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元貞被沈牧棠帶走的消息,天門密探第一時間就送到了第三樓。聽竹拿著第三樓傳來的信箋,一路急行至九思崖邊的菊花圃。晏淮殷正在崖邊。聽竹立刻上前將帶有朱雀印信的信箋交給晏淮陰。
立在崖邊的人,順手接過,打開書信,細細讀到。
可她身邊的聽竹卻沒有那樣的定性,在看到朱雀印信的時候,心中即覺得大事不好。
這會兒又見晏淮殷看完書信一言不發。
道:“少主您可有事情吩咐。”
晏淮殷背著對聽竹,她其實看不到晏淮殷的表情,此時不言不語的人有些忍俊不禁。
聽竹實在不明白,九思崖有什麼好的,自己主子時常來這兒站上許久,跟那苦行僧修行一般。這會兒好了,一動不動,還不表態,真是急死個人。
聽竹撒嬌道:“您怎麼想的。”
晏淮殷轉身,臉上恢複如常,道:“隨她去吧,給第三樓的人傳信撤了跟著朱雀星主身邊的不饒霜。”
聽竹歎氣道:“您就是故意的,我一看道第三樓送來的東西,就猜到朱雀星主必然遇到事兒了。”
晏淮殷瞧著自己的這個最是操心的親隨,無奈道:“應該讓你來坐我這個位子,你倒是比這天門中的人都可靠的多。”
一聽晏淮殷這話,聽竹忙後退一步道:“彆!您千萬彆。”聽竹知道這是個玩笑話,仍然果斷拒絕。又道:“您周圍的事兒就夠我忙的,您這位子還是自己個兒坐,千千萬萬彆想給我,我是不會要的。”
晏淮殷聞言一笑,又轉身繼續剛才的狀態。聽竹見晏淮殷沒有離開九思崖的意思。本想著先去第三樓傳了話再回來陪自己主子一會兒。可無奈這山崖之上實在太冷了。靖北王嫡女第一親隨可受不了這個苦,於是當即離開並下定決心,這份兒苦還是讓金尊玉貴的主子自己受吧,反正她自己是樂意的,不然也不會常常來不是。
冬日以後難得有個好天氣,大多數的時候,天都是灰蒙蒙的,白天裡了活物甚少,連一向嘰嘰喳喳的麻雀都難得一見。太安靜了,安靜得幾乎讓人都要生出幻想來。一陣陣刺骨的寒風吹過,吹落了雪墨菊上的殘雪,絕色驚豔的花朵在寒風中傲然獨立。晏淮殷俯身蹲下,一手輕輕擦去菊花枝乾上粘附的殘雪,看著眼前遍布山崖的雪墨菊,她的眼前真真的就生出了畫麵,仿若春日已經到來。
直到一柄利刃滑破她手臂的皮膚,瞬間的刺痛才將她從自己的臆想中強勢拉了出來。
來人不給她喘息的機會一擁而上。刀光劍影之中已經有人受傷了。五個殺手就敢深入天門腹地,刺殺天門之主,有些人真的是狗急跳牆,完全不在意自己下的一手臭棋。
晏淮殷在壓製住對手後,左手抽出腰間的楊柳心,寒風之中利劍出鞘今日私上九思崖的這些人必然是回不去了。
飲血的兵刃在手,晏淮殷如虎添翼,幾個回合下來,五人就剩下兩人,死了的三人兩人被打落山崖,定時活不成的,還有一個一劍封喉躺在晏淮殷腳下。剩下還在掙紮纏鬥的二人或許是有些害怕了,交換了一個眼神想要逃離。可惜他們實在不了解麵前的人,那是千軍萬馬中廝殺過來的鐵血將軍。兵刃劃過,其中一人應聲倒地沒了聲息。五人隻剩下一人,手持兵刃闖入他人領地要殺人的人自己卻慌了。
晏淮殷的楊柳心直抵那人的咽喉,那人握著兵刃一動不動。楊柳心劃過一道優美的線條,殺手的麵巾隨之落下。晏淮殷眼中閃過一絲不出意料的笑意,道:“蘇廣明讓們你遠離故土,來閻王殿殺我你們也敢來?”這是一個來自擁有絕對實力的對手的疑問。
自知逃不過的人,索性道:“天門,什麼天門你們就是鳳延徽的鷹犬,是惡鬼。”
叫罵聲收關,利劍也已經洞穿了那人的咽喉,鮮血瞬間噴射而出。晏淮殷閃躲不及,血液濺上了她那滿繡鳳凰振羽的龍膽紫貂裘。還有些飛濺在她的側臉之上,其中一處離她那雙肅殺之氣甚重的眼眸極近。
手中的楊柳心上沾染了血跡她看了一眼甚是鄙夷。
遂抽出袖中的絲帕,細細的擦拭自己的愛劍。動作輕柔,仿若手中剛剛殺過人的兵刃,是這世間最昂貴的寶貝。
隱藏在暗處的不饒霜一一出來,跪地道:“尊主,這些人的屍體要怎麼處置。”
晏淮殷將楊柳心收回腰間,隨手把染了血跡的絲帕丟給跪在一旁最近的那個人,道:“連著這個都燒了吧!”
