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探入蘇羽箐心臟的時候,真的非常疼。
疼到蘇羽箐仿佛整個靈魂都被焚燒。
烈火中,以前的記憶一起席卷而來,她看到了第一次見到長望舒的情景。
有些人,見了就錯了一輩子,還不如不見。
樂氏在十六年之後又要舉辦修士的成人禮,天下英年才俊,再次齊聚樂氏。
冠首禮,即成年禮。
凡是四大仙門世家的弟子,一旦年滿十六,必須來到四大世家之首的樂家經受洗禮。
由長者祝福冠首,自此之後便成年。成年之後,便是獨當一麵了,可以離家遊離四方,有本事的也可以自立門戶。
年紀輕好動,衛桉不願意在房裡悶著,便拉著衛蒔,攛掇著樂玉堯一起去見識一下樂氏的繁華。
樂玉堯乃是樂氏嫡長子,身份尊貴,出行哪能不帶仆人。
但是依著樂玉堯一貫的性子,其他人都不要,就是要蘇羽箐。
樂玉堯這次帶蘇羽箐出來,是也想讓她透透氣,就讓蘇羽箐自由活動了。
隻見那小攤小販的攤位擠滿了街道的兩邊,綿延數十裡。
吆喝聲伴隨著雜耍聲,從四麵八方湧來,近處有剛出爐的饅頭伴隨著嫋嫋的蒸汽,遠處有大的茶碗飄散著茶香,人與人摩肩接踵,挨山塞海,好不熱鬨。
蘇羽箐第一時間來到了桂花糖藕的攤頭,她饞這口好久了。
蘇羽箐沒什麼喜好,唯獨就是好吃。
好吃中也有喜好,最喜歡吃甜的。
當橙紅的藕塞上白軟的糯米,再澆上一勺粘稠的桂花糖漿,香甜的味道令人欲罷不能。
蘇羽箐指了指眼前荷葉托著的桂花糖藕,剛想讓老板給包起來,眼前突然劃過一隻白皙的手。
那手骨節分明,修長白皙,若不是骨架過大,這樣柔美的手很難不被懷疑是女人的手。
隻見這手抄起了桂花糖藕,慵懶的聲音從旁邊傳來:“老板,這桂花糖藕我要了。”
蘇羽箐眼睛就直了,在往攤子上麵一掃,空無一物,這是最後一組了。
“這位公子,買東西也分個先來後到吧,明明是我先來的,怎麼你就拿走了呢?”
這話說得,火藥味十足,氣氛也仿佛一點就炸,但是這位公子恍若這氣氛如無物,隻是玩味一笑。
“姑娘,東西到了誰的手上就是誰的,空口無憑,要是嘴上說說就可以,那我也可以說這桂花糖藕就是我先拿到的,應該歸我才是。”
就那麼一笑,蘇羽箐愣住了,此人笑起來真好看。
與其手不同的是,此人五官硬朗,鼻梁高挺,眉似遠山,笑起來嘴角微挑,給人一種冰山消融之感。
笑起來一本正經,說起話來全是胡謅,蘇羽箐氣憤地想。
說不過,那就動手。
蘇羽箐踮起腳尖就想出其不備,把糖藕搶下來。
奈何這人一瞬間敏銳地察覺到了蘇羽箐的意圖,將手上的糖藕高高舉起,然後依舊玩味地看著蘇羽箐憋紅著小臉,努力踮起腳尖夠他手上的東西。
璀璨的陽光下,蘇羽箐漲紅著臉,黛眉微皺,櫻唇輕啟,仔細看,白皙的額間似乎還出了一層薄汗。
這般努力卻又沒有成功的懊惱,讓這位公子覺得有點可愛。
“姑娘,君子動口不動手啊,你這樣,很容易讓其他人誤會。”
蘇羽箐不服氣,忍不住回嘴:“對君子用君子的方法,對小人用小人的方法。”
哦?自己在彆人眼裡竟然成了小人?這女子真有意思,這人想。
這時候,小販見兩人如此僵持不下,好心提醒道:“兩位客官,這的確是最後一份桂花糖藕了,承蒙兩位喜愛,小店深感榮幸,兩位相聚也是緣分,不如我將這桂花糖藕分了,兩位一人買一半可好?”
一人一半,這公子想,也不是不可以.
