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霧重重 出軌的丈夫(1 / 1)

“怎麼了?”

景明淵立即注意到她突變的神色,一手覆上腰間劍柄,一手拉住她,低聲問道。

元熙寧的軀乾被他拉得動了動,眼睛卻一瞬不瞬地盯著前方。

穀子街上喧鬨的人群中,竟有七、八人都麵帶死氣!

所有人都無從察覺,隻有她看得出那股朦朧的黑氣。

這些人全都時日無多,不出幾日便會被人殺害!

她抬起有些冰涼的手,虛指了指街上的行人,靠近景明淵低聲說:“她們……有人要對這些人下手。”

有和白新月年齡相仿的年輕女子,也有與李小雲、白滿月同一類型的二三十歲婦人。

“我們得儘快抓到凶手,不然她們都會……”

元熙寧第一次有點討厭自己被賜予的這一天賦。

關於凶手的線索尚未明了,便事先知道會有這麼多人受害。

一股無力感驟然從心底最深的角落逸出,耳邊的喧鬨人聲好似被蒙上一層霧,眼前依稀有刺目的亮光閃過。

熟悉的窒息感瞬間席卷全身。

突然一道聲音穿透蒙霧,打破迷境,直入她急速搏動的心臟。

“彆急,交給我。”

景明淵一隻手虛扶住她的手臂,另一隻手一揮,招來身後跟隨的侍衛,聲音沉穩,透著威嚴:

“把這條街前後圍住,暫禁出入,就說懷疑凶犯在此處。”

他又低頭,長睫垂下,眼中擔憂神色難掩:“元姑娘,你還好嗎?能告訴我,都是哪些人有危險嗎?”

元熙寧抬起臉,望著那雙黑眸。

他的視線和那股淡香一樣,深深望進她的靈魂深處。

元熙寧意識到自己剛才的恍惚,眉頭深深皺起。

她知道自己這是怎麼回事,可她不應該這樣的。

這樣的創傷應激早已被自己壓在內心角落,已經很多年不曾出現過。

可上次在臨隴縣的月湖邊便發作過,這次又……

元熙寧暫時把這件事擱下,準備日後再考慮。她衝景明淵點點頭,唇角微動,示意自己沒關係。

雖然自己比他年紀大,但他也有比自己可靠的時候呢。

“那邊挎著藍花布包袱的婦人;她旁邊那個頭戴骨簪的少女;還有那邊手提一籃豆角的……”

她的情緒已經平定,靠近景明淵耳邊,把街上麵帶死氣的幾人一一指出來,低聲告知景明淵。

每指出一個,他就派一名侍衛上前,以排除凶犯的名義,詢問對方的社會關係和生活軌跡。

所幸今日他帶的侍衛多。

“謝謝你啊,景大人,”元熙寧有點拿不準該怎麼稱呼他,乾脆和彆人一樣,“多虧了你,反應這麼快,安排得很利索。”

她抬起臉,看到景明淵眼中殘餘的一絲擔憂,遲疑了片刻還是開口解釋:“我剛才……”

沒想到,剛一開口就被景明淵打斷:“無妨,你沒事就好。”

解釋的話被堵在喉頭。

元熙寧心頭閃過一絲異樣。好像從一開始,他就是這般。

不管自己身上發生怎樣的事情,他都絲毫不好奇,從不多問。

他這麼信任自己嗎?還是……

隻是合作而已,沒必要管那麼多。

不等她理清心頭發悶的思緒,就有侍衛問完話回來了。

元熙寧隨身帶著紙筆,把侍衛的回話一一記下。

穀子街上共有八名麵帶死氣的婦人少女,元熙寧把八名侍衛的回話都記好後,隨便找了一家鋪子,坐在安靜的角落。

景明淵也讓人把穀子街的封禁解了,在她對麵坐下,一起研究。

“這八人看起來……”元熙寧一頁一頁地翻過筆記,“沒什麼共同點。”

景明淵側頭看著:“她們的人際關係幾乎沒有重疊,每天的生活軌跡也沒太多重合。有村婦,有未嫁女,有年長的,有未及笄的。”

