾句,讓她稍安勿躁不要緊張,自己很快回來。一邊說著,一邊感覺自己快壓不住臉上的諷刺,輕輕地舒了口氣,轉身麵向楚平,麵容端莊令人挑不出一丁點錯誤,“楚大人,那我們走吧。”

楚平頷首,跟在喬雪頌後麵走出了李府。

這一趟那鐘大人還專門準備了府衙的馬車,楚平坐在外麵親自“押送”,給喬雪頌一種極為強烈的既視感,就像回到不久前那個像極了“審訊室”的小房間一樣。

但她並沒有多想,楚平的態度有些奇怪,這讓向來擅長揣測人心的喬雪頌有些心下生疑,馬車上她又反複試探了一陣後無果,也隻得放棄,安安靜靜地前往縣衙,車軲轆碾在地上的聲音都令人心煩意亂。

她向來不太喜歡這種超出了預期控製的事態發展,這一趟錦州發生的意外,幾乎將她自穿越到北晉以來的所有計劃全部打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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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次喬雪頌被楚平帶去了個有些像書房的地方,幾次見麵,每次地方都不一樣,喬雪頌壓下內心的遐思,老老實實地給讀著卷宗的男人行禮,“民女見過大人。”

楚平道:“大人,人帶到了。”

“嗯。”鐘宴齊揚揚手示意起身,丟下手上的卷宗抬頭看她,隼一般的目光掃射過來,像是要將喬雪頌臉上看出朵花來似的。

喬雪頌抬眼與他對視一瞬,似乎是源於一種直覺,對鐘宴齊這種凶惡的眼神她並不覺得害怕,反倒直覺一種些許的好笑,一時間方才的心緒不寧都平靜下來,壓住微勾的嘴角,像之前那樣略一伏身,“大人所說是何事如此重大,可與家父有關?”

鐘宴齊“嘖”一聲,他站在高處將喬雪頌眼底的促狹看得一清二楚,又開始覺得臉皮發緊,暗道這個女子果然狡猾,行事謹慎些果然沒錯。

他剛準備開口,突然覺得方才自己打好的腹稿不太合適,對於這種滿腔心思工於算計的人應當需要用彆的方法。

這般想著,鐘宴齊表情越發高深莫測,不經意間眼色越發凜冽,直看得喬雪頌開始覺得莫名其妙起來,楚平都用奇怪的眼神望向他時,他才終於有了彆的舉動。

他吩咐楚平:“既然喬姑娘這麼說,那本官也不繞圈子了。”他從木櫃裡抽出一張寫得滿滿當當的紙頁遞給喬雪頌,上麵墨跡還新,瞧著還帶著一股新獻的油墨味。

喬雪頌一聞便知道是上好的長鬆墨。

她眉鋒一挑,直接向文章末尾看去,不出意料看到了何士錦的名字。

長鬆墨本身倒不算多麼金貴,全因為前些年那才貌雙冠的探花郎獨愛用此墨,不少京城才子爭相效仿,才令其風靡整個北晉。

幾年過去熱度不減,長鬆墨倒真成了個數量稀奇的玩意兒,硬是炒到了千金一塊,如今放眼整個錦州用得上的也是極少。

錦州州府何士錦算是一位。

看來貪得還真不少。

喬雪頌麵色淡淡地瀏覽過這一封寫得簡直是感人肺腑的訴狀,腦海裡卻慢悠悠地飄過這句話。

好像這狀紙告的不是喬家做了捐官這種大事,而是一封普普通通的家信而已。

一目十行,省去那些抒發胸臆的感慨,喬雪頌將這封信簡單是概括為對喬善水為子捐官的證詞——言明喬善水暗中托人聯係,他和喬善水本人並沒有在此事上有過多交集,他甚至一開始都沒察覺喬善水的意圖,反倒一直堅守著作為父母官的職責和初心。

若非這次橋梁坍塌事件惡劣,他也不會察覺喬善水竟然還有這樣的心思在裡頭。

當真是為富不仁,其心可誅!

硬是把喬雪頌給生生看笑了。

“大人,您不會覺得何士錦說什麼便是什麼吧?”少女嗓音輕柔,冷意卻沁得人骨頭縫都犯著涼意。

鐘宴齊沒有理她,“捐官可是大罪,喬姑娘還是先解釋一下為好,免得倒時候父親沒救著,反倒把全家都搭進去了。”

喬雪頌眯了眯眼,暗暗冷哼一聲。

這鐘大人也是有趣得很,這種東西說看就給她看,照他這麼審犯人,有幾個案子能破的。

該說不說不愧是京城顯赫世家的從過軍的貴公子麼。

可偏偏那嘴皮子也利索得很,一句句地直直往人心窩子戳,眼下他知道她現在最在乎的便是救父出獄,如今的所作所為全然便是憑借這事兒拿捏她。

喬雪頌牙癢癢,瞪著鐘宴齊,她還偏偏就這麼被拿捏住了。

鐘宴齊等她回答,眸光深沉平靜如幽井一般,喬雪頌額角青筋狂跳,明亮眼眸對上那沉靜眼神,被犀利目光直戳心事,心尖兒都跟著仿佛顫了顫。

當年喬雪成進京求學時她確實曾提過此事,向來支持她任何決定的父親斷然拒絕,沒有絲毫轉圜的餘地。

她這才知道原來前朝是因此覆滅,如今北晉怎能再敢重蹈覆轍。恰巧十多年前便發生過這麼一起,被查出來後竟是判了九族流放,有此先例在前,無人再敢做這種勾當。

喬雪頌自知自己遠稱不上正直公義,行事頗有些討巧,若放在前世便是典型的商人思維,資本家做派。可無論發生什麼,她也絕對不會越過律法這條紅線。

她低頭看著手上的狀紙,麵上嘲諷更深,沒有做過的事,她喬雪頌問心無愧。

等再抬頭,喬雪頌眼底那一絲促狹沒有了,她做了個平日買賣時作揖行禮的手勢禮,是鐘宴齊從未有過的鄭重。

“我喬家一介商賈,父親早年發家如今為一縣首富已是覺得老天垂憐,長兄胸有大誌有大才,願傾力報國更直言是我喬家之幸,民女雖善經營,卻也隻是恰有父兄支持才能將喬家產業做到此等地步。”

喬雪頌看著鐘宴齊,緩緩跪下,聲線柔弱卻異常斬釘截鐵,“我喬府從上到下從沒有過做過一丁點違背朝廷旨意之事,民女敢對天發誓,還望大人明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