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楊柳岸曉風殘月 鳳元貞青龍寺……(1 / 1)

九重天 南山明月 4501 字 2024-05-01

說到沈家的小侯爺沈牧棠,或許在長安城中沒有比他更出名的人,前人留下一句詩說到:“騎馬倚斜橋。滿樓紅袖招。”這用來形容沈小侯爺簡直是再好不過的。前些日子千裡煙波選出來了新的花魁姑娘,引得全城轟動。據說那名叫月見的花魁娘子,色藝雙絕。多少人排著隊,懷裡揣著千金就等在千裡煙波的門口,隻為博得佳人一笑。

那日與幾個兄弟一處的時候,有人還打趣沈牧棠,怎麼能放任彆的醃臢之物,做了那如花似月的花魁娘子的入幕之賓。

沈牧棠背身而立,頷首似乎是在看著手中的酒杯,眉眼飛揚。錦衣清風,一時無兩。

此時他坐在千裡煙波的正廳之內,周遭絲竹悅耳,那位名為月見的姑娘,果然如傳言中一般,羞月之姿。一曲琵琶彈罷,女子嫋嫋婷婷落於沈牧棠的身側,一雙杏眼柔情無限道:“郎君怎地隔了這些日子才來。”

沈牧棠雖然風流,卻不下流,這些年流連於花街柳巷,成了長安城中的談資,甚至因為此事安遠候竟然被中書省的大相公們麵刺。一年春花秋月,冰霜雨雪,倏然而過沈小侯爺還是長安城中最出名的那一個。

眼看著那花魁娘子就要靠了過來,沈牧棠側身躲過,神色無常道:“我來此處為的是個清淨,姑娘拿了金銀該給我個清淨。”

原本立在不遠處的老鴇,聽聞貴人之言,心中就怕沈牧棠這個財神爺不滿意。上前諂媚道:“小侯爺,你看那畫雪齋最是幽靜,就讓姑娘碎隨您去吧。”

沈牧棠聞言,倒是滿意。秦樓楚館裡的小廝最會察言觀色,當下就扶起了意興闌珊的貴人。

畫雪齋,正在千裡煙波之後,兩者之間廊橋相連,廊橋之下一池殘荷。於那畫雪齋居高臨下一觀,那滿池殘荷也生出了殘敗之美。

其餘的人已經退了下去。沈牧棠一改微醺之態,道 :“東方兄還是不聽勸。”

剛才還千嬌百媚的女子,像是換了一個人一樣,又或者說與所有桃花麵的密探一樣冷酷, 道:“成為花魁娘子是世子早先就安排好的。桃花麵令到即行,小侯爺是知道的。”

桃花麵是雲西王府的家臣,因此不管如何安排或者處置沈牧棠自然是沒有道理去插手的。但是一早他還是認為桃花麵,放在暗處是最好的。如今東方既白來了手“燈下黑” ,卻讓他覺得十分危險。

月見不是第一次和沈牧棠打交道,自然對眼前這個金玉之家長成的公子有著不同於表麵的認知。去歲春時她曾想方設法夜探天門 ,結果被人發現,差點死在朱雀星宿的人手中。逃亡之中在灞水邊被沈牧棠所救。可以說麵前這個人確實是她的救命恩人。但是一入桃花麵,從此無故人。

看著眼前的女子,玉人一般的麵龐。沈牧棠一時沉默。

那女子將茶盞雙手奉上,又退後一步,道:“少主請您務必時時周全天門那位。”

沈牧棠聞言一笑,隻將那茶盞放置在旁,道:“你家主子,多餘操心,長安城中能進入天門的人有幾個,這些年私入天門能囫圇個兒下來的又有幾人?”

他的臉微微偏向月見。

那眼神好像是在說,想是旁人不知深淺,你應該是知道的。

又言:“若隻是為防暗箭傷人,真是用不上我們這些人。那金鑾殿上的人才是淮陰最大的威脅。傳信給你家主子,此次回到南疆請他務必尋到天門先門主沈素水在南疆的故居。”

月見聞言下了密道去傳信。

沈牧棠立於高樓之上,俯視著眼前的落雪殘荷,隻覺得這殘破之景色雖彆具風情卻與偌大的長安格格不入。

當年姑姑不顧家中反對,毅然決然的加入天門,從此後與家中斷了乾係。她決絕離去的樣子沈牧棠至今都記憶尤甚。

後來沈素水未到不惑之年就匆匆辭世。安遠候嘴上不說,但是對這個唯一的妹妹心中還是十分疼愛的。再者姑姑曾長期執掌天門,這對沈家來說算是一張好牌。未來不管朝局如何變化,沈牧棠也可以為沈家找到出路。