元熙寧眉頭深鎖,反複對比著幾張筆記。

確實如景明淵所說,這八人看上去沒什麼關聯。

有每日買菜做飯、浣衣擦洗的婦人,有整日和閨中有人相伴玩耍的少女。

最年長的有近四十,最年幼的有十四。

元熙寧又取出今年的三名被害人的卷宗,以及白新月的記錄,逐一排在麵前的桌案上。

迷霧重重。

“這會不會是你之前說過的……無差彆殺人?”景明淵半個身子越過桌麵,靠近她壓低聲音問。

元熙寧蹙眉沉思片刻,搖頭:“我覺得不是。這些人並非同一類型,生活軌跡重疊得也不多,不是無差彆殺人犯的作案方式。”

“我已讓侍衛提醒她們,近期不要獨自出門,注意安危。”景明淵輕聲說,“她們短時間內應該沒問題,隻是我們確實要再快些,抓住凶手。”

元熙寧點點頭,合上筆記:“是,我們得快些,”她回想著那幾人麵上死氣的濃淡程度,“凶手應該還有幾日時間,才會對她們動手。我們還有機會。”

她神情已完全冷靜鎮定下來,起身邊往鋪子外走,邊說:“我們去第二位被害人家看看。”

*

第二位被害人吳宋氏——宋春香,很是年輕,才二十有五。

可她嫁給夫君吳勁剛之後,過的日子並不美滿。

卷宗記錄中,她成親後久無所出,夫君時常對她拳打腳踢。故而她的屍身被發現後,鎮上的人第一個懷疑的就是她的夫君吳勁剛。

吳家現在隻有吳勁剛和他的老母在,院子裡的小菜園有些淩亂乾枯,顯然已經有一段時間無人打理。

吳勁剛坐在院中的小杌子上,垂頭喪氣,整個人煩躁又委屈。

“我真的沒殺她。我也沒打她!哎,你們看看……”吳勁剛黝黑的麵龐皺得像苦瓜,自覺不善言辭,乾脆一把擼起了袖子,給眾人展示。

寬大的袖子被一把推起至肩膀處,露出了常年種地乾活的強壯手臂。

被太陽炙烤過的棕黑皮膚上,清晰可見不少指甲抓撓留下的痕跡。

他指著這些疤痕說:“你們看,這都是春香撓得印子。根本不是我打她,是她一言不合就撓我,我被撓得受不了了,才會把她按住,防止她繼續動手。她嗓門大、嘴又碎,到處跟人說我打她……”

他又指指自己臉頰、脖子上的幾處,越說越激動,甚至動手要脫去身上穿的粗布短打。

“哎——”景明淵及時出聲阻攔,“可以了,上衣不必脫。”

元熙寧則目不轉睛地觀察著他身上露出的傷痕。

根據傷痕形狀和走向來看,確實是被一個比吳勁剛個子矮很多的女子抓撓的,而且是麵對麵、自上而下地抓撓,他應該沒有說謊。

吳勁剛合攏衣衫,歎了口氣,沮喪地說:“他們懷疑是我殺了春香,還不是因為春香嫁給我六年都無所出?其實,我壓根兒沒說什麼。都是……”

他回頭看看屋內,又壓低聲音道:“都是我老母,她看不慣春香無所出,還性子潑辣,逼著我休了春香。但是春香也不是不通情達理的,我們都商量好了……”

他側過頭垂著眼,神情說不上來是遺憾還是傷感:“春香說,再給她一年,如果再過一年她的肚子還沒動靜,就讓她娘家表妹嫁過來……我根本沒必要現在殺了春香嘛。”

元熙寧點點頭,一邊打量著他的神色,一邊示意景明淵做好記錄。

雖然吳勁剛所說確實有一定道理,但夫妻孕育後代是兩個人的事情,到底是誰出了問題還真說不準。

如果問題出在吳勁剛這邊,那他有沒有可能因為自身缺陷而惱羞成怒,故而殺人泄憤?