九思崖上盤旋著,呼嘯著的,不肯散去的寒風將晏淮殷的聲音襯托得像是從十八層地獄散出來的一樣,叫人寒從膽邊生。
她從容離去,留下不饒霜們。一些來的時日不長久的新人們哪裡見過這個場麵,那一個個震驚的嘴巴都合不上了。以前素聞尊主武藝奇高,手中還有傳世名劍楊柳心。可他們這些剛剛通過考核沒有具體任務,隻能負責在暗處值守的人真見到了,也就是現在這個不可置信的表現。
其中一個身形欣長,麵目清秀的少年雙手抱胸道:“什麼時候我要是有尊主一二分的本事,那該多好,我也能有些出息。”
旁邊的人都笑他癡心妄想,不知天高地厚。
有人道:“你就是練上百年,恐怕也無濟於事。你知道嗎?尊主自幼跟隨先門主修道,聽說修的還是那太上無情道,據說其中包含著不傳世的武功秘籍。就你小子還妄想沾邊,還不如回你娘肚子裡重新投胎,這樣比較有機會。”
話畢引來眾人哄笑,那少年也不生氣,倒是更神氣了,道:“我想一下怎麼了,我有出息了老娘就不比跟著受苦。你們這些人知道什麼。”
不饒霜的人向來交好,縱然是剛來的新人也會得到特彆的照顧,老人們自是不會和一個小子見識。大家打著哈哈哈開始忙活著收拾那一地狼藉。唯有剛才說話的少年又看了一眼晏淮殷離去的方向,笑著低下頭,擦去石頭上的血跡。那麼仔細,好像做了這些不入流的瑣事,他就能更追上剛才離去的那人的腳步。
雪又落下來了。
昨夜沈牧棠連夜將鳳元貞帶回了沈家在長安南山上的彆院。
想著此處幽靜,有利於鳳元貞養傷。這日公乾回來,天色已經不早,安排伺候鳳元貞的人,來書齋回話,說是已經可以下床走幾步。
沈牧棠放下手中的書冊,道:“看來藥是真不錯。又問:“今日可用了些什麼?”
問到這兒,管事的老嬤嬤為難道:“那姑娘就服了藥,用了幾口血燕羹。”
沈牧棠麵上並無其它,讓管事兒的老嬤嬤下去準備些好克化的吃食,記得精細些。
他就知道這個鳳元貞挑剔的很,可轉念一想,此人可是公主。自小錦衣玉食算什麼,不像他們男子什麼苦都要吃些的。
這些年中沈牧棠於軍中曆練,已經放下了他世家公子的那些破講究。沒有條件的情況下,他可以忍受既有的一切。
遂起身繞過中庭,來到府中最僻靜的月華館。一進院就看見竹林掩映處有人影閃過,再上前發現竟然是本該臥床休息的鳳元貞。
身後的腳步聲驚動了正在發呆的某人,她回頭看到,沈牧棠身著朝服向這邊走來。
這些年少見,鳳元貞還是第一次見沈牧棠公乾時的樣子,芳蘭竟體足足一個文臣的樣子,可他偏偏是個行伍之人。
“這樣冷,你出來做什麼?”沈牧棠些許擔心到。
鳳元貞自小就討厭幽暗處。這會兒天色不好,屋子裡就是點上燭火也讓人覺得不通透。不過她倒是愛惜自己,叫人給自己加了件極厚的棉袍,這會兒裹著衣裳在竹林散步。
沈牧棠勸道:“還是回去吧,你要是繼續任性胡為,十日之內你這傷可好不了。”
他不等鳳元貞反應,上手便將她攔腰抱起往屋中而去。
鳳元貞倒是沒反抗,任由那人將自己抱起又放下。離得這樣近,她明顯感覺到這人生氣了。但是她不問。
將鳳元貞安置在錦榻上,又蓋上被子。屋子裡雖然炭火充足,但是對於一個傷者來說,保暖還是必要的。而後才聽沈牧棠道:“都這個樣子了,就彆挑三揀四。府中的食物也算精美,吃一些好的快。彆自己傷沒好,反而先當了餓死鬼。”
鳳元貞拿起,放在矮幾上的一盤糕點中的一塊,道:“藥已經不能再苦了,我還是喜歡甜的。”她將手中參了蒙頂黃芽做的茶糕,在沈牧棠麵前展示到。那一瞬間的不經世事之態,像足了她還未加入天門前的樣子。
這一舉動正正好好的落在沈牧棠的眼中,曾經隔紗相望的意中人,短暫的出現了一下,怎能不讓他心神一動。可惜隻是那短暫的一瞬間,鳳元貞又變回了現今的樣子。隻聽她道:“等不了十日,淮陰那邊已經知曉我手中的事情還未了結。”
天門規矩森嚴,沈牧棠心知肚明,可是看著眼前仍虛弱的鳳元貞,他還是有些怒氣;“天門人才輩出,就非你不可嗎?”