站了這麼會兒,再美的景色,也看的人乏味。沈牧棠離開了畫雪齋。往大青龍寺而去。冬日裡的大青龍寺在一片銀裝素裹中,更顯肅穆。因為是冬日一向被長安人追捧的大青龍寺今日也門可羅雀。

小和尚,見有施主拜訪。說要前麵引路,隻聽身後的人道:“小師傅請將這香油錢供在佛前。”

小和尚在這這寺中見慣了豪奢的達官貴人,隻是今日這位不同於往日的那些。便接過沈牧棠手中的錦袋。雙手合十道:“那施主隨意吧。”

沈牧棠拜彆了小和尚,往寺院後麵走去。一路沒有遇見一個沙彌,隻有腳踩在雪地上發出“咯吱”的聲音。正想著,今日還真是尋到了一個好去處。

不想眼睛一瞥,於成片的枯樹枝下藏了點點血跡。沈牧棠出於警覺,上前查看,隻見那血跡應是剛落下不就。顏色並未暗淡。他順著那血跡的去向,往深林尋去,直到出了青龍寺的範圍都沒有發現血跡的源頭。

正要轉身返回,從山上慌慌張張跑下來兩個農夫,一前一後,很是恐懼的樣子。沈牧棠攔住二人道:“你們跑什麼?”

隻見其中一人神色不安道:“你不知,半山腰打起來了,一群人圍著幾個人砍殺,有人被砍死啦。”

那人一把拽住沈牧棠的胳膊阻攔道:“你可彆去。我們去報官。”

天子腳下,佛家聖地青天白日竟然發生了血腥鬥毆,這要是傳出去還了得。沈牧棠亮出腰牌,道:“你二人自行離去,今日所見不可對外人道,要是隨意泄露出去,官府必然不會放過你們這個源頭。”

兩人連忙說不會,頭也不回的走了。

沈牧棠急行到山腰隻見雙方俱是傷亡慘重,唯剩下一男一女人還在打鬥,不過那男的明顯落於下風。三招之後被一刀封喉。立時便死了。

現場不可謂不慘烈,屍體人數粗粗看去也二十有餘。活下來卻隻有一個滿身血跡的女子,跪在一片屍體中間,奄奄一息的樣子好像隨時都會倒下去。

出於職責沈牧棠上前查問,在他將要靠近那個女子的時候。

一個冷冽的聲音從那女子的口中發出:“再靠近就殺了你。”

說話的人,緊緊握著手中形製怪異的彎刀,血液從手腕順著刀柄一路向下。

這個聲音太熟悉了,是那個人嗎?沈牧棠停下向前的動作,眉頭都擰在了一起。道:“貞兒。”

那女子明顯在聽出後邊的人叫出這個名字後,放鬆了下來,下一刻因為體力不支,直接撲向了地麵。沈牧棠在她的身體還沒有完全倒下去的時候,接住了她。

果然是她,黑紗落地,鳳元貞臉色慘白,臉上多處血跡,眉尖處被兵刃劃傷,還在往外冒著血液,而此處應是她全身刀傷中最輕的一處。

鳳元貞艱難道:“叫人處理這些屍體。不要將今日的事情傳揚出去。”

沈牧棠見這樣子,不用想定是發生了了不得的事情,堂堂鳳淵的樂安公主,在長安城中被人追殺。

萬事謹慎為上,沈牧棠立即抱著鳳元貞往青龍寺而去。等在後山入口處的親隨們見沈牧棠抱著一個人,忙上前。

沈牧棠道:“去將半山的屍體埋起來,打掃乾淨了不要留下痕跡。”親隨們領命離開。

沈牧棠不敢耽擱,看著懷中人愈發虛弱的樣子,三步並作兩步,直往青龍寺而去。正巧碰見剛才遇到的小和尚。

小和尚遠遠看見了,隻覺得情況危急誒,不顧寺院幽靜放聲對旁邊稍微年長於他的和尚道:“師兄快帶二位去那邊的禪房。”小和尚指著旁邊的院子。

一溜煙兒人就跑沒了。

沈牧棠抱著鳳元貞被安置在禪房內,小和尚便帶著一個老和尚進門而來。沈牧棠一眼便認出了青龍寺的主持果因大師。上前道:“大師,您請。”

