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雪頌雖打探出消息,但卻並沒有直接起身告辭,而是在用過飯之後又和李夫人閒聊了片刻。
李夫人看在眼裡,心裡更是對她止不住的讚賞,等自家丈夫兒子回來又是好些誇讚,順便又將自己不成器的好大兒一頓挑剔,直教這無辜的李公子摸不著頭腦。
古代百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這話大多指地裡務農的百姓播種耕地,是一貫以來的傳統作息,但對這些做生意的平民百姓來說卻並沒有那麼的準確。
在彆的郡府,喬雪頌從李員外出來的這個時辰街上商販大多已經準備收攤歸家,往來百姓也逐漸稀少,但此刻太陽正向西落,錦州府最富裕的的東街坊仍然人聲鼎沸,逛街交易的人絡繹不絕。
北晉是一個完全不在喬雪頌記憶裡的朝代,雖一如前朝設了宵禁,但卻因這北晉中原腹地近乎全年夜長日短,這宵禁的時間也定得極晚。
錦州百姓受這一規定影響,習慣了每日打著燈籠在夜晚交易。此後經年,人們更是在夜晚以各色燈籠點綴,溪流中河燈璀璨,宛若星河,堪稱錦陽郡一大奇景。
而在數千年後,錦陽夜會也被官方認可,普及全國,成為中州的特色風俗。
錦州所在的錦陽郡商業發達,其每年上稅的銀兩在整個朝廷所有的郡中都排得上前幾,幾乎支撐了整個西南經濟。
至於士農工商的階層問題,那前朝開國皇帝宣武帝便是借著商人起家,商人地位水漲船高,而到了現在的北晉,雖仍有些偏見,但也不會將其放在明麵上。
若非如此,喬雪頌的大哥喬雪成也不會得到前往京城求學的機會,那鐘宴齊也不會如此爽快地將這賬薄交給她。
商人得到了更多機會,但卻不代表其鑽營圖利的本質就少了,反而有時候更加擺明了放在明麵上。
既然有了法子,看上去也是目前為之最好的方法,去或者是不去,端看你自己。
喬雪頌不傻,她從前從那些夫人太太口中便聽得這李員外之妻是個嘴軟心硬的,若非如此,那李家一個員外,何至於做到與州府稱兄道弟,這裡頭想來都是李夫人八麵玲瓏在裡頭操持。
可她提出這法子卻也難得,若是李夫人所言為真,不管她如此熱心腸所圖為何,應了這方法,送她一個人情又有何妨。
現在最重要的事是將父親救出來。
若是再拖下去,她那繼母怕是隻能將大哥召回,而她也再沒有阻攔的理由。
當日父親出事的消息傳來,家中便想向兄長報信,卻被她攔住。
喬雪成這機會來之不易,沒有人比她更清楚他的抱負理想,而京中勢力盤根錯節,局勢變化莫測,她大哥走來一路何其艱難,若是此番回來便再沒有出頭的機會,喬家自此以後便隻能是個小縣城的商賈富戶。
李夫人告知了喬雪頌兩個位置,一個是那江賬房治傷的醫館,一個是江賬房的門戶。此意簡單至極,無非就是看這喬雪頌看不看得到出來她那用意,願不願意應她所求。
果不其然,送喬雪頌前去城北的下人回來稟報,喬家大姑娘沒有一絲一毫猶豫地就讓丫鬟敲了那江賬房的門,什麼也沒說。
都是聰明人,李夫人一下子鬆了口氣,這筆交易算是達成了,她可算可以放心了。
一回頭看到坐在旁邊苦著臉巴巴看著自己的兒子,李夫人氣不打一處來。
“你這臭小子給老娘我找的好事,幸好這次沒得罪喬家小姐,要壞了兩家關係,你爹都要打死你。”
生得和李夫人有幾分像的清秀少年一聽事情辦成了,哭喪的臉麵一下子喜笑顏開,張口還是一副公鴨嗓,”謝謝娘,我就知道娘對我最好了!“
李夫人伸手作勢打他,被李致竹一個側身躲過去,嬉皮笑臉的,看得她又是好氣又是好笑,裝作怒罵,“這事兒了了你就去好生給我讀書,彆讓夫子告狀又到我這裡來,不然非得打你幾大板才解氣。”
李致竹連連稱是。
錦州城毗鄰的蒼山山脈下有一白雲書院,是一位舉人所辦,近年來從此地出了不少前往京城龍躍書院的學子,因而在整個錦陽郡極有名望,當地不少想要考學的書生都渴望入這白雲書院謀個進京的好前程。
喬雪頌的大哥也曾是這白雲書院的學生,在喬雪頌看來,這白雲書院和前世普及教育的初高中沒多大區彆。隻是前世初高中大多都是政府支持,這個書院則是個徹頭徹尾的私人機構。
李致竹毫無經商天分,這世道又有士農工商在這限製著,李夫人憂心兒子前程,花了大價錢將獨子送了進去。不求他能進那出寒門京官的龍躍,隻希望他能考個秀才便好。
但顯而易見,這臭小子多動頑皮,露過街邊的狗都要被他踹一腳,讀書三天打魚兩天曬網,饒是李夫人臉皮再厚也受不住那夫子三天兩頭來告狀。
李致竹嘿嘿一笑,毫不怯自家娘親的眼刀,“娘,那喬家姐姐幫我這麼大忙,您可千萬要謝謝她啊。”
不得不說,她這兒子雖然人混賬了點又不學無術,但好歹也算是曉得幾分世故,李夫人臉色好了些,“好了好了,為娘知道,還用得著你提醒?”
李致竹笑嘻嘻地做了個讀書人的作揖姿勢,嘴甜地又誇了自家娘親好幾句,見自家娘親麵色恢複如常,留下一句去看書去了,便腳底抹油地溜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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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時間,喬雪頌已經坐在了江賬房那一方整齊小院中。
她再怎麼聰慧也畢竟初來乍到,無法想到這李夫人所圖起義均為自家兒子,而她那話中的一石二鳥,卻也並非單單一個人情二字這麼簡單。
距離鐘宴齊將人抓起來統一拷打已經過了些日子,江賬房聽聞是雲水縣的喬家大小姐,顫顫巍巍地杵著拐杖出來,看著傷好了不少。
他分明隻有四十歲的年紀,看起來竟像有五十多歲般憔悴。
同為會計,喬雪頌對於他這般遭遇相當感同身受,一來便關切了幾句江賬房的傷,差點惹得江賬房涕泗橫流。
正在這時,一個瓜子臉的清秀姑娘從後廚端茶來,約莫十四五歲,看著還有些稚嫩,眼睛又圓又亮。
她將茶遞給喬雪頌,喬雪頌微微頷首,見她收拾茶具手腳麻利,不由得多看了幾眼。
江賬房注意到她的眼神,抹了把淚,給喬雪頌介紹:“這是小女琳琅。”他一臉感歎,“多虧了小女從李員外府上為老夫我求得傷藥,不然我如今能否下地還未可知啊。”
喬雪頌捏住茶杯的手一頓,她反應何其敏銳,瞬間察覺到什麼。
江賬房此話一出,琳琅瞬間把頭低下,回避喬雪頌探究的眼神,飛快地把茶具收好,快步走回後廚。
身後若有若無的打量如影隨形,如芒在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