但是眼前的小姑娘太烈,逗一逗應該會很好玩,他喜歡。
“那可不行,紅雨樓的花魁娘子現在就想吃這個,我還等著買去博美人一笑呢,半份,我怎麼拿得出手?”
說完故意看向蘇羽箐,果然,小姑娘瞪大著眼睛氣憤地看著他,模樣甚是可愛。
得了,你還挑火,這姑娘碰到你也是不容易,我不管了,小販想。
“蓁蓁,買好了?”
蘇羽箐抬頭望去,樂玉堯和衛蒔衛桉不知不覺竟然逛到了這裡。
蘇羽箐見樂玉堯,整理了一下表情:“買完了,下次再來買,公子我們走吧。”
樂玉堯卻沒有動,隻是對蘇羽箐旁邊的男子行了個禮:“長公子,彆來無恙。”
這位長公子也回了一個禮:“許久不見,樂公子。”
“這位長公子是長氏長子,長望舒。”樂玉堯向大家介紹道。
又對長望舒說:“這是衛桉衛蒔,衛氏家族之人。”
雙方行禮之後,樂玉堯似乎是看出了蘇羽箐和長望舒兩人之間的不愉快,主動拋出橄欖枝:“我們正在遊玩,不知長公子時候得空,能賞臉一起?”
長望舒此時鳳眼一挑,看向蘇羽箐,說不出的壞:“我自然是很樂意的,但是怕有人不願意吧。”
蘇羽箐也不慫,張嘴就來:“隻怕是花魁小娘子等長公子等的急了,公子還是帶著桂花糖藕快些去獻殷勤吧。”
此話一出,大家多少有點摸不著頭腦,還帶些尷尬。
“本來就是想觀美人一笑,沒想到眼前就有個更美的美人,如此怎能錯過,樂公子,咱們一起遊玩可好?”說完,朝著蘇羽箐狡黠一笑。
蘇羽箐當即翻了個大白眼,怎麼會有如此厚顏無恥之徒?
之後樂玉堯和長望舒在後,蘇羽箐在前全程黑著臉,懶得說話。
見蘇羽箐一個婢子,如此肆無忌憚地走在主人前麵,樂玉堯也不生氣,仿佛習以為常,長望舒就知道,這婢子不簡單。
蘇羽箐走到蘑菇攤前的時候,停頓了一下。
聞著香味,應該很好吃。
長望舒立刻有眼色地朝著衛桉招呼道:“衛兄,不如買點這蘑菇,看起來.....很好吃?”
說完再挪揶地看著蘇羽箐。
蘇羽箐懶得理他,本來桂花糖藕沒有買到她就來氣,現在誰也擋不住她買蘑菇。
麵前的蘑菇堆山碼海,鱗次櫛比,讓人眼花繚亂。
蘇羽箐看中一款蘑菇,在跟小販討價還價:
“你這也太貴了,平常買新鮮的也就一般的價格,為什麼油炸之後要貴一倍,你給我便宜點3文錢吧。”
“便宜不了。”小販無奈道。
隻見那小販骨瘦如柴,顴骨高高凸起,手臂仿佛輕輕一握就能被折斷似的。
而臉色蠟黃,人也懶洋洋的,話都不願意多說一句。
其實蘇羽箐也是會吃,這個季節正當時吃這種蘑菇的季節。
小販本來就是賺的季節的錢,這個時候正是要打撈一筆的時候,哪肯讓人這樣砍價。
“這個便宜。”小販顫抖地抬起手,慢慢地指了指旁邊一種堆的最多的蘑菇,示意蘇羽箐買這個。
“這是什麼蘑菇,怎麼從來沒有見過?”衛按好奇地問。
小販推薦的這種蘑菇通身青色,照理說這種蘑菇的顏色應該是帶毒的,但是小販拿來賣,應該是不會有毒。
真是奇怪,蘇羽箐想。
再看這種蘑菇,普通的蘑菇都像傘狀。
但是這個卻不同,傘邊大幅度向內彎曲,與柄緊緊相連,根本不像其它蘑菇一樣傘邊是張開的,而且頭尾比例是3:1,實實在在的矮胖子。
“看起來很好吃的樣子,要不咱們買點?”衛按心動道
“我不要這種蘑菇,你也最好彆買,就給我之前那個。”蘇羽箐輕輕搖頭,堅定道。
這個時候,在隱蔽的角落,這蘑菇裡麵,幽幽地爬出來一隻紫紅的小蟲子。
這隻蟲子,在眾人看不見的地方,用力地抖了抖,將渾身濕漉漉的水抖去一大半,然後奮力展開了翅膀。
在陽光的照射下,翅膀反射出五色陰光,幽密而詭異。
微風吹過,這蟲子借勢而起,乘風而去,在眾人什麼都不知道的情況下,飛到了蘇羽箐的後脖頸。
張開血盆大口,露出兩顆尖銳而反光的細長的獠牙,重重地咬了下去。
電光石火間,蘇羽箐重重地往後倒了幾步。
她的眼前被割裂,分成十幾塊,天地開始旋轉,一大堆的記憶瘋湧進腦海。
長望舒被捆綁在囚車上,與萬軍之中與她對望。
死人,屍體,染了血的糖葫蘆和滿城的鮮血。
最後畫麵定格在長望舒的手沒入她的心臟。
蘇羽箐搖了搖頭,隻覺得要吐出來,這是哪裡來的記憶?