仵作驗屍得出,今年的三位被害人身上,除了扼頸的致死傷和前胸的刺花,沒有受到其他傷害。

凶手是不想,還是不能?

因自身的問題和缺陷心理扭曲,從而殺人泄憤的凶手不知凡幾,眼前的吳勁剛是不是其中之一?

元熙寧在心中存了個疑,又問:“七月初三的晚上你在哪?”

吳勁剛又歎一口氣,再一次講述了自己曾回憶過無數遍的那個夜晚。

“我一直待在家裡……”

*

今年的七月,格外悶熱,空氣中像是燃燒著無形的火,哪怕入了夜,也不能讓人清爽半分。

吳勁剛一個人躺在木板床上,為了納涼,硬邦邦的木板床上隻鋪了一層布巾,連褥子都撤了。他懶洋洋地打著蒲扇,心裡空落落的。

這天的吳家格外安靜,老母前幾日就去了弟弟家暫住,妻子春香也去了縣裡,說晚上可能回不來,讓他不要等。

平時總是鬨騰不休的小院一下子平靜了,倒讓人有些不適。

因為悶熱,吳勁剛早早地鎖了院門熄了燈,躺在床上發呆。

他在心裡安排著第二日要做的活計,不知幾時,才陷入沉睡。

天亮得很早,他迷迷瞪瞪起身,準備洗把臉就去乾活兒的時候,突然來了一群人,把院門砸得震天響。

他一臉茫然地打開門,看到一群熟悉的和不算很熟悉的麵孔,一個個都義憤填膺,指著他的鼻子罵。

嗡嗡耳鳴聲中,他依稀聽到了幾個詞。

殺人凶手,妻子,惡徒,下地獄……

這些破碎的詞和轟隆的耳鳴聲一直在他耳畔環繞,直到他被人拖拽到鎮守家裡。

看見妻子春香那張已經失去生氣的臉時,一切嘈雜聲響瞬間化為一片寂靜。

怎麼會、怎麼會……

……昨天出門前,她還一邊欣賞著自己剛留了半寸的指甲,一邊傲嬌地說,心情好的話,就給他扯塊布做新衣裳呢。

*

神情低落地講完後,吳勁剛雖然沒有像張文哲那樣含淚哽咽,但也是低下了頭。

“宋春香和誰一起去的縣裡?”元熙寧隻多看了兩眼他的神情,便開口詢問。

“……她沒說。春香跟我一塊時,潑辣得很,我多問幾句她就撓我。不過往常她每月都會去縣裡一兩次,都是搭牛車去,我也就不怎麼問了。”

元熙寧想起卷宗上的一句記錄,問:“去縣城的牛車主說,宋春香那天並未搭車。而且,發現宋春香屍體的地方,也不是去縣城的必經之路。這是怎麼回事?”

吳勁剛搖了搖低垂的頭:“我不知道。那天太熱了,她從家出發之後,我就一直沒有出門……”

“宋春香和誰交好?”

“春香是從臨鎮嫁過來的。除了愛和鄰裡幾個婦人閒聊兩句,她沒什麼友人……”

元熙寧眼睛眯了眯,又問:“那她每天都做什麼?”

“春香她……”吳勁剛眼神放空片刻,努力回憶著。

“春香很勤快,每日起的很早,澆菜喂雞、洗衣做飯,收拾家裡、縫補衣裳,不常外出,隻買買肉菜、或去縣裡逛逛。真的,春香很好的……”

吳勁剛眼皮低垂,整個人身上的落寞都快要凝成實質。

“宋春香認識李小雲和白滿月嗎?就是張李氏和寡婦王白氏。”

元熙寧不會因為嫌疑人的傷心而同情對方,隻會追問得更凶更快。

吳勁剛從回憶中抽神,仔細思索幾息,搖頭道:“沒印象。應該不認識。”

元熙寧又像審問張文哲時一樣,把吳勁剛交代過的內容反複問了幾遍。

直到吳勁剛也快被問哭了,整個人蔫蔫地耷拉著頭的時候,她突然肅下臉來,眼神懷疑地凝著他,問了一個問題:

“吳勁剛,你是不是在外麵找相好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