大青龍寺的主持師父,果因大師醫術精湛。當時沈牧棠情急之下將這件事兒忘得一乾二淨。這會兒見了主持師父,心中直呼救命菩薩,真是及時。老和尚上前搭脈,又看看傷者身上明顯的刀傷,一臉慈悲道:“阿彌陀佛,這小施主萬幸隻是外傷。修言去將香點上。”年長一些叫修言的和尚順從而去。

隻見老和尚從隨行帶來的藥箱中拿出一丸藥,放在小和尚遞來的水杯中,一瞬間那藥丸就化開了。老和尚吩咐道:“給女施主將這藥用上。”

小和尚上前輕輕抬起鳳元貞的頭,慢慢將藥灌進鳳元貞的口中。

鳳元貞一直醒著。喝完最後一口藥。隻覺得身上也沒有那麼痛了,其實她自己沒看到,原本還在滲血的傷口,也已經不再滲血。

老和尚又從藥箱中取出一包藥粉,讓小和尚放在鳳元貞身邊,對等在一旁,心急如焚的沈牧棠道:“將這藥粉敷在傷口上,不得碰水,十日之後定然好全。”

沈牧棠一再道謝,果因大師隻說出家人慈悲為懷。便帶著兩個小和尚出去了。

禪房內,沈牧棠與鳳元貞四目相對。

沈牧棠拿起那包藥粉道:“你自己來,還是我幫忙。”

鳳元貞吃了果因大師的藥,這會兒才算是有些力氣。道:“我夠不到背後。”

她看著眼前這個長安城中出了名的風流公子,麵上不符其實的糾結,心中覺得甚是好笑。

他們這些人年少相識,自是一塊兒堆兒長大的,隻是這些年,世家中的男子多入軍中,一年到頭也見不到幾次。

沈牧棠確實是個會讓人不由自主心神一動的男子,可他麵前的人是鳳元貞啊。

隻見榻上的人翻身道:“在肩頭。”

沈牧棠上前一眼便看到了,左側的肩頭衣裳破裂滿布血跡 。他從自己腰側抽出一把精巧的紋銀短刀。慢慢的割開鳳元貞肩頭的衣服,傷口赫然的暴露在外,雖然已經不再流血,但是傷口猙獰血腥,長約二寸許。

沈牧棠實在沒有想到,鳳元貞能受得了這樣的苦,金尊玉貴的公主竟然傷痕累累成這個樣子。手下的動作不知不覺中輕柔了些。

將藥敷上後,沈牧棠用老和尚留下的絲布為鳳元貞包紮好傷口。整個過程實在難為他,君子有道,非禮勿看。沈牧棠真是看不看都是罪過。

等一切收拾停當。

鳳元貞看著不同與往日風度翩翩反而笨手笨腳的沈牧棠,道:“你倒是比出家人,還忌諱的多。”

鳳元貞好了許多,臉上有了明顯的笑意,雖然臉色還是慘白的。

被調侃的人倒是不認輸最硬的很:“早先那會兒不知是誰看到我就跑,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是什麼妖魔。”

躺在榻上的人聞言失笑,不小心牽動了傷口,猛然閉氣,過了好長一會兒才長舒了一口氣,道:“我不記得了。”

沈牧棠笑著搖頭,燈火之下,甚是搖曳生姿。

隻聽他語氣不似剛才那般,道:“追殺你的人是誰?”

鳳元貞輕笑一聲,知道躲不過。要知道會被沈牧棠遇到她,一定會在遠離京畿的地方就動手,本想著放長線釣大魚,沒想到把自己給裝在裡邊了。

沈牧棠拿起放在桌上的那把奇怪的彎刀,神色嚴肅道:“你還是加入了天門。”

是呀鳳元貞不管願不願意還是加入了天門,要不是她加入了天門此時此刻,應該已經是沈小侯爺的夫人了。

當年鳳淵帝鳳延徽曾有意將安遠侯的嫡子沈牧棠招為東床,一時很多人都以為這是板上釘釘的事情。誰知後來此事不了了之。不過當年這件事在長安城中也並未掀起多大的風波,畢竟傳言沒有金口玉言的加持,實在乏善可陳,時間長了,大多數的人便已已淡忘了。

麵對鳳元貞,沈牧棠還是不安的。冷靜自持的小侯爺,心慌的不得了。

月照花林皆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