一個腿軟,蘇羽箐差點跌坐在地上,但是手卻被人扶住了。
映入眼簾的是滿臉擔憂的長望舒,他第一時間察覺到了蘇羽箐的不對勁,一手扶住了她。
“怎麼了?你這是哪裡不舒服?”
蘇羽箐想起之前的爭吵,站穩之後不自然地推開了長望舒的手,隻是看向他的眼神帶上了幾分探究的意味。
這個人怎麼會出現在自己剛剛的記憶裡?那些記憶都是真的麼?
蘇羽箐輕拂額頭的薄汗,隻是眉頭依舊緊鎖,臉色隱約漏出幾分蒼白:
“我沒事。”
衛蒔注意到了蘇羽箐的不對勁,不禁心中有疑問,剛想問,隻聽得“轟”的一聲,小販應聲就倒在了地上。
蘇羽箐一個箭步上去,把小販翻了過來。
近看才發現此人蠟黃的臉沒有一絲血色,而身體瘦得隻剩下皮包骨。
皮膚像被揉爛的紙一樣貼在骨頭上,如薄紙般的肌膚下的青筋宛如一條一條蜿蜒的瘦蟲布滿全身,令人惡心。
突然之間,小販用力地睜開了眼睛,接著痙攣著翻起了白眼,隻見一大片的眼白翻露在空氣之中,周身開始大幅度地顫抖起來。
“按住他!”蘇羽箐大喊道,然後迅速扯下自己衣服,團城一團塞進了這個人的嘴裡。
長望舒第一個上去按住了雙手,衛蒔衛桉跟著按住了雙腿。
隻見蘇羽箐手迅速地輕輕一揮,拂過如黑夜般的密發,一根青絲瞬間縈繞在她的指尖。
然後這根發絲慢慢地就像活了起來一樣,蜿蜒著爬上了這個人的手腕,繞了幾圈。
這發絲仿佛是在月光的照耀之下,反射出了千萬細小的銀色閃光點。
這些閃光點附著在發絲上麵,形成了一片微弱而細碎的光芒。
看起來這根發絲好像是被賦予了生命,而蘇羽箐仿佛正通過這根發絲給病人輸送著生命力。
這是她獨有的絕技,發絲切脈。
儘管樂玉堯已經看過了無數次蘇羽箐診脈,但他還是不得不感歎一句,真美!
不愧被成為樂氏一絕,月下瀾淵。
隻見蘇羽箐屏氣凝神,沉心如水。
她感覺到脈象細沉而無力,時快時慢,虛虛實實。
再加上這個人的表症,很像是營養不良。
但是一般營養不良不會有如此激烈的反應,蘇羽箐一時間有點摸不準這是什麼病。
“疼.....好疼.....”這個人雙手捂住肚子,突然說了一些話,可是他說話聲音太輕,沒有人聽得懂他在說什麼。
長望舒把耳朵湊到這個人的嘴邊,才勉強聽清:“他說很疼。”
“哪裡疼?”蘇羽箐急切地問,手上切脈的動作並沒有變。
“肚.....肚子,肚子疼。”
蘇羽箐立刻把他的衣服掀了起來,隻見在肚臍眼的上方,赫然有一個凹陷下去的小洞。
眾人見到隻覺驚悚,這個人,竟然有兩個肚臍眼!