擱在早些年,現在這樣放任情緒發酵的對話,估計兩人早就不歡而散了。但是現今不會了萬千寵愛集於一身的公主,看清了什麼才是公主之位以後,她把曾經的那些嬌蠻之氣,在一夜之間從自己的身上剝離掉。之後便同時學會了恍若無人的沉默。
窗外的雪還在下個沒完沒了,偶然間傳來樹枝被壓斷的聲音。兩人之間的僵持被鳳元貞開口打斷。
“天門的事情除了陛下沒有人能橫加乾涉。小侯爺莫說你就是安遠候也不敢……也不會過問。”
鳳元貞語氣極重。她隨手將手中的糕點扔向盤中,可惜失了準頭,可憐那通體翠綠,雕花精美的糕點,掉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沈牧棠剛才的怒氣卻沒有了,他心裡很清楚自己逾矩了。平靜道:“公主莫生氣,小臣隻是不想你帶著這一身傷痛就拚個你死我活。”
話說到最後,平靜的語氣還是夾雜了狠意。一股腦兒全倒給了鳳元貞。
又道:“你是這樣,那靖北王府的晏淮殷也是這樣,你們這麼不在乎生死,那我們這些將士該做什麼呢?”
鳳元貞這一次沒有選擇退避,她既然願意加入天門,就做好了隨時放棄所有,道:“何止我們呢?沈門主為了鳳淵,為了天門,她做的怎樣?三十六歲便死了。你見過她後來的樣子嗎?”
鳳元貞問到。
“後來的那些年,七娘子遠在北疆,天門之中唯我與蘭若相伴於她。早年她多次出生入死,殘了左腿,傷了心肺。那麼年輕的麵龐卻配了滿頭白發。”
這樣的沈素水,沈牧棠是沒有見過的。他是那樣年幼的時候與沈素水見了那最後一麵。此後在他的記憶裡。姑姑就沒有變過。他無法想象一個傷殘與病痛加身的沈素水。更無法想象一個三十六歲就白頭的姑姑。
一時語塞不知如何是好。看著沈牧棠不知不覺中泛紅的眼眸,鳳元貞並沒有打算就這樣停止。她繼續到:“或許你聽過許多關於天門的傳言,又或許你作為沈家人,對天門充滿了各種看法,可這些偏見就能說明天門就如你們所想象的一樣嗎?老安遠候和你父親還不是接手了沈門主個人所遺留的一切,你們和天門分不開的。縱然你也對天門嗤之以鼻,但是你要知道天門在,便保得住你沈家世世富貴永享尊榮。倘若有一天天門不在了,你沈家會失去什麼你自己心中很清楚。先門主的苦心希望你了解,不要再對天門的人和事情做出不合適的舉動。”
沈牧棠能回答些什麼呢?鳳元貞所說的他未必全知,又未必一點不知。他這是怎麼了,非要在今日,非要在一個受傷的人麵前,把原本可以慢慢說的話,就這樣不顧後果的引了出來。
他有些後悔了。
麵前的人,固執的隻是紅了眼。沈牧棠記得小時候她那樣嬌弱,很愛哭的。看看現在這個樣子,便是哪一天遇到天崩地裂也不會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